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荀衢(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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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答道:「『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隙,忽然而已』。我雖盛年,但二十年前,方為少年,二十年後,又會在哪裡呢?『天之生我,我辰安在』?『譬彼舟流,不知所屆』。人生在世,便再有壯誌又有什麼用呢?最終隻能如薤上的露水一般乾枯,魂歸蒿裡。我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好聽挽歌,也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忍不住落淚啊!」

他的父親荀曇、叔叔荀昱皆名重一時,天下皆知,以為名士,但最終因黨錮之禍,一個歸隱、一個被殺。人們猜測這也許是他之所以會如此感慨的原因。

《薤露》不長,唱完之後,停頓了片刻,侍女又重唱了起來。這其間,荀衢一直沒有睜眼,荀貞耐心地等待。唱到第三遍時,荀衢的眼角流下淚水,他舉起酒樽,一飲而盡,將之摔倒地上,坐直身子,睜眼長嘯:「噫籲戲!人生天地間,忽然如遠客!」

荀貞撩起衣角,跪拜在地。

他名為荀衢的族弟,但實為荀衢的學生,所以一向執禮甚嚴。荀衢揮了揮手,說道:「起來,起來!跟你說多少次了,不要總這麼拘束無趣!」

「仲兄,今日天氣雖好,但秋風漸涼。穿衣還是需要多加謹慎的啊。」

荀衢隻穿了件薄衣,還沒有掩懷,聽了荀貞的提醒,他渾不在意,抹去眼角的淚水,從榻上起身,由侍女給他穿上鞋子,扯住荀貞的手,笑道:「幾天沒見你,我手癢癢的。……,阿奴,取劍來。」侍女應了,退出亭外。

「阿四,你別的都不行,也就擊劍是個好手。在咱們族中,我算第一,你勉強也能排在第二了。有時候我也就奇怪了,要說你和公達都是我一手教出來的,公達怎麼就那麼不開竅呢?整天就知道抱著書牘讀來讀去。嘿,愁也愁死我了!」

他剛才尚情動淚流,轉眼就歡笑言談,轉變得很突然,但因其自然而然的態度,卻讓人並不覺得突兀,似乎就該如此。

荀貞說道:「公達聰穎,如有天授,遠過於貞。貞雖擊劍稍強,但那也是因為公達對此技不感興趣,所以才讓貞僥幸領先。」

「噯喲,你這拘謹無趣的樣子,倒是與公達一模一樣!你們兩個,一為我弟,一為我侄,從小跟著我讀書、長大,卻怎麼半點都不像我呢?阿四,你這一本正經的模樣跟誰學的?日後若有親友來訪,你說我怎麼好意思把你們兩個拿出手呢?」

荀貞把酒樽撿起,放在案上。荀衢伸手拿過,也不嫌髒,從邊兒上的銅卮中舀了一勺酒,倒入樽中,又舀了一勺,連瓢一塊兒遞給荀貞,說道:「來,同飲,同飲!」

荀貞了解荀衢的脾氣,沒有拒絕,接過來,兩人皆一飲而盡。飲完一樽,又連飲兩樽。侍女把劍取來了。荀衢隨手將酒樽又丟到地上,接過劍,分給荀貞一把。他立在亭中,披發執劍,左右觀顧,選好了目標,指著二十步外的一支竹子,說道:「就是它了!」

擊劍之術,分為兩種,一種執劍在手,進退格殺。另一種則是「投擲」,把劍投出去,遠距離殺敵,軍中有喜歡用「短戟」的,投擲傷人,和這個差不多,走的是同一路子。

荀衢最喜好的是後一種。其實如果單是投擲,用短戟更好,但短戟的柄長,投擲較為容易,所以荀衢棄而不用。梅蘭竹菊,君子所好。竹子號為「君子」,荀貞在前世時就挺喜歡這種植物的,於心不忍,說道:「竹子長成不易,損壞可惜。不如換個的靶?」

「又不是你家的竹子,你可惜甚麼?」

荀貞還想再勸,荀衢懶得理會,走前兩步,單手執劍,口中叱喝一聲,將劍舉起,拋擲出去。隻見那劍在空中劃出一道曲線,轉了兩轉,落在地上,卻沒能刺中竹體,偏差了兩分。荀衢懊惱地說道:「都怪你!亂我心神。這次不算,重來重來。」

早有一個侍女奔跑過去,把劍拾起,回來交給荀衢。

二次投擲,荀衢提起精神,先急趨快退,舞了幾式,隨後換了個投法,將劍柄倒握,把劍刃向下,手臂高舉,向後仰身,扔了出去。隻聽「哢嚓」一聲,正中竹身。大半個劍刃都刺入了竹中,隻剩下個劍柄和小半劍身在外。

竹子能有多粗?隔二十步遠,投擲中的,不能說神乎其技,也是非常了得了。

荀衢哈哈大笑,雙手叉月要,睥睨荀貞,挑釁說道:「怎樣?阿四,你若能如我一樣,刺中竹身,便算你贏!」

荀貞吸了口氣,穩住心神,先請荀衢暫退到一旁,隨後站到前邊,也和荀衢第二次投擲時一樣,先或擊或刺,熟悉了下手中劍的重量、長度,待有了手感後,看也不看那竹子,甩手側身,將長劍擲出。

劍要比箭矢重多了,又沒弓可放,全憑一點感覺。初學者因掌握不好力度,或者投過,或者不及,又或者投偏,又或者不能保持劍尖在前。荀貞也是練習了多年,方才略有心得。

荀衢瞪大了眼,目不轉睛地看那劍的去向,口中念念有詞:「不要中、不要中,……,啊呀!」

一聲悶響,荀貞投擲出的長劍撞在了先前長劍的柄上,雖將之又往前推進了幾寸,但卻終沒能隨之刺入竹身。

「多日未曾習練,手有些生疏了。這一回,貞自甘下風,仲兄贏了。」

荀衢耷拉個臉,悻悻地說道:「你能刺中我的劍柄,當然比我高明。你看我像是輸了耍賴的人麼?輸了就是輸了,算你贏我一局又能怎樣?……,反正自教會你擊劍以來,這兩年我就沒贏過!」他走回亭中,說道,「不玩兒了,不玩兒了!來,來,喝酒,喝酒!」

亭中隻有一榻,雖夠兩人坐,但不方便。荀衢乾脆也不坐了,靠著亭柱,分開腿,箕踞卮邊,招呼荀貞坐到對麵。兩個侍女取回長劍,要去拿酒樽、下酒菜,被荀衢製止,命她們隻管繼續鼓樂歌唱。曲尺狀的石磬上清音再發,柔軟的歌喉裡挽歌復起。

上午的陽光映入亭內,光線中浮動著微塵。

荀衢箕踞,荀貞跪坐。兩人相對,一個拿酒樽,一個使瓢勺,以美婢為景,用挽歌下酒,皆默不作聲、酒到即乾。不多時,酒卮前傾,已將酒喝完。

荀衢雖然好飲,酒量卻很普通,多半卮酒下肚,已然微醺。他伸直了腿,一手拿酒樽敲擊銅卮,另一手揮袖說道:「劍已擊,酒已盡。去,去!」

荀貞復又一絲不苟地跪拜行禮,禮畢,起身自出。

從他見到荀衢起,到他現在辭別,先是等候、繼而擊劍、最後飲酒,在荀衢家待了一個多時辰,荀衢沒問他一句有關亭長的話,而他也沒有主動提及半句。

……

從亭中出來,走出不多遠,聽見酒樽敲擊銅卮的聲音壓住了磬聲,伴著清亮的擊打,荀衢放聲高歌:「惟天地之無窮兮,哀人生之長勤!遊往者餘弗及兮,來者吾不聞!……,嗟乎!知我如此兮,不如無生!東方未明兮,不能奮飛!」

他聲音高昂,振動竹木,荀貞從中聽出了慷慨悲涼。

他立在亭外,悄然傾聽,心道:「『東方未明,不能奮飛』。唉,仲兄看似放/盪不羈,實則月匈有大誌,奈何如今閹宦當道,朝政黑暗,沒有施展才華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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