第八十六章 認主(1 / 2)
第八十六章 認主
冬日裡節氣多, 蘭澤當天晚上在小屋裡睡的舒服,他小床邊放的是陳置的佛經,他提前抄寫了幾頁, 打算第二日送給師無欲。
蘭澤大清早便醒來,城中鑼鼓歡天,他被士兵領著過去,師無欲也派人來尋他,隻是鳳驚並不願意放人。
師無欲淡聲道:「我先前同你家主子所說, 都成了耳旁風?」
鳳驚回道:「屬下隻是奉主子之令,未曾違逆國師大人。」
蘭澤宛如一個物件, 他在旁邊聽著, 反正兩邊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手中捧著佛經,知曉最後還是要跟著鳳驚走, 把抄寫的佛經都給了師無欲。
「國師大人, 奴才去去就回。」
蘭澤隨著鳳驚到了賀玉玄房中,賀玉玄在正殿, 如今天剛蒙蒙亮,紅色燈籠的穗子隨風飄盪,炭火打出來的佛掌若隱若現, 蘭澤還未進門, 迎麵便遇上了賀玉玄。
賀玉玄臉色還是很差, 蘭澤多看了兩眼,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 賀玉玄好像快要枯萎的花, 一日比一日垂敗。
蘭澤知曉自己用這個形容並不好, 他還在因昨日的事耿耿於懷, 黑白分明的眼珠翻了賀玉玄一眼,在一旁站著沒有主動開口。
「今日小年,我們應當能在春節前趕回京城。」
手指費勁的抬不起來,賀玉玄倒在了地上,他暈過去之前,蘭澤的麵容一點點地變得模糊。
「小澤。」
「賀大人若是逛完了,我們現在便回去,奴才不想在外麵待。」蘭澤說。
蘭澤的視線隨之從外麵的焰火上收回,他並不想聽賀玉玄說那些表露真心的話,或者是歉意,若是覺得對不起他把他放了便是了。
蘭澤被牽著,他手腕碰到賀玉玄冰涼的手指,被賀玉玄牽著他心裡抵觸,麵上並沒有表現出來,心裡想的都是前一日出現的宋和。
「小澤,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說……」
賀玉玄語調平靜,恢復了平日的溫和,他並不需要征求蘭澤的同意,蘭澤如今再也不會聽他說任何多餘的話。
蘭澤能夠看到遠處的鬼麵,生著獠牙臉色青紫,白皮紅唇麵下鬼軀,隨著焰火亮起來,鬼麵消失在石台之上。
蘭澤一點也不開心。
因此他日日帶蘭花過去,蘭澤心性單純,從來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若是有事,可以和國師大人講,馬上我們便要回京了,或者賀大人回去之後同皇上講。」
他見到屋簷下掛的白圓渾體的胖鳥,胖鳥朝著路過的蘭澤啾了兩聲,蘭澤瞅了兩眼,很快便收回了視線。
他看著小攤上擺的年畫娃娃牆紙,原先娘親教過他剪,若是他還在謝景庭身邊,興許能和宋和常卿一起剪貼紙。
他於是道:「賀大人不必同奴才講。」
鳥被關在籠子裡,他現在似乎也差不多,並不比鳥兒好到哪裡去。
小澤。
長箭穿透賀玉玄衣襟上的蘭花,賀玉玄喜歡蘭花,這是許多人都能看出來的。賀玉玄未曾講過,第一眼見蘭澤便心生歡喜,無論是什麼時期的蘭澤……都令他一眼難忘。
那邊人多,賀玉玄自然不可能帶他過去,蘭澤湯圓都沒有吃完,他想起來原先謝景庭帶他吃過元宵,那時候他吃到了好些福字。
蘭澤看見了一道銀白色的光芒,從石台之上發出來,石台上戴著鬼麵的羅剎鬼舉出弓箭,那一雙冰冷的雙眼穿透了距離折射而來,長箭迸發劃破長空,在朱牆縫隙落下一道陰影。
前半生風光無限,青年時期喪命,大樓傾覆,死後怨誨數十載,最後魂消隕滅。
賀玉玄帶了人過去,湯圓便是蘭澤吃過的五福湯圓,今日城中很熱鬧,賀玉玄的侍衛在外麵守著。
「前麵不遠處有一家湯圓鋪,我陪小澤吃一碗元宵。」
「小澤可要去街上逛逛,這裡是周裴疑周將軍原先待過的武郡,武郡有清水鳳陽之稱,身在武郡不見山水,不知已在此山中。」
蘭澤聽見了鼓鑼聲,一聲又一聲響在耳邊,他順著看過去,今日有驅鬼表演,漫天的煙火在白日裡並不明顯,隻是穿著黑色衣裳帶著小鬼麵具的鬼師一襯,煙火隨之明滅起來。
賀玉玄話音卡在嗓子眼,他的話沒來得及說出口,麵前蘭澤的神情發生了變化,蘭澤略微驚訝,睜大了一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耳邊響起嗡鳴聲,賀玉玄看到鳳驚與侍衛全都反應過來,他們的麵容浮現在眼前,他聽不到眾人的聲音。
他此時聽出了鼓鑼的曲調,是四悲之一,因為情愛誤了仕途的書生,前路盡毀,死後魂怨難散,最後為心愛之人擋下劫數魂飛魄散。
因為有驅鬼表演,街道上的人都圍了過來,湯圓鋪變得冷清下來,蘭澤瞅了兩眼,他遠遠地在外看著。
賀玉玄穿戴整齊,他生的清艷,穿淡色的衣裳猶如雪地裡盛開的梅枝,又像幽沽清蘭,氣質渾如天成,在雪地裡自成一幅畫。
他下意識地想要伸手觸碰蘭澤,蘭澤看上去有些害怕,他發不出來聲音,想要告訴蘭澤不必害怕,嗓間的鮮血堵住了他的話音。
兩人都沒有講話,蘭澤在賀玉玄對麵坐著,他在看外麵的焰火,賀玉玄在看著他。
「不喜歡。」
「小澤喜歡?」賀玉玄問道。
喜歡蘭花,不過是因為蘭澤的名字有個蘭字。
蘭澤不想開口講話,黑白分明的眼珠沒什麼神情,眼看著鳳驚要過去提籠子,他才開了口。
他的心早已被奪走了,如今還是會空落落的疼,唇腔裡的鮮血湧上來,刺目的鮮紅與蘭澤那張臉交織在一起。
蘭澤放下了碗筷,他起身,賀玉玄隨之起身。
如今是白天,賀玉玄非要拉著蘭澤出門,興許因為今日有聚離合的習俗,在外的親眷今日都是歸家鳥,在過年時會回來,團聚在一起,來年團團圓圓。
他對這裡的一切都不是那麼感興趣,分明是團員的日子,他原本應該和謝景庭、常卿,宋和,他們興許能一起過小年,因為賀玉玄抓他們,他現在逼不得已和謝景庭分開。
他後知後覺地感到心口一窒,南春蠱剝奪了他對痛意的感知,他指尖略微顫唞,鮮紅的血略微刺目,長箭穿透了他心口的位置。
賀玉玄變得沉默不語,用一種極深的視線看著他,蘭澤情不自禁地略微心涼,識趣地閉了嘴,不掃賀玉玄的興。
「賀大人——」
「主子——」
「賀玉玄——」
蘭澤臉上濺上了鮮血,長箭上雕刻著金色的芍藥花圖案,鮮血層層疊疊的映在上麵,滴著血貫穿賀玉玄的心口。
深紅浸透賀玉玄的衣衫,淺色的衣裳頃刻之間便被染成刺目的血色。
芍藥花……蘭澤再去看時,台上的羅剎鬼已經不見蹤影,外麵的侍衛團團圍了過來,賀玉玄昏迷不醒。
鳳驚探了賀玉玄的鼻息,神情嚴肅起來,轉身時看了蘭澤一眼,眸中情緒深不見底。
「來人,去追。」
蘭澤從賀玉玄中箭腦袋便有些懵懵的,這不是賀玉玄第一次在他麵前受傷,他心裡莫名有些空落落的,與前幾次不同。
有些那支箭的緣故,還有賀玉玄最後似乎真有話要同他說。
人群的喧囂潮水一般的褪去,蘭澤被帶回去,是賀玉玄要帶他出來吃元宵,他被審問了一番,實話實說,與侍衛口徑相同。
師無欲卻不信,單獨叫了蘭澤過去。
殿中燃著佛寺裡的線香,線香繚繞,一並模糊了師無欲的麵容。
「你既然什麼都不知道,方才審問時為何不敢回答。」師無欲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