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第一章
臘月深冬。
紫蘿苑門前的一排梔子花,枯葉還未落盡,一場大雪過後盡數被埋。
門口有腳步聲,今日又來了客人。
「如今你也當得上一聲舊人了。」
「甘心嗎?」
「當年南陳內亂,吳氏母族涉政,派陛下一個嫡子入北涼為質,窮途末路之時誰能料到他會回來推翻吳氏,登上我南陳的皇位,人人都說陛下是天之子,是上天賜給南陳的王者,卻很少有人願意去想,當年若不是公主你在北涼對他的庇護和照拂,萬也沒有今日的他。」
穆蓁身上搭著厚厚的毛毯,坐在半扇打開的窗側前。
屋內光線陰暗,倒是外麵積雪的光芒映在她臉上,能辨其容顏美艷絕色,聞言,一雙如被白雪洗淨的眸子,輕輕一動。
來人是虞貴人,虞貴太妃的侄女,蕭譽的新寵。
這半月以來,到她紫蘿苑落井下石的人不計其數,也就隻有這一位說的話有些水平。
新人看舊人的笑話,她很了解。
虞貴人輕輕一笑,「其實,你也不容易。」
「身處異國的滋味當不好受,如今你又將自己逼到了如此地步,身旁更是沒一人可信,雖是你個性使然,歸根結底不過是因為一個情字。」
「你十六歲來南陳,性子囂張跋扈,目中無人,不過也就那最初的半年罷了,旁人都道你不懂規矩,卻很少有人察覺,後來的這兩年,你為了能讓自己的名聲好一些,費了多少勁,又忍了多少氣。」
「但都沒什麼用。」
「如今姐姐也該明白即便是恩情也經不起折騰。」
今日這趟虞貴人沒白來,句句誅心。
半月前,自己差點將她掐死在雨裡,蕭譽也是這麼對她說的,「你於朕有恩,朕不會拿你如何,自今日起,朕不想再見到你。」
她如眾所願地嘗到了苦果。
也怨自己初來南陳時太囂張,如魚到了海,以為蕭譽是南陳的王,那她就是這個宮裡的王,她驕傲得意,用盡一切手段斷絕後宮的女人接近蕭譽。
日子久了,所有人都怵她。
這幾日『客人』不斷上門,她才得知,她們都在等,等到她的銳氣被挫敗,等到她的希望破滅,從失落到絕望,終於意識到自己並非是個特殊時,再由一人前來喚她一聲,「姐姐。」
徹底將她拉入她曾經最瞧不起的那團泥潭,自己溺死自己。
虞貴人起身,聲音一挑,「原本姑母勸我將來若是生了孩子,便過繼到你名下,借你貴妃的身份用用,如今看來,也不需要了,有本事你還是自己生吧」
窗外起了一陣風,飛雪撲麵而來,屋子裡一陣猛咳不斷。
虞貴人滿意的離去。
身後的房門關上。
沒過一會又被闖開,阿鎖急急忙忙地跑進來關了窗戶,雙目通紅地跪在穆蓁跟前,「娘娘,奴婢就這去求陛下,給娘娘請太醫」
「我沒事。」穆蓁拉住她,「扶我躺會兒。」
阿鎖隻得扶她到了床榻,埋頭掖被角時,穆蓁突地問了一聲,「阿鎖,我們還能騎馬嗎?」
阿鎖猛地點頭,「當然能,等雪一停,娘娘的風寒也好了,咱們就出去騎馬,到時候咱從康城騎回北涼,陛下和太子還在北涼等著娘娘呢,他們見到娘娘,一定會很高興」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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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蓁的頭有些沉,睡了一覺。
也沒怎麼睡踏實,迷迷糊糊之時,感覺有人坐在了身邊。
屋裡好像點了燈。
應該是晚上了,下雪天好睡覺,這一覺睡完,到了晚上也好,橫豎醒了也無事可做。
喉嚨一陣發燒,穆蓁喚了聲,「阿鎖。」
床邊坐著的那人沒應。
穆蓁睜眼,才看到坐在她床邊的人,是蕭譽。
阿鎖還是去求了人。
自己固然可恨,奈何有一個北涼公主的身份在,隻要北涼不倒,他還是會來。
半個月不見了,穆蓁突然不知道該喚他什麼,以前大多時候喚他,「譽哥哥。」有時,便是連名帶姓,直接喚他蕭譽。
穆蓁唇角動了動,終於找了個對的稱呼,「陛下。」
蕭譽依舊沉默。
虞貴太妃說,被貶的棄妃見了主子得行跪禮,他是皇上,她更得行禮,穆蓁從被窩裡爬起來,才察覺身子有些重,手上一陣無力,額頭也是一片虛汗。
「你有病在身,好好躺著。」
穆蓁似乎明白他為何來,救命之恩,當也以恩來還。
那就當還了吧。
「有勞陛下,我沒事。」既是還恩,她就理所當然地接受一回,穆蓁往裡挪了挪,正準備閉上眼睛,繼續睡,蕭譽卻從懷裡掏出一包東西遞了過來。
「你要的蜜餞。」
紅彤彤的蜜餞被攤開,灼人眼。
穆蓁的心口突地開始緊縮。
半月前,郢州的防禦城牆竣工,蕭譽親自前去督查,反朝那日,趕上一場急雨,人馬還在城門之外,就被她截停。
她鑽進他馬車內,攤開滿是雨水的手掌,期待地看著他,「來南陳這些年,旁的我都習慣了,唯獨惦記北涼的一口吃食,為了等譽哥哥的蜜餞,我午膳都沒用」
郢州離北涼近,北涼的東西販賣必會售賣。
蕭譽出發前,穆蓁托他帶一些蜜餞回來。
離開故土三年,甚是想念家鄉的東西。
蕭譽應下了。
偷溜出來時,穆蓁還同阿鎖說,等她帶回去給她也嘗嘗,譽哥哥應該會帶很多,到時候存起來,慢慢吃,吃上一月。
然而她伸出手好一陣了,蕭譽兩手卻依然擱在膝上,沒有半點動作。
穆蓁覺得不太可能。
直到蕭譽親口道,「忘了。」
那一瞬,心底竄出來的酸楚,是切切實實地失落過。
但她那時並不明白,他若當真願意買,又怎麼會忘記,她不罷休,說他不給,她就找兄長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