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牛難產(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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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色赫公社第7生產大隊的上萬牲畜拆分成幾個畜群,分別派給幾戶牧民放牧和照看。一家好幾口人的大戶分的畜群大,能有幾千牛馬羊駱駝驢子。小戶的牧民分到的畜群小,一般也有大幾百的牲畜。

眼前這個牧民的畜棚占地麵積極大,用活動柵欄和粗氈子圍成擋風牆,最裡麵是擠在一起取暖的幾百隻羊,除此之外還有10頭母牛12匹母馬2峰駱駝和5隻小毛驢。

其中一頭母牛被栓在另一邊結實的木棚裡,外麵圍著十幾個人湊頭看熱鬧。

外麵寒風裹著雪片子,這裡卻被人噴出的熱氣蒸得盡是一團一團的白霧。

林雪君從人群側麵擠進去,便見熬過一冬的母牛瘦得骨頭將皮支成小帳篷,四條瘦腿顫巍巍地不安踢跺,仿佛隨時會支撐不住那沉甸甸的大肚子。

「哞——哞——」母牛躁動不安地痛叫,時不時甩頭,牛角撞在綁縛它的木柱上,撞得木柱支撐著的棚頂撲簌簌往下落雪。

「這可怎麼辦?風雪封路,這大晚上的去場部請獸醫,別說根本請不來,去的人都要凍死在路上。」一位牧民急得跟著母牛一起跺腳,時而看看牛時而看看牛棚外的雪,仿佛企盼雪能忽然就停了。

場部是呼色赫公社所在地,大草原上地廣人稀,場部距離這裡要近百公裡呢。

「就算現在雪停了,路上都是積雪,騎最快的馬也趕不及的!」一個穿著棕色蒙古袍的蒙古女人用蒙語不斷地念叨:

「來不及的,來不及的。」

「巴拉老頭沒了以後,咱們這啥牲畜生病了,都得去場部請,哪來得及啊!什麼好牲口都白瞎了。」一位戴著頂三角形的羊皮尤登帽的本地漢族牧民,東北話混著帶點口音的蒙語,一邊抱怨一邊抹腦門上的汗。

牲畜就算拆分到各個牧民手裡照顧,但都是屬於大隊的,是屬於大家的財產,誰養著的死了,都是集體一起受損。

今年冬天連餓帶凍,再加上被狼掏走的,死傷近四分之一。這種8月初早早配上的母牛,不等春天到來,返寒正嚴重的3月末就要生犢子,小的本來就難保全,要是母牛也難產死了……牧民們養了母牛一年以上的,辛辛苦苦就等著它下犢子產奶呢。

更何況大牛養久了都有感情,死了真是心疼啊。

「可惜巴拉阿爸也沒培養個後輩接他土獸醫的手藝。」戴著狗屁帽子的牧民忍不住嘆氣。巴拉老漢雖然不是公社裡戴眼鏡的那種獸醫,卻是經驗豐富的老牧民,對於牲畜們常得的病都有一定應對手段,是這片草場上牧民們常打交道的土獸醫,可惜沒熬過今年冬天。

「現在這關頭,還說這個乾啥?」

站在母牛頭側的黑瘦牧民苦著臉,任邊上眾人東一嘴西一句的著急,並不答話,隻是在母牛喘粗氣時,一下一下撫扌莫母牛頭臉中央微卷的白毛。

長手長腳的生產隊大隊長也急得直跳腳,他一邊撫扌莫母牛的肚子,一邊向外探頭探腦,催促問:「衛生員呢?還沒來嗎?就算背也背來了!怎麼還不到?!」

「來了!來了——」站在最外圍的牧民看到一路顛簸過來的手電筒光照,忙歡喜地大喊,仿佛看到了救星。

林雪君在呼倫貝爾長大,雖不會書寫蒙族文字,也看不懂蒙字,但聽和說卻沒問題,她圍在邊上將大隊長和其他牧民們的話都聽了個明白,比探頭探腦滿眼迷茫的知青們更了解來龍去脈。

也順著眾人目光往牛棚外看,林雪君發現來的是熊一樣壯的蒙古族婦女主任,知青們抵達大隊時,抱著自己去見衛生員的就是這位強壯的婦女主任。

婦女主任簇擁著的是衛生員王英——就是給林雪君看病打針的人醫小姑娘。

大隊長病急亂投醫,竟然將人醫給請來了。

雖然人和牛都是哺乳類動物,但人和牛的構造、疾病及治療辦法等等大多都有天壤之別,大隊長這是真的急得沒辦法了啊。

林雪君看著衛生員王英穿過牧民們讓出來的路,走到母牛跟前,皺著眉跟大隊長講自己的難處:

「大隊長,人和牛那能一樣嗎?你讓我治,我……我也不會治啊。」

她挎著自己的藥箱,摘了手套,掏出一個筆記本,翻到給人接產的那一頁,為難地抖給大隊長看。

林雪君不自覺點了點頭,無聲地認同了王英的話。

她又看一眼母牛的狀況,羊水已經破了,混著地上母牛拉的牛糞,泥濘一片。母牛撅著尾巴,時而用力,肌肉抖顫,但就是不見小牛犢子露頭。

這一會兒已經有血滴悄無生息地落在泥濘上了。

林雪君腳往前挪了一點,又踟躕。

在牧民們眼中她隻怕就是個愣頭青黃毛丫頭,大家能相信她,讓她出手嗎?

何必自找沒趣。

「大隊長,我都扌莫不到小牛的動靜。」衛生員王英無奈地扌莫了扌莫牛肚子,又拿聽診器胡亂聽了聽。

不等大隊長講話,人群裡已經有牧民好大一聲嘆氣,然後嚷嚷道:

「以前咱們不就出過這樣的事兒嘛,牛犢子早就死在母牛肚子裡了。牛犢子硬了,卡主了,母牛再怎麼用勁兒也生不出來,最後一屍兩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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