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1 / 2)
一到山腳下,馬車就被元虎山入口處看守的官兵攔了下來。
馬夫還沒解釋,白昭華便撩開簾子,探身跳下去:「本少爺來監工,有何不可?!」
為首的官兵一看是他,連忙擠著笑道:「原來是白公子,這廝也是,竟不早說!白公子自然不是閒雜人等,快快請進。」皇上吩咐過,白昭華想來,不必阻攔。
又瞧他眉眼間有幾絲醉態,心下謹慎幾分,扭頭朝手下使了個眼神,便多了兩個官兵跟在他身後。
白昭華哼了聲,大搖大擺地往裡走。
石龍所在地點位於山林深處,離得有些遠,馬車不好走,那幾個官兵又不敢讓這醉酒之徒騎馬,摔壞了他們可承擔不起。
於是眼瞅著幾輛拉石材的驢板車晃過去,當下有了主意,一番連哄帶騙,順利把這位醉少爺請上了板車。
白昭華坐在顛簸的板車上麵,不一會兒就看到了那巨大的石龍的身影。
雖然殘破了,卻還是威風。
畢竟和他本體一樣嘛!
石龍周圍滿是舉著各種工具叮鈴鐺啦修補石像的人群,不過這次不是百姓,全是穿著玄劍門道袍的修士,個個愁眉苦臉,乍一看,十分的格格不入。
這些修士並非沒吃過苦,可在修煉上的苦,他們吃多少就能長進多少!如今卻是辛辛苦苦給人打白工,沒有酬勞也就算了,真修好了估計連句誇獎都不會有,畢竟隻是復原。萬一修不好,挨罵是小,就怕那白昭華又要來鬧。
想想就頭疼。
連日來的疲憊,讓玄劍門最淡定的的長老們都開始嘆氣了。
白昭華悠哉地坐在板車裡,官兵怕他著涼,早在他上去時就給他披了件黑色的披風,一身紮眼的衣服便被遮住了。因此,他坐在板車上「巡邏」時,由於周圍的板車實在太多,附近的修士也不會因為一輛板車的到來就抬頭去看,自然沒發現他。
山裡大多地方還是一片狼藉,白昭華每看到一處,臉就沉下一分,最後哪怕瞧著石龍被修復的地方效果不錯,也不是那麼高興了。
他計劃圍著石龍轉一圈就回家去,於是換了個姿勢,歪在板車上監工。
板車經過石龍肚子的位置時,下方忽然傳來一聲暴躁的怒罵:「這個鱗片也太難修了吧!其他鱗片都齊刷刷的一個樣子,偏肚子這兒弄個花裡胡哨的鱗片!這是鱗片還是梅花啊?當初雕這龍的人怎麼想的?給誰看!」
板車停了下來,趕著驢子的人緊張地看向後邊雙眼冒火的大少爺。
白昭華抬手,製止那人開口,飄身下車,大步往那石龍下麵走去。
進了下方的洞口,聲音就變得更加清晰了。
「那個鱗片不僅長得花裡胡哨,工藝又特別刁鑽,花那麼多時間在這麼個鱗片上,真不值當!」那人就是當初被白昭華踢了一腳的修士,此時又開了口,「我看,不如敷衍著弄過去算了,來,把這個殘餘的邊角鏟……」
「王八羔子!我先鏟了你!」
那人驚惶回頭,白昭華已經一拳頭打過去,打得對方「啊」地一聲大叫,當即栽了個跟頭,爬起來定睛一看,麵色大變:「是、是你!你怎麼在這兒?」
「小爺是來監工的!」白昭華恨恨地道,「幸好來了,你們這群偷奸耍滑的臭修士,居然想鏟了那片花鱗……你們真該死!」
這會兒,周圍的修士聽聞動靜趕過來,先去攙扶那人:「承浩師兄,這是怎麼回事?」
承浩心裡雖恨這大少爺,可方才自己確實說了要偷工減料敷衍的話,鐵青著臉也不作聲了。
其餘幾人就以為是這紈絝子弟前來作威作福,耀武揚威,心底無一不憋悶。
「這是怎樣的世道?這什麼樣的道理?真當我們玄劍門無人了嗎?」一個年輕氣盛的弟子再也受不了了,吼叫著朝白昭華沖去——
……然後被一腳踢飛到了石壁上,緩緩跌落在地。
白昭華一屁股坐在他身上,指著還要過來的修士道:「本少爺上次筋疲力盡,懶得跟你們打,這次倒是一身的好勁兒,盡管來!」
他身下的修士麵色扭曲道:「師兄弟們,千萬別來……這、這人的拳腳好陰毒……小心著了他的道!」
其餘師兄弟們:「……」
「大家不要鬧了,其實這事怪不得白公子,」被擠在外麵的承霄開口道,「我那會兒在上麵修龍背,聽到承浩師兄要偷工減料……」
「你這小子,怎麼淨幫著外人說話!」承浩氣道,「我就算敷衍又如何了?跟他有什麼關係?他管得著嗎?」
承霄眉頭一皺,不吭聲了。
本來還想著怎麼對付白昭華的修士們聽完這話,也紛紛將矛頭對準了承霄:
「你這孩子,上次也是你多嘴,你明明是我們玄劍門弟子,怎麼天天胳膊肘往外拐?」
「你不來幫忙就算了,怎麼還來給承浩師兄難看!」
「你說你早在京城就見過這混世魔王,你們不會一直暗地裡沆瀣一氣吧?他突然來這裡,是不是你叫的?」
「如此作威作福,你卻說他是個性情中人,我看你不如直接去他家好了!攀上了國公府嘛,日後想必能過得不錯!」
「哼,他有什麼過人本事?說他攀上國公府,都算是抬舉了。」
白昭華本來也想讓那小子別摻和,可突然看他們七嘴八舌地針對起這位小道長,疑惑片刻,漸漸明白了——這位承霄小道長被排擠了。
原因嘛,可能是私下幫他說過話?
承霄氣得不停說:「我沒有!」
「有沒有,你心裡清楚!」
承霄臉色發白,眼眶也漸漸紅了。
那群人還在喋喋不休,他們打壓不了陳國公的兒子,似乎要把積攢的怒氣一個勁兒全發泄出來。
見此景此景,白昭華心底豁然開朗。
想不到啊,世上還有此種讓人比挨打還不痛快的方法。
「好了好了,要吵出去吵,吵得本少爺頭都疼了!」他起身瞥了那承霄一眼,嗤笑,「想攀上我國公府,以你們的修為,真是癡人說夢!不過本少爺聽得出來,你們對自己的認知還是很清晰的!不錯!不錯!」說著,欣慰地拍拍那幾個剛剛罵得最起勁的修士。
「你……」手還指著承霄的幾人一愣,臉色青白交加,十分精彩。
卻都敢怒不敢言。
那邊承浩嗤笑:「既如此,還請這位公子早些離開,這裡髒亂,恐怕您待久了也舒服。」又瞥承霄一眼,陰陽怪氣道,「你既然與人家有交情,就去送送人,我們當沒看到就是!」
承霄:「我說了!我與白公子並沒有交情!」
承浩還要再譏諷幾句,就見白昭華擺擺手:「何必強求呢?不送又有什麼乾係?本少爺不是那樣擺架子的人。既然你已經悔過,想必一定會更加努力證明自己,等石龍復原那一日,我會讓父親告訴皇上,這處的花鱗是你全力修好的,你功力深厚,修的比原來的隻會好,不會差。這麼好的機會,你可要把握住了!」
承浩先是一愣,接著隻覺得眼前一黑,氣得要罵人,話到嘴邊又生生忍下,咬牙切齒地道:「多謝白公子厚愛啊!」
「你知道就好,本少爺心月匈寬廣,不是那麼斤斤計較的人。」
「……」
白昭華雙手抱月匈,笑嗬嗬地離開了。
到了上麵的平地,他招來在此處看守的官兵,一副憂愁的樣子:「那個承浩道長看著真瘦,他可是揚言要把石龍那片花鱗修得出神入化的,可那個身板怎麼行呢?從今日開始,他的每頓飯都要上最好的,這樣吧……我讓人每日把雲安閣的招牌菜送來,隻為了承浩道長。吃好了,人才能精神嘛。你們可記得一定要親自給承浩道長送到了,這裡隻講本事,不講別的,要是別的什麼掌門長老敢搶我們承浩的飯菜吃,哼,你可一定要替我們承浩出頭啊!」
「這……白公子為祥瑞如此盡心盡力,我等一定招辦!」
白昭華滿意地走了。
什麼不患寡而患不均,本少爺可不懂!
他回頭掃了眼還在憤憤嘀咕的幾個弟子們,微笑地朝他們做了個揮手的動作。
玄劍門,請繼續發揮你們的特長。
板車過來了,白昭華準備跨上去,甩甩衣袖,還沒動作,後方就傳來幾聲驚呼。
他扭過頭,便見一隻雄鷹驚空遏雲地嘶鳴著,然後竟朝他急速飛來——
「白公子小心!」旁側的官兵抽出大刀沖過去,可他的速度實在比不上那隻雄鷹,還沒到近前,雄鷹已經撲到了白昭華麵前……然後居然收了翅膀,一個急剎,站在了少年肩頭。
那官兵沒料到石龍的縫隙裡會突然飛出一隻雄鷹,嚇得麵色慘白,好在沒傷人,揮著刀便要靠近去驅趕,下一刻卻聽白昭華冷聲道:「不準動!」
官兵嚇得不動了,就連少年肩頭的雄鷹也似乎聽懂人話似的,低頭不動了。
石龍那頭,承霄看到停歇在石龍縫隙裡的雄鷹飛出來後,也追了過來,然後就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
前不久囂張狂妄的少爺安靜地盯著肩頭雄鷹,待回過神後,眼眶忽地滾下一行淚珠。
承霄駭然止步。
除了白昭華,沒人看得到,他的如意瞳下,將那雄鷹臉上映出了一張熟悉的麵孔來——是一張俊朗而沉默的臉。
他望著因為他那句話到現在都不動彈的雄鷹,喃喃道:「思玄,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他還想問,你不是最對我言聽計從的嗎,為什麼也下來了?
白昭華伸手將他從肩上抓下來,仔仔細細地看著。
變成雄鷹的思玄,還是那麼不愛說話,隻安靜地任他擺布。
是他的右護法,沒錯。
白昭華覺得月匈口悶悶的,有許多話想說,說不出來。
思玄啊,要走畜生道的思鵬都成了人,你一個答應我不下來的,最後怎麼老老實實走了畜生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