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2 / 2)

加入書籤

第一次放假的時候,於夏的膝蓋也沒那麼疼了。

離校前一天,她將拐杖仔細擦拭乾淨,然後,寫了一則留言給陳西昀。

不是沒想過當麵道謝,隻是總缺少那麼一點契機。好幾次鼓足勇氣,總會莫名其妙漏光,嘴唇像沾了膠水,眼睜睜看著他從麵前走過。到最後,把自己憋成一隻癟掉的氣球,還是選擇了訴諸紙筆。

白色紙張像一枚窄瘦書簽,夾在習題冊的某一頁。陳西昀展開,隻囫圇一眼,李鬆就伸著脖子探過來:「哇,現在女生寫情書都不用那種粉粉的信紙了,這麼隨便的?」

看清上麵的字,他又露出驚異:「這誰寫的?字和你簡直一模一樣啊。」

方方正正一張便箋,藍色字跡偏瘦,風格清峻,晃眼看去,誰都會覺得和陳西昀筆跡相似。

是像。陳西昀不由多看了兩眼。他的字是外公從小一手教的,臨古帖長大,也有一些屬於個人習慣的細節處理。

不過,他又不是什麼值得摹寫的書法名家,字體相似就相似了,誰都不會往深了想。

紙條沒署名,是確定看的人光憑內容就知道作者,事實上,李鬆也很快解碼:「於夏寫的?奇怪,大家都在一個班,直接還你不就好了,乾嘛寄放到教育超市去。」

「你哪兒那麼多問題,要當偵探啊?」陳西昀好笑地斜睨他。會操剛結束,被震耳欲聾的口號聲折磨了兩小時,此刻耳畔好像還殘存著那種屬於集體的雄渾聲音,進到班裡,李鬆又一個接一個的提問,有點吵。

「我這不是好奇嘛。」

「那你去問問?」陳西昀說著,隨手將便箋折起。

「算了算了。」

也許是因為家中的事,女生平時在班中很沉默,像一隻溫吞的蝸牛,生活在透明殼裡,怯於被人接近。

即便自來熟如李鬆,也不是全然沒有分寸感。

軍訓在周六結束,周日、周一放假,下周二也就是九月一號正式開學。老周宣布這個消息,大家呆滯的眼裡重新有了光,如同一群急於探索世界的小麻雀,還沒散會,就已經嘰嘰喳喳起來了。

陳西昀和幾個男生早已約好,放學打場球再走。

夏日黃昏,陽光偏橙,油彩似的潑了滿世界,打著卷兒的葉片邊緣泛出隱紅。遙遠的球場傳來砰砰聲,引起大地的震顫。

忽然有風,吹亂了於夏的劉海。

從教室出校門不會路過這裡,但從寢室走,就成了順理成章。

女生背著書包,目光越過修剪整齊的水蠟樹,看見滿場追逐的身影。三分線外,男生接過球後仰起跳,線條流暢的手臂揚在空中,腳還未落地,球便已「唰!」一聲掉入籃筐,乾脆利落,賞心悅目。

「靠啊!」

「沒防住!」

對手一片叫悔,陳西昀後退回防,腳步輕快,不忘沖他們招招手,笑得飛揚肆意。頓時引起公憤,氣氛重新陷入一輪白熱化。

於夏來不及看完。她一直盡力讓自己像個路人。

路人不會在這裡停留太久。

視網膜上留存的最後一幕是陳西昀在風裡奔跑,躍起來的樣子,那一瞬,於夏仿佛看到了男生意氣風發的靈魂形狀。

她慶幸紙張、空氣、黃昏都沒有記憶,不會將她的心跳聲傳送給他。

**

打完球,每個人都熱汗淋漓。大多數男生並不講究,直接穿著一身發酸t恤回家。陳西昀則去了寢室。

岱中規定每個學生都要交住宿費,通校生也不例外。陳西昀隻在午休時用一下床位,櫃子分了一半給其他室友,另一半隨時放著毛巾和乾淨衣物。

母親陳琴書是醫生,一定程度上,潔癖成了她的職業病,對父子倆有著嚴格要求。

出寢室時天色已經有些沉,陳西昀先去教育超市。大爺從櫃台後麵拿出拐杖遞給他,笑眯眯的:「是你的啊?」

姑父在岱中任副校長,大爺是某位老領導的親眷,在學校開店多年,對他來說,陳西昀並不算生麵孔。

「對。」陳西昀笑了下。順手拿了瓶水結賬。

「還有東西呢,和拐杖一起的,」大爺從貨架上拿下什麼,和零錢一塊兒遞給他,「付過錢了。」

窄窄長長淺綠色,具有折射感的亮麵包裝,是一條硬質水果糖,畫了青檸與透明方形晶體圖案。

眼前浮現出女生溫靜生澀的臉。

陳西昀沒說什麼,也確實沒什麼好說的。大爺卻自由開展了想象,一臉「過來人」式意味深長地補充:「放心啊,我不告訴你姑父。」

陳西昀這下是不能再簡答了,好笑地看過去:「您想什麼呢?隻是同學。」

他把拐杖放回家中,拿了幾件換洗往書包一裝,堪堪趕上最晚一班輪渡,到烏沙鎮。

外婆去世後,外公就搬回了這裡。母親陳琴書拗不過老人,隻得幫忙安置妥當,醫院太忙,她很少抽得開身,平時反而陳西昀過來比較多。

近年來,隨著旅遊開發,烏沙鎮陸續做起了民宿生意,一棟三四層的自建房稍加改造就可以自住加招攬遊客,價格實惠。

外公的房子就在這一群民宿中。當年相識的老鄰居去世的去世,搬家的搬家,他沒交到什麼朋友,閒得無聊,乾脆開了個書法班,教小學生寫字。

於夏買了一瓶生抽回來,路過沒掛牌匾的書法班,看見有人靠在門邊,抄著手,頭往裡伸,經典的鎮民聊天姿勢:「陳老師,聽說你外孫回來了,哎,不在啊?」

老人精神矍鑠,笑眯眯點頭:「回來了,樓上放東西呢。」

她心一悸,不自覺加快步子。

這片民居一戶挨一戶,標準並不統一。於夏租住的這一棟偏舊,灰色水泥外立麵,窗玻璃是上世紀九十年代流行的,亮藍色,表麵鍍一層金屬膜,有類似單向鏡的效果。站在光線弱的一麵,能將光線強的一麵一覽無餘而不被發現。

她和媽媽住二樓,一個主臥改成的單間,三麵都有窗,其中一扇正對陳西昀的房間,他的書桌。

發現這件事純屬偶然,是初一那年的秋天。某個周末回家,隻是偶然一瞥,於夏就看見了陳西昀。男生或許是剛洗完澡,潦草頭發被一塊毛巾壓住,走過來隨手摁下cd機。

盡管不是什麼重要內容,於夏也悄悄唾棄自己,真是不道德又很變態,就總是讓那扇窗簾關著。

隻有晚上的時候,她才可以正大光明地透過窗口看陳西昀。男生也有一輛自行車,和她的不同,是昂貴的山地款。

小鎮生活單調,他會在九點來鍾出門夜騎,經過她樓下小巷,環島一圈再回家,幾乎已經形成一種規律。

於夏沿他的路線騎過一圈,經過他經過的山坡、海浪、街巷、大片大片黑黢黢的樹。那時還不明白是怎樣一種心理,正如無意識地模仿著他的字跡,在察覺到的時候,已經這樣做了。

插入書簽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科幻相关阅读: doubleface 有錢真的很快樂[快穿] 和塑料竹馬閃婚了 [綜英美]我當聯盟財務顧問那些年 輪到我整治娛樂圈了 那個病嬌愛上我 我絕不會被騙 霍格沃茨:我莊嚴宣誓我不懷好意 一次考試我被所有人羨慕 乾坤十二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