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不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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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則則的臉燒得厲害,她側頭微微麵向乾元殿的門扇一側,怕別人看到自己紅得火燒雲似的臉。她這是羞臊的,最多的是擔心吃了閉門羹,宮中上下背後不知又要怎麼嘲笑她了,尤其是劉如珍那張嘴。

敬則則隻要想起來就頭疼,臉上就燒得越發厲害了。

「昭儀娘娘,皇上正在用早膳,請你進去。」高世雲的小徒弟順兒出來道。

總算沒被拒絕,敬則則鬆了口氣,轉身從華容手裡取過食盒拎在手裡。

順兒趕緊上前去接盒子,敬則則也沒堅持,跟著順兒進了門。宮妃雖然沒有小廚房,但卻是可以去禦膳房裡借用一會兒地方做點兒菜貢給皇帝或者太後、皇後的,隻是很少有人這般作罷了。當然這回這點心,順兒不知道的是這乃明光宮新出爐的小廚房裡做出來的。

順兒在宮裡伺候這許久,也就淑妃進宮後給皇帝送了幾回點心,做得都很用心,他還被皇帝給賞賜分嘗過,淑妃的手藝很是不錯。

順兒掂量了一下手裡的食盒,輕飄飄的,不像裝了多少東西的樣子。

敬則則走進乾元殿時,景和帝剛用完早膳,已經去了前殿,她隻好硬著頭皮進了勤政殿。

勤政殿內北麵設有朱漆鍍金須彌寶座,寶座背後有九龍金漆寶座屏風,座前有寶象、甪端、仙鶴和香亭,更遠的兩側置有大缸一般大小的藍色琺琅彩大銅爐,裡麵燒著碳,讓整個大殿都顯得暖融融的。

兩列宮女和太監依次站在寶座兩側,像木偶人一般站得筆直,連呼吸都幾乎靜不可聞。這樣的宏闊和威肅,卻是天底下任何地方都及不上的。讓人一進來就不由自主地想低頭,不得不臣服在這天子腳下。

景和帝沒在正間,而是正坐在左側隔扇後的北窗榻上。他穿著一襲寶藍色祥雲八寶紋緙絲袍子,戴了黑狐腋披肩,隨意地係著一根明黃絲絛,襯得人肅俊端睿,卻又顯臉白,絲毫看不出已經是而立之人,仿佛才二十四、五的貴公子。

敬則則上前恭敬地行了禮,聽得皇帝叫起,這才直起身。對別人而言這是尋常規矩,但在敬則則身上卻是較為罕見的,她通常都是請了安不等皇帝表態自己就站起身來了。

因為蹲得久了,所以敬則則的視線很自然地停留在了皇帝的月要上,他戴著團龍玉佩,那絡子還是她打的那根兒,瞧著已經有些舊了,都起毛邊兒了。

沈沉擱下手中茶盞,「你尋朕是為何事?」

敬則則低著頭道:「臣妾已經重新搬回明光宮,特前來向皇上謝恩。」

「唔。」沈沉是視線轉到了順兒的手中,「拿的是什麼?」

順兒趕緊上前三步將食盒放到皇帝手邊的小幾上,「回皇上,這是昭儀娘娘給您帶的吃食。」

「打開來看看吧。」沈沉道。

順兒應了是,打開黑漆描金盒蓋,低頭一看裡頭還放著一個小的黑漆方盒,將黑漆方盒拿出來打開,裡頭竟還有一個更小的紅釉帶蓋小圓盒,這裡三層外三層地裝著,順兒直覺就是金貴的東西,因此格外地小心翼翼。

隻他千小心萬小心地捧出來揭開,還以為裡頭是什麼寶貝,結果卻是一盒子黑色的崩豆。

崩豆?!順兒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又睜大那對眯眯眼使勁兒地瞧了瞧,的確是崩豆,他沒進宮那會兒,他爹每回下酒就是用崩豆來著。

「這是什麼?」沈沉指著崩豆看向敬則則,顯然皇帝是沒見過這麼便宜的玩意兒的。

敬則則道:「回皇上,這是佐酒的崩豆。」

「崩豆?」沈沉用手指撚了一顆起來,說實話還真是沒見過也沒吃過這種東西。

順兒湊趣道:「皇上,這是京城裡那些沒錢又愛喝幾兩的人最喜歡的下酒菜,一碟子這崩豆就能吃一天的酒。」

沈沉聞言把其貌不揚的崩豆放下,看向敬則則道:「你來謝恩,帶給朕的就是崩豆?」沈沉明顯是嫌棄這東西太接地氣了,「你難道不知道朕平素進膳並不用酒的麼?」

敬則則當然知道,除非是飲宴否則皇帝不怎麼喝酒的,他覺得喝酒傷身,還是以頤養為好。不過她住在乾元殿時,皇帝倒是跟她喝了好幾次酒,當然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占便宜。據皇帝說,她飲酒之後比較乖巧。

想到這兒,敬則則本就緋紅的臉越發紅艷了。

沈沉說完似乎也明白了點兒什麼,轉頭吩咐順兒道:「你們都下去吧。」

一時殿內的宮人悄無聲息地魚貫而出,連正殿內站立的那兩列宮人也都走了出去,空盪盪的勤政殿內如今就隻剩下皇帝和敬則則兩人了。

沈沉重新撚了一枚崩豆放入嘴中,這豆子嚼起來又脆又酥,一點兒不費牙,五香濃鬱還帶著一點兒藥香,很耐人尋味,久嚼成漿,滿口清香,餘味悠長,而且每一層的味道都有些不一樣。難怪用來佐酒,的確是上等酒菜。

沈沉撚起來又嚼了一粒,這崩豆即便不下酒,就當普通零嘴吃,也極其有味,卻比那大菜大肉的吃著叫人受用些。

「嚼起來還不錯。」沈沉道,然後低頭看了看那小圓盒,裡麵的崩豆「粒粒可數」,「你送崩豆來都隻送這十幾顆的麼?」

敬則則道:「物貴稀不貴多嘛,臣妾也隻是送來給皇上嘗個鮮而已,又不是當飯吃。」

「是麼?看來明光宮在你心裡也就隻值幾顆崩豆罷了。」沈沉推開盒子道。

敬則則有些看不出皇帝此刻是佯怒還是真怒,怕他真嫌棄這樣的小東西,便道:「皇上這崩豆跟外麵大街上賣的可不一樣,做起來很費功夫的。而且給皇上挑的這一盒子,也是臣妾從一大袋子蠶豆裡挑的顆粒最飽滿、硬度最合適,豆皮看著最鮮色的,並不是隨隨便便的東西就呈來給你的。」

「哦。」沈沉的語氣有所軟和,「怎麼個費功夫法?」

「這種崩豆要用桂皮、茴香、八角、蔥、鹽,以及甘草、貝母、白芷、當歸、五味子一起,混著雞、鴨、羊肉和夜明砂等一塊兒炒,火候還得拿捏好,才能炒得黃黑油亮,跟虎皮一樣。」敬則則道,「為著這一鍋崩豆,我們前頭炒廢了好幾鍋呢。」所以表麵瞧著便宜的東西其實絲毫不便宜。

沈沉聞言吸了口氣,「雞、鴨、羊肉?那剩下的肉怎麼辦?」

「混了夜明砂的,自然不能再吃了,隻能扔掉。」敬則則道,「所以皇上知道這一盒子崩豆價值不菲了吧?」

沈沉點點頭,「你腦子裡就成天想這些吃的了是吧?」

敬則則沒吭聲。

「行了,你也謝過恩了,可以退了。」沈沉手背往外地擺了擺。

敬則則也沒想厚臉皮留下來,所以聽得皇帝這樣說,隻當他是要忙著跟大學士等議事了,便屈膝開始行禮,口中道:「臣妾告……」不過退字還沒說出口,她就聽到了皇帝的冷哼,微微抬抬眼皮就看到皇帝的神情不對。

確切的說她是覺得皇帝看她的眼神不對,特別凶惡。

敬則則福至心靈地打直了膝蓋,「皇上,臣妾,臣妾其實還有話。」

天地良心,敬則則其實並沒有其他話要跟皇帝說了,可這時候卻不得不胡謅,然而胡謅也得動腦子啊,有些話她可說不出口,因此急得來臉越發紅了。

沈沉盯著敬則則紅得猴子屁股一樣的臉蛋道:「你膝蓋不疼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這時候問什麼問?都過了快半年了。敬則則沒忍住地在皇帝看不見的地方翻了個白眼。

「你什麼表情?」沈沉沉聲問。

「什,什麼表情?」敬則則心裡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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