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清洗潁陰(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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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西鄉太平道小帥陳牛的首級。阿褒,你把今夜西鄉之事告與縣君諸君。

陳褒口齒便利,三言兩語把事情講完。

縣令沒說話,謝武先變了顏色,騰地躍起來,慌不擇言,急聲說道:西鄉生變,刻不容緩。縣君,快派吏卒去西鄉彈壓他是西鄉人,宗族親人都在西鄉,關心則亂。

荀貞說道:謝君勿憂。阿褒來前,已通知了西鄉有秩薔夫並及各亭亭長,鄉裡已戒備起來了。且又,原盼在西鄉太平道信眾中威望極高,原氏在西鄉也是大族,有他帶族中子弟協助鄉亭部吏坐鎮,至少今夜,西鄉不會有事。

勸過謝武,他對縣令說道:陳牛乃是波才波連的黨羽,他今夜露出反意,可見波才波連舉事就在這一兩天了。波才波連一旦舉事,勢必席卷全郡,此事不可不速報與太守知曉。請縣君遣人,立去陽翟,上報太守。

對,對,是應該報給府君知道。要非荀貞提醒,縣令險些忘了該將此事上報,他說道,胡廷椽,就勞你去一趟罷。

廷椽類似郡裡的督郵,職在巡行諸鄉,糾察鄉亭吏員。胡勉能一連在這個職務上待好幾年,本身也是個剛強的人,立即應諾。

縣令寫好上報的奏記,給了他夜行文書。他出堂叫上幾個吏卒,騎馬離去。

胡勉去後,堂上諸人或驚或駭,無話可說。

縣令呆坐了半晌,才想起給侍立在荀貞身後的許仲陳褒賜座。

許仲陳褒恪守門下賓客的身份,不敢與荀貞共座,推辭不受,退回庭中。

燭火跳動,堂內明暗不定。諸人你看我,我看你,坐立不安。劉儒說道:也不知秦主簿把騷亂平定了沒有沒人理他。他索性離座起身,站在堂門口,翹足往外看。

夜色裡,白雪紛落。入眼處,屋宅樹木都被夜雪覆蓋,白皚皚一片。正堂所在的院門口聚集了許多聞訊趕來的小吏,他們不敢進來,在門外探頭縮腦。堂下,許仲陳褒史巨先等人披甲執火立在雪下,任院外的小吏偷窺,任風雪撲麵,視線隻落在荀貞身上,穩站不動。

遠處雪下,有黑煙升空。

劉儒喃喃說道:是哪裡走了水麼

堂上諸吏管不了縣令了,一湧而出,擠在堂門口,齊齊舉目遠望。

他們這一離座,堂上隻剩下縣令縣尉和荀貞。

縣尉劉德在發呆,不知在想些什麼。荀貞心裡有底,晏然自若。縣令自恃身份,雖然不安,不好去和屬下擠成一團,拽著胡子,目不轉睛地盯著諸吏的後背,支楞起耳朵聽他們說話。

黑煙起的地方,就是剛才騷亂的地方。幾聲叫喊,隔著夜空,遠遠傳來。

在叫什麼

應該是主簿在彈壓亂民吧

吏員們猜測紛紛。

幾聲叫喊過後,好像約好了似的,縣裡多處地方同時爆發出喊叫大呼。傾耳細聽,還能聽到撞門聲,不斷地兵器交擊聲。犬吠大起,雞叫馬嘶,嬰兒啼哭,婦人驚叫,男子呼喝。一城皆亂。稍頃,又有兩股黑煙分在縣裡南北冒起。不知是誰在遠處慘叫了一聲,隔著幾裡外的堂上,眾人都能清晰聽到。

堂門口的諸吏戰栗失色。院門口的小吏亦皆駭怖回顧。許仲陳褒史巨先等人依舊穩立不動。荀貞看在眼裡,暗暗點頭,心道:不枉我這麼些年以兵法部勒他們

縣令坐不住了,說道:怎麼這麼大動靜怎麼這麼大動靜問荀貞:君以為,主簿平亂有幾分把握君門下賓客洗城又有幾分勝算城中呼叫沸天,會不會,會不會

他想說會不會是失手了,覺得不吉利,把話咽了下去,眼巴巴看著荀貞。

縣君不必擔憂。我門下賓客都是忠勇豪傑,足以一當十。

荀貞這句是實話。他對自己的手下很有信心。盡管今晚遇刺,住在前院的十幾個輕俠拿不下一個刺客,然而那刺客能被波連派來行刺,顯然是一個難得的勇士,想來即便在波連門下也是數一數二的,不能視為常人。縣裡太平道信眾中可能也有劍客好手,但絕對沒有能與那刺客相比的。己方又是有備而去,早把對方的底細暗訪清楚,對方無備倉促,破之不難。

縣令說道:要不要我再派些吏卒去

荀貞無可無不可,比起縣裡的太平道黨羽,他更擔憂縣令會不會臨陣棄城,為了安撫他,答道:也好。

縣令叫了謝武過來,令道:我見院外聚了不少吏士,你帶上他們,去助秦主簿一臂之力

謝武麵現為難,撓頭搔首,磨蹭了好一會兒,吞吞吐吐地說道:下吏名雖為武,實無縛雞之力,不通騎射擊劍,雖有殺賊之心,惜無殺賊之力。

縣令又召劉儒過來。劉儒心驚肉跳,雙股顫抖,跪都快跪不住了,還不如謝武膽大,不堪之極,結結巴巴地吭哧了半天,也是類似說辭。再又換了兩個吏員過來,回答沒甚不同。

他為之氣結:你們

像秦乾胡勉這樣剛強勇敢的吏員畢竟是少數。內地百餘年不聞戰事,承平日久,朝政又黑暗,童謠唱道: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雞,怕死懦弱的吏員占了多數。

滿堂十幾個吏員無人應命,越發顯出了秦乾胡勉的膽勇,也越發顯出了荀貞的卓然出眾。

荀貞不忍縣令難堪,為了徹底把他穩住,主動請命,說道:在下願前去觀秦主簿定亂。

他現在是縣令的定心丸,縣令怎肯放他出寺使勁搖頭:君乃名門子弟,又是前北部督郵,身份尊貴,不可涉險。你不能去,你不能去。對縣尉劉德說道,劉尉。才說了兩個字,聚在院門口的小吏突然散開,一群人湧進院內。

縣令大喜,以為是秦乾等回來了,急忙抬眼去看,來的卻是城中諸家大姓的族長。

荀緄由荀衢攙著,走在最前,小任侍從在側。荀貞慌忙起身,沖縣令告個罪,下堂迎接。

他雖叫小任轉告荀衢不必理會城中,守好高陽裡就是,但城中有變,無論是為城裡百姓,還是為自家宗族,荀緄都不能閉門掩戶,枯坐家中,因此,他約了劉氏等姓,齊來拜會縣令。

縣令反應過來,也忙起身相迎。

荀緄劉氏家長等諸大姓族長進入堂內,見禮畢,縣令招呼吏員搬來榻座,請他們落座。

劉氏是宗室,坐客座之首。荀緄其次,荀彧侍立在後,荀貞離了座位,亦侍立在他身後。再次,是別的各族族長。小任沒登堂,和許仲陳褒史巨先等站在了一塊兒。

亂哄哄多時,堂上靜下來。縣令說道:諸公。又才說了兩個字,又幾個人大步入內。

他定睛觀看,看清了來人後,頓時把想說的話給忘了,情不自禁地站起來,沖荀貞擺手,急切地催促說道:荀君,快,快,快去問問,縣裡情形怎樣了

這次來的是江禽蘇則蘇正。

荀貞應了聲是,心道:人都回來了,情形還能怎樣知江禽等必已順利洗清了城內,族長荀緄和城裡諸大姓的家長都在堂上,他不願在他們麵前失分,不慌不忙地邁步下堂。

江禽三人手裡各提了四五個首級,擺在堂前階下,跪拜雪上。

江禽說道:稟告荀君,城中太平道的首領內應,波才黨羽已被吾等除去。

他語氣平靜,就好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是,他而今名聞郡中,人號郡南伯禽,手下數百輕俠都是縣鄉勇士,今夜又是以眾擊寡,殺幾個太平道的人確不算什麼大事。

荀貞別的不問,先問:可有傷亡

傷了幾個人。

嚴重麼

不嚴重。

可有驚擾百姓

沒有。

我見黑煙騰起,是怎麼回事

賊被吾等困在屋內,突圍不得出,遂放火。吾等已留下人手,督促裡長鄰舍滅火了。

突圍不得出,放火。五個字就可見戰況之激烈,也可從中看出太平道首領內應們的寧死不屈。荀貞默然,心道:宗教最易叫人狂熱。不覺憂心起潁川將要麵臨的局麵了。

他返回堂內,向縣令稟報。

縣令已經聽到江禽的話了,喜形於色,拍手說道:好,好君家賓客果然驍勇,我要重賞他們給荀緄劉氏家長等人表荀貞的功勞,說道,全靠故督郵荀君門下的賓客,這才能剿滅城中妖道的黨羽啊

荀緄拈須微笑。荀彧含笑,扭臉沖荀貞微微頷首。

劉氏等族的族長也聽到了滿城呼叫,此時才知原來是荀貞門下的賓客在撲滅太平道黨羽。

劉氏和荀氏世代居住一城,彼此交好。劉家族長不吝誇獎荀貞,也確實喜愛荀貞從容不迫的風範,笑道:子曰:後生可畏。如貞之者,可謂來者之勝今也。

又三人從寺外進來,乃是秦乾蘇則蘇正。

蘇則蘇正手裡也各提了幾個首級,亦擺在階前,他兩人留在了庭中,秦乾獨登堂上。

秦乾滿臉血汙,黑衣上半是血跡,顯是親自上陣殺敵了,跪倒在地,拜見縣令。

縣令在看到他時就停下了誇獎荀貞的話頭,等不及他行完禮,迫不及待地問道:如何

騷亂處果是妖道賊黨相聚,試圖煽民作亂。乾奉君令,及時趕到,幸不辱命。

好,好卿有功我要賞你。

今夜之功,全在荀君門下諸位賓客。妖道賊黨凶悍異常,見不敵我等,竟欲焚燒民居。幸賴大小蘇諸君舍生忘死,方才順利將之消滅。諸君雖無亡者,亦有兩人負傷。

都賞,都賞傷者加倍賞縣令喜笑顏開。

荀貞插口問道:被焚燒的民居怎樣了雖在下雪,如果失火,也是樁壞事。

他這細心地一問,博得了荀緄劉氏家長及諸姓族長贊許的目光。他們都是本縣人,和縣令這個眼下隻顧關注賊情隱患的外來官不同,肯定不想看到城中失火。

已經撲滅了。

一個吏員小聲說道:城裡靜下來了。

受他提醒,縣令這才發覺,不知何時,城裡重新安靜下來。隻間或遠聞犬吠一二,以及偶爾有小孩兒的啼哭聲遙遙傳來。那早先升起的三股黑煙也消失不見了。

堂外雪下,堂上燭火,院中寂靜,雪落樹梢。一場令堂上諸吏聞之色變折騰了半夜坐不安席的縣內隱患竟如此快捷如此輕易地就被平定了回想起來,適才的叫喊呼聲紛亂好似遙遠的一夢。

眾人望向堂外,已過了寅時,卯時來到,夜色將盡,東方漸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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