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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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那輛自行車,樓下阿伯幫她重新換了鏈條。沒想到它隻是裝裝樣子,下坡時再度出狀況。開學前一天,於夏一隻膝蓋塗滿了紅藥水,風一吹,傷口像被撒了鹽巴放到鐵板上燒,滋滋地疼。

「這樣還怎麼一個人去學校?」周荷眉頭緊皺。光是報到也就算了,明天還有那麼多事要做。沒有別人可以拜托,她無奈拿起手機。

透過媽媽的表情和語氣,於夏猜測,電話那頭,領導一定說了些不中聽的話,最後媽媽掛掉電話,疲憊地嘆了口氣。

「還好準了。」

街道老領導退居二線,新來的領導不好說話,開不完的會,迎接不完的檢查,端茶倒水處處小心,連她們這些年紀大的編外人員也不放過。坐在船艙中搖晃的一路,媽媽想起什麼,便時不時地朝她說些什麼。

從請假扣工資說到柴米油鹽漲價,仿佛這也應該歸責於她。

「你啊,就是嫌媽媽沒得忙,和你說了不要再騎自行車,你偏不聽,結果出事了吧?你一直在念書,不知道媽媽一個人養家的不容易,聽社區服務中心的小鄭說馬上要辭掉一些人,這種時候我還請假,說不定這次就要失業了。」

於夏一聲不吭地聽著。內疚和骨子裡的順從令她無法出言反駁什麼。而安慰則是最無效的話語,歷次經驗證明,如果她說「不會這樣糟糕的」或者「可以試著找其他工作」……媽媽一定會說她不知疾苦,更加大力度地描繪艱辛,伴隨對她的指責。

她當然知道媽媽的不容易,可以的話她希望自己不要出生在這個世界上,成為沉重的負擔、遲早要爆炸的地|雷。可終究不是自己可以做的選擇。

於是隻有靜默無聲,期盼媽媽說完,心情會好一點。

對著悶葫蘆說話無異於唱獨角戲,終究索然無味,周荷唉聲嘆了口氣,望著船艙的白色天花板,不再開腔了。

**

一路彼此無話,周荷的怨言也在沉默中慢慢消解,她轉頭問:「下船了去吃點什麼,餛飩還是小籠包?」

於夏原本低頭發呆,聞言說:「都好。」

無需刻意說明,母女倆默契地當作方才一切都沒有發生。輪渡靠岸,周荷又遵照慣性成了無怨無悔的好母親,她迅速站起,一手提編織袋,另隻手扶住於夏,兩人被裹進下船的洪流中。

十一點之前要完成報到,兩人就近隨便吃了點包子,即便在飢腸轆轆的情況下也難以開口贊一句好吃。臨走時周荷不慎打翻了桌上的白醋瓶,透明液體潑在編織袋上,手忙腳亂擦拭又不小心將拉鏈給拽斷一半。似乎預示著這一天的不美妙。

開學日的岱中人潮擠擠,到處都是家長和學生,提著行李箱、大小包,眼中跳躍著欣喜與興奮。對岱山市民而言,進入岱中,等於一腳邁入重點大學的門。

看牆上的高考光榮榜,省一二三名,都在這個學校哩。

家長們邊看邊稱贊,周荷本來是去3號樓繳學費的,此時被吸引著圍過去。浸在這些聲音中,她的願望空前強烈,近乎祈禱地企盼著三年後於夏可以帶著洋溢的微笑踏出這裡。

於夏一隻腳傷了,另隻腳跳了一路,膝蓋碎了般疼。她坐在樹蔭下歇涼,腳邊放著裝行李的手提編織袋。

到處是來往的家長和學生,不小心視線就會和誰對上。她低頭,取出書包裡的一本書,翻看起來。

今天有風,似乎是夏天贈送給新生的開學禮物。陽光被樹葉擠成大小圓形,撲落下來,光斑在文字間遊走,大大小小,遠遠近近,忽然某一刻,它們全部被擋住。

於夏抬起頭。

日光下落,有些迷眼。兩個男生出現在她眼前。笑容像潑灑出來的光。

陳西昀單手微抬,朝她打招呼:「嗨。」

接著李鬆就「哇」一聲感嘆:「果然是你,你這麼愛看書啊。」

「也,也沒有。」愛看書的女生似乎總與敏感纖細掛鈎,於夏不想被人當成這樣的類型。她慢慢將書蓋上。

「你的膝蓋怎麼了?」陳西昀問。走近了,空氣中漂浮著一股醋酸味,他留意了下,沒找到來源,倒是看見她膝蓋上一大塊紅色藥水。

布料與傷口的摩擦會令傷情惡化,於夏今天隻有將中褲褲腳卷上去,袒露著醜陋的膝蓋,一路承受許多訝異目光,在這時卻想要藏起來。

於夏下意識將書移過去:「不小心摔跤了。」

慘狀無需描繪,透過未被書遮住的血肉模糊的傷口,就可以推測出來。李鬆忽然自告奮勇:「你軍訓那些東西還沒領吧?我們去幫你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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