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劫人(1 / 2)
今天一更,覺得後邊的內容有些冗雜,修改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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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人飲酒起舞,忽有一人從牆上跳下。
陳褒雖在酒後,反應最快,左手按地,「騰」的一下躍起,右手往腿邊一抹,抽出了拍髀短刀,離席下地,搶到荀貞身前,喝道:「誰人?」
杜買、程偃等跟著躍起,抄刀喝問:「誰人?」
兩句「誰人」接連問出,一聲比一聲大,驚動雞塒中的群雞、馬廄裡的雙馬,一時院中亂糟糟一片。
荀貞安坐席上,眯起眼,往牆下看,觀瞧來人,見他個子不高,隱在黑影中,瞧不清麵容。
他招手將許季喚回,吩咐道:「照顧好阿母。」緩緩起身,慢慢地整了整衣襟,問道:「牆下君子誰人?」腦中急轉,猜來人是誰,首先想到的是給他造成最大壓力的太平道人,「難道今夜事發?」轉念一想,覺得不太可能,還沒到甲子年呢,不是太平道人,這裡是亭舍,也斷然不會是蟊賊盜寇,「或是許仲朋黨?」
封查許家時,許仲的朋友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一點兒不懷疑那些人有膽子來亭中劫許母。如果是許仲的朋黨?來的怕不會是一個人。荀貞往牆上、院門看了一眼,靜悄悄的,不見有別人影蹤。
來人在牆下的陰影中待了一待,很快走出,借助火把的光芒,眾人看得清楚,隻見他大約七尺身高,貌不驚人,眼睛不大,唇上蓄了胡須,穿一件褐色短衣,月要插長刀。
「許、許仲?」說話的是程偃,極為驚奇。
緊接著許母、許季、陳褒、杜買等人也都輕呼出聲,有叫「中郎」的,有叫「二兄」的,有直呼其名,稱「許仲」的。
「竟是許仲?」荀貞目光灼灼,望向來人,驚奇之極,心道,「他竟有如此膽大?居然敢來我亭中!」定住心神,問道,「足下便是許仲麼?」
「許仲見過荀君。」來人在夜色下長揖行禮。他的聲音低沉,很有穿透力。
「足下夤夜而來,不知有何貴乾?」
「許仲不孝,連累家母。今夜來,是想請荀君高抬貴手,將家母放還。」
「放還?」
「正是。」
「你是來投案自首的麼?」
「漢家律法:『殺人者死』。許仲雖愚,留此身尚有用處,並不願自尋死路。」
「你既不投案,又欲你阿母歸家,如此,是想劫人了?」
許仲默然,夜色下,一雙眼熠熠生光。他按刀問道:「放或不放,荀君一言決之。」
「你一個人來的麼?」
「然也。」
「如此,你是欺我亭中無人?」
「荀君此話何意?」
「縣君嚴令,你一日不投案,你的母親便一日不能離開亭舍。你今夜獨身前來,既不投案,又欲我放了你的阿母,你是想讓我承受縣君的怒火麼?你是視我亭中諸人為無物麼?」
許仲手按刀柄,無視亭舍諸人的隱隱包圍,趨前一步,盯著荀貞,低聲說道:「許仲不才,區區一人,豈敢視諸君為無物?荀君若不肯放人,……。」
「怎樣?」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嘿!單人獨身,敵對六七人,麵不改色,出言威脅。
杜買等都聽出了許仲隱藏在平靜語調之下的濃重殺意。程偃、陳褒還好點,繁尚、黃忠麵如土色。
杜買勉強喝道:「許仲!你隻一人,我等七人,你哪裡來的大話?俺知你驍悍,但亭舍重地,不可亂來!若是惱了縣君,便是你遁走千裡,也難逃一死!」
他扯出縣君嚇唬許仲,許仲毫不理會,逼前一步:「今夜事,要麼放還吾母,要麼血流屍橫。」他的氣勢與秦乾不同,秦乾是正氣,他是毫不遮掩的殺氣。
杜買為其所迫,明知己方人眾,卻也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黃忠兩股顫栗,繁尚汗出如漿。繁譚、程偃下意識地握緊了刀柄,仿佛麵前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頭噬人的猛虎。
院中沉靜下來。
突然,從荀貞身後傳來「啪」的一聲。
膽小如繁尚的,受此驚嚇,差一點將刀丟掉。眾人看去,見是許母將木椀摔倒了地上,由許季扶著,她顫巍巍地越過荀貞,走到了許仲的麵前:「逆子,還不跪下!」
「阿母,孩兒不孝,累你受罪了。」此時情形下,許仲怎能下跪?他按刀緊盯諸人,吩咐許季,「扶著母親來我身後。」
「別扶俺!」許母用力地想推開許季,「你放開俺!」
許季左右為難,看看許仲,看看許母,又轉臉看看荀貞,猶豫了下,到底母子連心,怕許母摔倒,站穩了腳,不肯離開。
許母眼淚掉下來了:「你們這兩個逆子,都想氣死俺麼?」
許仲、許季哪裡能見得了母親流淚?登時慌亂起來,七手八腳,也不知該勸慰、還是該下跪。特別是許仲,完全不復方才鎮定自如的表現,手足無措。
荀貞善解人意,對杜買、陳褒等人使了個眼色,退到遠處,留個足夠的空間和距離供許家母子說話。被許仲這麼一鬧,諸人的酒早都醒了。陳褒湊到荀貞身邊,低聲說道:「荀君,要不要小人出去看一看?」他是個謹慎人,言外之意,出去看看許仲有沒有帶同黨來。
荀貞心道:「帶同黨也好、不帶同黨也罷,又有何不同呢?我雖善待許母,但今晚,許母是絕對不能交給許仲的。如若交給,不但在鄉裡輕俠麵前顏麵盡失,且必會招來縣君的懲處。」
他搖了搖頭,說道:「許仲聲名在外,不會欺瞞我等。他說是獨身前來,便是獨身前來了。」
程偃深以為然:「丈夫一諾千金。阿褒,你也忒把細了。許仲不是弄假的人。」問荀貞,「隻是眼下該如何是好?」
「當務之急,不能讓他帶走許母。」
諸人皆以為然。盡管他們對許仲或敬或畏,但職責所在,如果今夜真被他劫走了人,除非他們肯放下一切,跟著他亡命江湖,否則正如荀貞所說,縣君的怒火是誰也承受不起的。
「杜君、繁家兄弟,你三人守住院門。」以防許仲暴起發難,帶著許母突圍沖出。
杜買、繁家兄弟應了聲是,悄悄去到院門口,各尋地利之處站定,握住刀柄,麵對院中的許家母子,如臨大敵。
荀貞吩咐妥當,穩住心神,遠觀許家母子說話。今夜是否會有轉機,就全看許母了。也不知連日來的善待服侍,會有幾分作用?他細細觀看許仲,心道:「聞此人名聲已久,今夜初見。本以為他是怎樣的一條昂藏大漢,卻不料如此瘦小。」
沒了荀貞等人圍在身邊,許仲將刀抽出,放在地上,一手握住,跪在地上。許季也跪下了。兩人並成一排,拜倒在許母的身前。
許母抹著眼淚,說道:「荀郎待俺,如待親母。讓出自己的屋子給俺住,每到飯時,跪行奉飯。怕俺冷了,拿出自己的被褥給俺。這一切,你弟都看在眼中。中郎,你已殺人亡命,今夜突然跑來,又逼迫荀郎將俺放走。且不說俺老了,能跑去哪裡?就說這麼做,對得起荀郎麼?……,因為俺,你殺了人;再因為俺,要讓荀郎受縣君的責罰麼?」
許仲呆了呆:「……,荀君待阿母如待親母?」
許季曾隨荀緄讀書,荀貞待他又如春風和暖,實不願兩邊流血沖突。他說道:「字字為真。大兄待阿母、待我,如待親母、親弟。」
許仲見其母容色哀戚,言語懇切,又聞其弟證實,立刻做出了決定,伏頭觸地,給許母磕了三個頭,說道:「既如此,孩兒不孝,不能再盡歡膝下了。」交代許季,「阿母十月懷胎,將你我養大,若不孝順,愧為人子。我以後不在家中,你要盡心盡力地侍奉母親。」
他交代完,也不等許季答話,昂然起身,大步走到荀貞近前,先將佩刀解下,捧在手上,接著跪倒在地,挺月要說道:「許仲無知,不知荀君大恩,險陷不義。適才見荀君諸人與家母並坐,又見幼弟場中舞蹈,以為是荀君在戲弄母、弟,故此言語冒犯,任請責罰。……,我願投案自首,換家母歸家。」高高地將佩刀捧起,俯身在地。
——男女不同席。雖說在底層社會,甚至上層社會中,男女混坐吃飯飲酒的情況不是沒有,但如果嚴格地按照禮法,即便許母已經年邁,荀貞他們也是不該與之坐在一塊兒吃飯的。
適才還步步緊逼,轉眼間獻刀自首,而其中的原因隻是許母的一句話。這轉變太快,諸人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