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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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部單人病房,609病房。
待會兒兩個小輩都要帶對象來,葉家一大家子齊聚一堂。
姥爺飯也吃不下了,隨便抿了兩口粥,在舅媽王桂花的照顧下,聲音很是洪亮,半點聽不出病痛的折磨。
「我這點小病,你看看你們一個個的,折騰的嘉嘉跟瑤瑤都回來了。」
王桂花身下也有兩個孩子,不過孩子年紀小,在讀寄宿製高中,這會兒不在身邊。
她性格勤勞淳樸,知足常樂,全部精力都用在兩個孩子身上,聞言笑著道:「孩子這是孝敬您呢。」
「哪兒用的著,」姥爺嘴上說著不樂意,實際上笑得紅光滿麵,「就會給孩子們找事。」
葉母跟小姨懶得搭理自己這個爸,兩人勤快的打掃衛生,雖說這次見麵的場合不算正式,但也得敞敞亮亮、乾乾淨淨。
葉父下了晚課急急忙忙趕回醫院,他騎電瓶車趕來,一路上凍得手腳通紅。這會兒跟舅舅站在窗前的小桌子上,看一個板板正正的茶包。
茶包裡頭是二百一兩的金駿眉,專門用來招待兩個外甥女婿。
葉父心裡其實有點別扭,葉母總跟他說自己這個哥哥多憨厚、多淳樸,實際上舅舅這人要是沒點心眼,在這處處攀關係講人情的小集鎮上,也開不起來修車店。
就拿這茶葉舉例。
下午那會兒知道嘉嘉跟知韞要來,舅舅可沒動買點東西招待的心思。一個晚飯的功夫,知道徐芝瑤要帶白朗來,二話不說就去醫院對麵的煙酒超市臨時買好茶好煙去了。
葉父越想越不痛快,也知道沈知韞跟白朗沒得比,一個是已經結親的外甥女婿,一個是未結親的,理所當然的要對那個未結親的重視點。
隻是知道歸知道,他跟舅舅說話還是變得敷衍起來。
舅舅倒還是笑嗬嗬的,半點沒察覺。
電水壺裡嘟嘟嘟的燒著熱水,下麵的溫度顯示100°,水開了,他找出來一次性杯子,每個杯子裡都抓了把茶葉,笑道:「老葉,趁這會兒嘉嘉跟瑤瑤都還沒來,咱們先來嘗嘗這茶葉好不好。」
他給葉父倒了杯茶,金駿眉是出了名的紅茶品種,茶湯鮮紅、香氣撲鼻。
葉父給他麵子,等茶涼的差不多了,抿了口嘗嘗,味道醇厚悠長,跟家裡平時五十多塊錢一斤的茶葉果然不是一個等級。
看得出來用了心思。
喝完茶。
舅舅放下茶杯,猶豫的看他一眼:「老葉,咱爸這個腿,我之前也在網上查了下,說是要做膝關節置換手術。這種手術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我還是想讓爸去省城或者海市那種大城市做。」
葉父點頭:「那就去。這手術一場下來多少錢?」
「醫保報銷,差不多兩萬。」
「兩萬,也不貴,」葉父心裡琢磨著,「真要是去省城,那得提前約號,誰去照顧爸也得安排好。」
舅舅肩負著贍養姥爺的責任,在集鎮上經營修車店。舅媽則在集鎮唯一一所大型超市裡當導購員,一月兩千,還得照顧上高三的孩子,都走不開。
葉父還在想家裡有誰能有空去幫忙,舅舅便遞來一根煙,肉眼可見的緊張:「我想著知韞不是在海市定居嗎?要是讓爸去海市做手術,是不是能讓知韞幫忙照顧一下……」
「你說什麼?!」
騰的一下,葉父怒瞪起雙眼,一怒之下差點脫口而出「放屁」兩個字!
白朗也是海市人,在海市還有房有車,憑什麼就讓知韞跟嘉嘉去照顧老人!
倆孩子年紀輕輕的,沒被姥爺養過一天,莫名其妙就來替他們大人承擔起贍養更老一輩老人的責任,舅舅是失心瘋了吧?這話也敢說?!
一看他這臉色,舅舅便訕訕的閉了嘴,生怕這文人氣很重的妹夫被自己氣出病來,「行了行了,老葉,你別生氣,我也就是隨口說說……」
「隨口說說?「葉父繃著張臉,額角青筋繃起,一股一股的,臉色非常難看,硬梆梆道:「那你別想了,這事不可能。咱們大人的事兒反倒讓小輩來幫忙,太丟人了,顯得跟多不要臉一樣。」
舅舅被刺了一頓,自知理虧,「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
他這會兒清醒過來,也懊悔地想給自己一巴掌。
剛才那話真不是人說的,嘉嘉那麼小,知韞也是忙於工作和生活……哪兒能讓兩個孩子忙這些。
他有心給葉父賠個罪——
「咚咚咚」
卻被忽然響起的敲門聲打斷。
病房內一靜。
葉母跟小姨同時抬頭看過去,房門緊閉,門外隱隱有說話聲。
「這是誰來了?」舅媽緊張的站起身,扯了扯衣服,「要不要我去開門?」
「你去什麼,」葉母趕緊下了陪護床,穿鞋,「我去吧。」
小姨就坐在床邊,臉上笑容根本收斂不住,她起身道:「肯定是瑤瑤跟白朗來了,這倆孩子剛給我打完電話,這個點也該來了。」
單人病房的布局四四方方,門口凸出來一塊,是衛生間。兩張病床跟衛生間平行,看不見房門。
倒是葉父跟舅舅站在床尾的窗戶邊,一扭頭,便能看見門口。
小姨獨自一人去開了門,門外站著的果然是徐芝瑤和白朗。
「哎呦!」屋內幾人隻聽見她熱情洋溢、眉開眼笑的招呼聲:「瑤瑤!小朗,可算是等到你們來了,怎麼這麼半天呢?剛才不是打電話說早就到了嗎?」
她話音落下,屋內眾人也都看見了走進來的兩個年輕人。
徐芝瑤一身呢子大褂加連衣裙,妝容精致,手裡提著一箱牛奶。
身邊的白朗相貌堂堂,精神奕奕,他個頭應該也有一米八了,手裡拎著一箱酒,第一次見這邊的親戚,表現的莫名有幾分僵硬和不自在……目光總往身後掃去。
「大姨,舅媽。」徐芝瑤跟屋內幾位長輩打了招呼,神
情自若,說道:「說來也巧,我們路上碰見嘉嘉他們了,乾脆就一塊來了。」
她說完自然的轉過身,看向門外,隨著她的動作,眾人這才發現後麵還有兩個人。
小姨就愣在門口,一隻手還扶著門,保持著開門的動作,半天才找回聲音。
「這是嘉嘉和……知、知韞嗎?」
「嘉嘉?」坐在床邊沒動的葉母站了起來。
徐芝瑤跟白朗堵在不大的門口,這讓她隱隱隻看見了兩道影子,聽了小姨的話才知道是葉嘉跟沈知韞也來了,「這麼巧?你們一塊來的?」
徐芝瑤和白朗堵在門口的必經之路上,兩人往旁邊退了退,一個撂牛奶、一個撂酒。一箱茅台酒價值不菲,舅舅本還想去看沈知韞,這下見狀,忙走上前幫忙。
「小白是吧?」他笑著,幫著白朗扶了下酒箱,「怎麼買這麼貴的東西過來?」
「不貴,這酒在我那放著也是放著,不如帶過來了。」白朗也笑,他剛從徐芝瑤那認識到這個是親舅舅,這會兒雖然還沒回過神,但已經開始交際。
姥爺生著病,這箱酒其實帶來的不是時候,不過沒有任何人會嫌禮物燙手,何況禮是茅台了。
跟白朗把酒放好,門外又走來兩個人。
舅舅被白朗一番話說的心情舒暢,一抬頭,先看見的是葉嘉,葉嘉手裡也拎著箱牛奶,正跟葉母說話,詢問姥爺的病情。
不過最讓屋內眾人在意的,還是他身後那道影子——
陌生男人踱步走進屋內,一身簡約寬鬆的休閒裝,氣勢沉穩、從容,風度翩翩。
他身量過於高大,掀起眼皮,眉眼線條走勢淩厲,一舉一動都充滿距離感。一進屋,無形的氣場便以他為中心,四下散開,莫名便讓人噤了聲。
不過很快,對方唇角一抹溫和的笑意便沖散了這股距離感。
「爸。」男人看向葉父的方向,如是道。
爸?
屋內眾人終於反應過來。
這就是……沈知韞?
小姨眼裡還有些驚駭和難以置信,越過眾人,跟同樣僵著臉的徐芝瑤對視。
徐芝瑤莫名的難堪。
率先收回了視線。
她無聲看了眼自己身旁的白朗。
可是現在除了她,已經沒人再在意白朗了——包括據說,特意買了貴茶貴煙,等著白朗上門的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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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鍾後,病房內莫名緊繃的氣氛終於散去。
「姥爺,您現在感覺怎麼樣?」
寒暄完畢,葉嘉便跟著葉母坐到陪護床上。
姥爺精力不濟,不過看見外孫和外孫女都陪在跟前,還是強撐著說:「我哪裡有事,我好好的。」
「好什麼好?」葉母讓葉嘉脫掉外套,病房裡暖氣充盈,葉嘉的沖鋒衣外套沾了露水,她正在用毛巾擦拭。
「都疼暈了,還在嘴硬。」葉母沒好氣道。
病床的另一邊,
徐芝瑤不留痕跡地從葉嘉身上收回探查的視線,問道:「那現在怎麼辦?直接動手術還是再看看?」
姥爺道:「輸點水就行了。」
「行什麼行!」一直顯得有點心不在焉的小姨被氣回了神,不耐煩道:「爸,您少逞點強,你這膝蓋要是做手術也有醫保報銷,別擔心那點錢。」
姥爺被自己女兒堵得一噎,眼看著嗓門就要提起來,舅媽連忙給他壓了壓被子,「爸,您可別動肝火……廣平(舅舅姓名)那邊還跟兩個孩子聊天呢。」
這話像瞬間起效的止火藥,姥爺往床尾的小桌子處看了看,小桌子上燒著水,泡著茶,四個男人圍著桌子坐著,窗外天空一片黑沉,看模樣也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