飽漢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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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敬則則醒來時,皇帝當然不在了。她的頭重得好像有人裝了一桶水在她腦袋裡,動一動,裡頭的水就晃一晃。以至於敬則則不得不依靠著華容的力量站起身,少不得得在心裡罵皇帝,做什麼灌她酒?

華容伺候敬則則喝了醒酒湯,「娘娘可要泡一會兒澡?」

這自然是最好的。敬則則仰躺在池子裡,舒服地喟嘆了一聲,然後腦子裡就閃過了一些昨夜的片段,她猛地就坐直了身體,雙手捂住了臉。

敬則則感覺自己可能又要失寵一陣子了,而且是好一陣子。

果不其然景和帝接下來的十來天都沒到明光宮,當然值得安慰的是他也沒翻其他人的牌子。

眼瞧著就要過年了,到處都要圖個喜慶,宮裡也不例外,四處張燈結彩,燈籠都換成了大紅貼金的,明光宮內外的窗戶上都貼上了紅色的窗花,連院子裡的樹枝都係上了紗製的紅花。

敬則則今日得去福壽宮請安,到的時候淑妃傅青素已經在了。祝太後正在問她今年宮中派發紅包的事兒。

一聽到紅包兩個字,敬則則的耳朵就豎了起來,皇帝說話不算話,答應了的五千兩銀票被風給吹走了,她最近其實也有去慈寧宮打葉子牌,可是東太後和傅青素兩人聯了手,敬則則很辛苦地才能贏個三瓜兩棗,讓她的「謀生手段」又少了一個。

是以這正月初一的大紅包自然讓她動心,按照慣例她這個位份,怎麼也得有個一百兩,其實真的不算多,聽那些個太妃說以前她們的過年紅包有一千兩的。但自從景和帝登基之後就沒這待遇了,因為皇帝帶頭節儉。

敬則則心裡少不得腹誹,真要節儉,別納那麼多妃嬪豈不不更省錢?

「回太後,今冬嚴寒又遇上幾十年不遇的大雪,這些時日皇上為各地賑災愁得眉頭不展,所以臣妾想帶頭削減內宮開銷,省下的錢讓京兆府府尹拿去施粥,也讓那些屋子被雪壓塌的流民能過個年。」傅青素道。

這話在理,祝太後點了點頭,「那你想怎麼削減?」

傅青素半傾著身子道:「宮中嬪妃都是有月銀的,過年的紅包臣妾想著就照著月銀再給一份便是。然後膳食的數量減半,製春衣也減半。不過家宴涉及到天家顏麵,所以暫時不減。」

傅青素每說一句,祝太後就眯一次眼。

要說宮中的壓歲紅包誰是最大贏家那必須得是兩宮太後。敬則則記得去年兩宮都是八千兩,怪不得人人都想做太後,就沖著這銀子也得紅了眼,做小妾的就是不值錢,哪怕是賢妃,去年也不過是兩百兩,但皇後卻是六千兩。

六千兩啊,敬則則真是想死了做皇後。

而今傅青素這麼一說,太後的紅包就直接從八千變成了一百,也就怪不得西太後要眯眼睛了。以前祝太後其實也不在乎的,畢竟私下有祝家的孝敬,但今夕不同往日,祝新惠的爹墳頭都已經長草了,祝太後也就少了一大筆孝敬銀子。

「這是不是也太摳搜了?你也說是天家,如今被你這麼一弄,連個普通侯爵之家都不如了。」祝太後不滿地道。

傅青素隻略想想就明白為何祝太後態度如此不好了,因而趕緊道:「回太後娘娘,這些裁減隻是宮妃而已,皇上乃是孝子明君,對太後娘娘的孝敬是絕對不會少的,怎麼也不可能減到太後您頭上的。」

祝太後的臉色這才好了些,「皇上是孝子,難道哀家就不是慈母?既然要減,哀家當然得帶頭,可是這宮裡的嬪妃並不都如你淑妃一樣日子好過,吃剩飯剩菜的大有人在,你也不要不體諒下頭人,人家一年到頭就盼著這些東西也說不定。」

敬則則很認同地點點頭,她很少有贊同祝太後的時候,但今次是例外。

傅青素被說得有些下不來台,祝太後這是指責她「妒」了。再看在座的嬪妃除了她表妹羅致容,就沒有一個幫她說話的,心下就更是有些難受。

恰這時小太監唱道皇帝駕到,宮中眾人起身行禮才岔過了話頭。

沈沉走進門來見氣氛不大對,因笑著道:「兒子給母後請安,這是怎麼了,剛才在說什麼呢大家怎麼這麼嚴肅?」

「在說宮中裁減用度的事兒。」祝太後道,「雖然哀家也知道今年雪災重,皇帝你作為天子要有表率,可也不能沒有節製地裁減用度呀,淑妃一進宮就是淑妃,就連她一個表妹一進宮也是九嬪,哪裡知道下位嬪妃的難處。」

敬則則聽到這兒已經清楚為何祝太後反應這麼大了,大抵是勾起了舊傷。祝太後在先帝朝也是從低位嬪妃上來的,生了皇帝之後都沒能封嬪,景和帝還在當初的貴妃膝下養了一陣子。是後來貴妃去了,祝太後才封了嬪,但那時候皇帝都已經長大了住進皇子所了。

敬則則可以想見,當初祝太後作為低位嬪妃應是吃了不少苦頭的。

傅青素也是暗自叫苦,敬則則都看得明白的事情,她自然也聽懂了,這的確是她考慮欠周到了,還以為不裁減太後的用度就沒事兒的。但她也知道,這件事不管她怎麼做,祝太後都會挑刺兒,就是為了給祝貴妃開路。

沈沉轉頭看向已經離座跪地請罪的傅青素,朝她安撫地笑了笑,那眼神似乎在說:別怕,有朕。

這一番眉來眼去的,叫多少人心裡都泛了酸。

敬則則心裡不僅泛酸,還發恨,皇帝欠她銀子不給,淑妃又要削減紅包,她覺得自己的命真苦。她的紅包雖然可以削減,但過年賞給明光宮下人的銀子卻是不能少的,少了很多事兒就不盡心了。難道又得朝她娘親伸手?敬則則想著就覺得汗顏,想起她娘親,她就擔憂起她的身子來,又想見見唐夫人了。

敬則則這一走神就遠了,再回神時卻是聽見皇帝提了自己。

「母後,裁減宮中用度不僅僅是淑妃的意思,敬昭儀也是在以身作則,你看她衣裳袖口都磨出毛了也還在穿。」沈沉道。

敬則則聽到自己的名字,然後抬眼看向皇帝,眨巴眨巴眼睛,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節儉」了。天知道敬則則從小姑娘開始就是虛榮心比旁人多一點兒的,處處要好,處處要贏,出門做客戴過的頭麵就不肯再用了,穿過的衣裳也絕對不會再穿。

府中銀子不趁手的話,她就把舊的頭麵拿去翻新,金子可以熔了再做別的樣子。衣裳麼,則是裁裁剪剪,幾件舊衣裳拚出件新的也成,反正就得不一樣。

為這事兒,她爹沒少說她,但畢竟是將來要做皇後的人,做姑娘時的確不能摳搜,所以定西侯也緊著她用。誰知道她如今會混成這般模樣。

今日敬則則身上的衣服袖口的確磨出了毛,之所以今日特地穿來給祝太後請安,其實也是有點兒小心機的。她不是第一回這麼穿了,原以為皇帝能看出點兒什麼來的,結果皇帝不知道是裝傻還是真傻,竟然一次都沒問過。

這會兒聽得皇帝誇她節儉,敬則則才曉得,原來自己在皇帝心裡形象竟然這麼賢惠,可是真心與她的本性不符啊,這高帽子戴著難受,讓她的抱怨和訴苦都無從說起了。

「噗嗤。」在寂靜裡有人笑出了聲兒,眾人都朝她看去,祝新惠略作不好意思地用手背掩了掩嘴,「皇上,臣妾實在是沒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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