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8章 朱闕牙璋(六)(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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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氣不打一處來,惡狠狠的瞪向廖鏜,到底沒忍住,譏諷道:「聽聞廖大人剛來彰德便已收獲頗豐,可是也要捐出來賑濟災民嗎?」

廖鏜非但沒有惱怒,反倒一擊掌,笑道:「世子倒是真個料事如神,咱家正有此打算。」說著就向沈瑞道:「有不少官吏鄉紳也想盡一份心,捐了些錢糧,咱家已一一造冊,待王府這邊事畢,剛好請沈大人一並收驗了吧。」

世子氣得七竅生煙,心下大罵閹豎無恥,明明是刮地三尺,兩句話便粉飾成天下第一大善人了!

又想,搞不好這兩人狼狽為奸,姓沈的裝模作樣收了賬冊,卻並不收贓款,回頭做個假賬來搪塞!他可要好好的盯著這兩個東西,一旦抓到把柄,就叫他們好看!

餘知府心裡是萬馬奔騰,這閹豎出聲幫忙向沈瑞示好也就罷了,居然還捐錢糧,是真要投靠沈瑞了?還是看沈抄家來勢洶洶暫避鋒芒?!這也關係到許多事之後的布局……

不過,投靠不投靠的,說甚他娘的官紳捐糧米,忒也坑人!鎮守太監說捐了,身為知府的難道能乾看著?!這一遭又不知道要破費多少!

沈瑞先前也沒想到廖鏜能配合到這種程度,嘴上忙著客套贊了廖鏜幾句。

他才不會管廖鏜此時是不是假意捐糧,便是假的,他也會擠兌廖鏜成真捐。

沈瑞這一路上耳朵裡早灌滿了廖鏜種種刮地皮光輝事跡,便是廖鏜之後要投靠張永,他也不會輕易放過,必要讓這廝將贓款都吐出來,用以建設河南,「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沈瑞贊完廖鏜,又將話題轉回到趙王父子身上,「廖大人說世子料事如神,果然如此,下官想稟明王爺的其中兩樁事,剛剛世子也都提到了。」

趙王不免又有些緊張起來,世子臉色也難看起來。

沈瑞似渾然不覺,兀自道:「一是趙屬藩府事,王爺雖也約束諸府,但如世子所言,王爺最是宅心仁厚,不免受人蒙。下官在查臨漳案時,也有涉及湯陰等國,少不得要再追查一番了,特來稟明王爺。」

都盯上湯陰王府了,還來問啥?湯陰郡王和臨漳郡王是一路貨色。趙王忙著撇清,道:「先前是本王失察,嗯,失察。若各府有犯國法者,本王也決不包庇,嗯,決不包庇!」

他話音剛落,沈瑞立刻跟上一句「王爺深明大義」,語氣可比剛才贊廖鏜誠懇多了。

而後方又慢悠悠道:「另一樁事關王莊。王爺也知,皇上已下旨在河南清丈田畝,不日將在府城清丈各家田畝,當然,也包括王府各處王莊,還需府上配合。此前在臨漳審案時,發現有不少隱田以及惡意投獻,皆依照國法充公或退還原主,此番若府城若也有,則也需照國法而行。特此稟明王爺。」

趙王雖不理庶務,但於這些還是心裡有數的,有道是馬無夜草不肥,支撐這麼大一個王府種種開銷,隻靠明麵上那點王莊,如何能夠!

隻是,他們左一個深明大義右一個依照國法,他又如何還能開口說不行?!

趙王隻覺得脖子僵硬得厲害,是點頭不得,搖頭也不得。

世子則深深看了沈瑞一眼,「沈大人是說,彰德府各家都要清丈?河南各藩府都要清丈?」

沈瑞故作詫異道:「皇上旨意已下發多時了,世子竟未聽聞嗎?皇上下旨,河南各府、各州縣、各家各戶,皆要清丈。」

說著又向趙王拱手道:「王爺也是為河南諸藩作個表率。」

世子冷冷截口道:「河南諸國中,我父王既不是年最長者,因為不是輩分最高者,這個表率,趙府不敢領。」

清丈田畝,那就是在宗室口中奪食,本身祿米便發得艱難,不時有拖欠,再拿走田畝,就真是要逼死逼反宗室了!

趙府怎麼會站到宗室對立麵去!世子暗地裡發狠,承諾捐糧賑災已是很給麵子了,再提清丈,便是得寸進尺,那真得要禦前說道說道了!

廖鏜聞言則沉下臉來。

當初是劉瑾提出的清丈河南,廖鏜作為劉黨急先鋒已是在開封府攛掇這事許久了。

而今劉瑾倒了台,但此策卻並未廢止,廖鏜揣摩著皇上心意,便打算繼續牟足勁在清丈中立個大功,以洗掉劉黨印記,再得重用。

清丈既要從彰德始,若叫趙藩絆住了,那後麵諸王府更難推行了。

「王爺這是準備抗旨不尊了?」麵對攔路石,廖鏜眼裡滿是寒芒,語氣森然,真真恨不得立時由抗旨變為謀逆,把趙藩徹底打倒在地。

「胡……胡說,胡說!」這頂帽子扣下來,趙王又氣又急,嘴上都磕巴了。

趙王世子更是立刻厲聲喝道:「廖大人莫要血口噴人!」

殿內氣氛登時又緊張起來。

倒是一直沒出聲的周賢打起圓場來,淡淡道:「廖大人也是一心為聖上分憂,王爺亦是忠君愛民,二位都是好心,不過是話趕話說得急了些。」

周賢在宗室中的地位,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廖鏜都是曉得的,當先隻得勉強放緩語氣,道:「是下官心急了。」

世子不理廖鏜,隻向周賢道:「表叔明鑒。」又挑釁似的望了一眼沈瑞。

沈瑞竟也不提清丈了,向世子一笑,道:「有一樁事,倒是世子必能為表率。先前皇上下旨頒布了《宗藩條例》,其中有放開入仕之禁一項。」

世子一臉嘲諷的望著沈瑞,「『宗室將軍、鎮國輔國中尉有不願授封者,可停封祿,與生員一體應試……』」

這開放入仕之禁也是給低級爵位者的,他是嫡長子又已請封了世子,是天然的下一任趙王,入仕與他有何相乾?他作個甚表率!

卻聽沈瑞道:「宗室子弟想科舉入仕,也要自宗學好生苦讀。以世子的才學,進士及第易如反掌,因此,若想立好這宗學,山長非世子莫屬。想來各府也有學識淵博子弟願意下場一試,怕不都要來求世子指點。」

世子到底是個少年郎,且是個對自己才學頗有自信的少年郎,聽得此言,不免心下得意,亦有幾分心動。

他也覺得自己科考必然高中,可惜身份所限不得下場,也是憾事一樁,然若他能教出幾個進士學生來,豈不更顯他學識!

雖這般想,但麵上仍淡淡的,矜持道:「沈傳臚謬贊了。」

沈瑞又道:「宗學要立,另有一樁,恕下官直言,各府雖有英才,卻也難免樹大有枯枝,有驕侈罪戾如朱祐椋者,這些人更需宗學使其明禮讓、知律法。因而,宗學在延請名師之外,還需請『嚴師』來,方見成效。

「而各府雖各立宗學,但隻怕仍有諸多弊病,下官竊以為當設一總攬全局之職,於宗人府掛職,而在河南坐鎮,溝通藩府與朝廷。此職任重道遠,既需才學,更需才乾,非世子這般德才兼備且有擔當之人莫能為。」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詫的望向沈瑞,誰也沒想到他能拋出這樣一招。

宗藩條例裡可是要求宗室子弟皆入宗學,不能通過考核畢業者就沒有爵位與祿米。

若是在各府宗學之上再設一個「總管」之位,專門負責「溝通」藩府與朝廷,那權柄可想而知。

便是老實如趙王,也不免心動。

他清了清嗓子提示兒子,卻見兒子不知道在想什麼垂頭不語,便隻得自家發聲道:「宗學若能立得住,立得穩,此後多出良才,便不入仕,能造福地方,也是利國利民之事。」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本王欲撥王莊田畝百傾以供宗學花銷。」

沈瑞贊了又贊,又支招道:「聽聞湖廣興王先前就出資建了書院,這幾個月也建了宗學,還依民間一些族學做法,以「獎學金」督促宗室子弟讀書上進。而山東,衡王也曾撥銀撥田資助青州府濟世堂等醫館醫學堂。種種良策上書朝廷,得了皇上好一番贊許。王爺,也可參考一二。」

趙王聽得連連點頭,立時跟著說道:「大善!趙府宗學也當如此。」

興王衡王都是明確表示支持宗藩條例的,趙王先前是觀望派,而如今出了朱祐椋這個禍害,還是……通過建宗學表示一下支持宗藩條例的態度吧。

要說上書吹噓自家宗學建得如何好,那容易得緊,他兒子可是一支生花妙筆!

趙王看了兒子一眼,道:「這些你且都記牢了,建好了宗學便一一做來。」

世子似乎想通了什麼,抬起頭來沖父親應了一聲,轉而竟鄭重的向沈瑞拱手為禮,認真道:「承蒙沈大人抬愛,厚煜願意一試。」

趙王聞言登時放下心來,眉開眼笑的拚命點頭。

沈瑞也微微頷首,還禮客氣兩句世子過謙了雲雲,他還是十分看好這個少年的。

「沈大人在山東廣建書院醫館之事,我也有所耳聞,不知大人此來河南,是否也會多建書院、醫館?」世子忽問。

又道,「趙府雖家底比不得興府、衡府厚實,但也願為地方、為朝廷盡一份力,宗學之外,趙府願再撥些王莊田畝,如那二府般資助書院醫館。」

少年的眸子清澈透亮,尤其說到書院時,更是眼中光華大盛。

沈瑞微微一愣,轉而笑道:「世子大仁大義。不瞞王爺與世子,下官確有建書院的打算,隻不過,可能和世子所想有些出入。」

「彰德府,乃至河南境內河流頗多,這幾年天時不好,正當好好利用河流之利。下官已請了先工部尚書李鐩李尚書出山,還想建幾處水利工程學院,專門研究治水修渠灌溉諸般,以利農事……不知道世子對此是否有興趣……」

趙王世子靜靜聽完,想了想,揚了揚眉,「願聞其詳。」

沈瑞臉上綻出個真心實意的笑容來。

有人想做「教育家」宗室,總比想做「山大王」宗室強上萬倍,他將非常樂意推動一把。

*

而臘月初,宗室裡特別務正業、特別想升級當皇帝的那一位,他的兒子抵達了京師,積極準備著「太廟司香」,向著他的夢想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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