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1 / 2）
「嘶嘶…這老骨頭真夠狠的…」
謝沅奕一手扶著牆一手撐著月要，齜牙咧嘴地爬上床。
一不留神屁股挨上褥子，謝沅奕疼得差點背過去。
「哎呦呦…」
謝沅奕果然挨打的天賦異稟，隻要趴下就舒坦了。
謝沅奕身邊攤著一隻三花貓，那貓被這一聲慘叫吵醒了，翻了個身，不耐煩地甩甩尾巴。
謝沅奕偏過腦袋，朝桌底下舔毛的貓喚道：
「雪狸，快過來，過來過來。」
這貓很是好看，渾身雪白沒有一根雜毛，眼尾上挑，瞳仁是深邃的湖藍。
謝沅奕糾結半天，才想到雪狸這個名字。
雪狸慢悠悠地舔著爪子，對謝沅奕可憐兮兮的模樣不屑一顧。
而那隻三花貓呢，謝沅奕覺得它長得太醜了，肚子是橘色，背上是黃色，這也就罷了，偏偏臉一團黑色，跟把腦袋往煤灰裡一紮似的。
「黃咪…還是你好啊…」
謝沅奕一把揪住那隻三花貓，把它塞到下巴底下，枕著它的肚子發牢騷。
雪狸不理人，黃咪脾氣好。
可憐了黃咪，被謝沅奕逮著欺負。
「黃咪，你說是不是當貓最好了。吃別人的用別人的，還不挨打不挨罵，不像我，每日習武讀書就不睡了，天寒地凍的，日子多難過啊。」
「黃咪你說那醃蘿卜討不討厭？長得跟醃蘿卜似的，還給自己去了個名字，叫什麼滌塵居士，我看他就是個蘿卜居士！酸菜居士！」
黃咪掀開眼皮，咬了謝沅奕一口。
「哎呦，你也欺負我…」
「誰又欺負你了？」
謝沅奕聞聲猛地抬起頭。
天暗下去的時候就在落小雨，謝之道一手提燈一手提傘，燈火隔著紗簾映出他的身形。
「哥快救救我…疼死了…哎呦呦…」
謝沅奕本來都快忘了自己屁股上挨了三十大板，見謝沅奕來看自己了，不疼也要裝可憐。
謝之道挑起門簾，笑道：「哥來看看你。」
謝沅奕抬起頭，癟了癟嘴，眯起眼睛滿是委屈地仰頭望著謝之道，看上去還真像是淋了雨的貓。
黃咪可不慣著他，趁他抬頭，溜走了。
謝沅奕托著臉道：「哥，你知不知道那個醃蘿卜有多心狠手辣。」
至於這個「醃蘿卜」，當然指的那位處罰謝沅奕的長老了。
謝之道嘆氣道：「不許這樣說…」
「本來就是嘛！跟著醃蘿卜似的，皺巴巴的，還厲害地不得了…」
謝之道哭笑不得地看著他。
「對了哥，我今天這麼慘，你有沒有帶點什麼東西…安慰安慰我？」
說曹操曹操到，一道影子掀開了門簾。
「師傅！師傅你怎麼了！」
「福靈？」
福靈提著食盒撲過去，生怕師傅缺胳膊少腿。
「哈哈哈…我沒事…」
福靈左看右看，看起來確實沒什麼大問題。
謝之道忽然道：「福靈，你去了很遠的地方嗎？」
飯堂的老伯又給謝之道做了點心，和謝之道約好在謝沅奕的住處外見麵，誰知謝之道已經到了，還不見那老伯來。
謝之道原本想福靈先進屋，自己在外邊等，沒想到福靈先推著自己進屋避雨。
謝之道發現福靈的裙擺沾了許多泥水，這才問福靈去了哪裡。
福靈道：「也沒有去很遠的地方，我見四處隻有一條路，想著老伯必定會經過這條路，便走了一段距離去找他。」
福靈又道：「我想老伯腿腳不方便，下雨路不好走，便跑遠了。」
福靈還以為謝之道這次必定會責備自己不經允許跑遠，誰知謝之道點點頭，贊許道：「有心了。」
謝之道掀開食盒，裡麵碼放著綠豆糕。
老伯悄悄給謝之道送宵夜，這已經是與謝之道熟識的人都知曉的秘密。
明儀宗飯菜清淡，過不了多久就餓了，要是晚上實在餓得睡不著，可以偷偷跑到陳秋台找兩塊糕餅吃。
「哥你真好，就你最心疼我來…不過你是怎麼知道我受罰了？」
「神機妙算。」
「哈哈哈哈，哥最厲害了。但是哥，我在想啊，下次你出宗門除魔的時候帶著我唄…」
「不行。」
「為什麼啊？我又不托大家後退，上次比武我還得了第一呢。」
謝沅奕見謝之道依舊不同意，又道：「斬妖除魔多有意思啊…」
「沅奕，我們並非害怕你不夠強，而是害怕你心性不穩。」
「為什麼？」
「很多時候，除魔不隻是打打殺殺，還要用很多精力去調查，與邪祟周旋，若是遇到天災，還要負責救濟百姓。嚴寒酷暑倒不說了，這些事才是最難的。」
「哥，我不怕累，這些事我都可以做…你為什麼總要我多讀書…」
謝之道微微嘆息，沒有回答。
旁人看謝之道一劍穿雲無所畏懼，但麵對邪祟的時候哪裡會不怕呢。
除魔就是在與死亡周旋，謝之道每落下一劍，一招一式都是必死的決心。
若真有一日他去了，這偌大的明儀宗該交給誰？
「哥…」
「快歇下吧，天晚了。」
謝之道領著福靈，踏過蒙蒙夜雨，忽然，燈熄了。
夜色無邊，謝之道能感覺福靈悄悄靠近自己。
謝之道的修為已經能達到在黑暗中看清路的程度，但他想到福靈大概害怕，便在手心灌入靈流。
像是萬千繁星在他手心匯聚，流淌的天青色靈流藏著無盡的溫暖和力量。
夜裡，謝之道舉著蠟燭在地圖上尋找關平城。
尋了許久，沒有一個地方叫關平城。
忽然，謝之道想起什麼，他起身在一堆積灰的卷軸裡翻出一片殘頁。
這是上玉京五百年前的地圖。
那時的上玉京不叫上玉京，而叫關平城。
城西，也有一條巷子叫五方巷。
原那少年竟是五百年前的人。
整整五百年，他的靠著對娘子的一線執念留存至今，指骨不腐，執念不散，忘了今夕何夕，也不可能再把念想告訴他的意中人。
但願他再入輪回，與他娘子重逢吧。
那少年不信輪回，最終偏偏隻能把希望寄托於輪回，著實令人嘆息。
謝之道默默放下殘頁，夜雨聲煩，燈枯卻無眠。
……
明儀宗的弟子修煉五年後會自行下山遠遊三年，若想重歸塵世，自行離開便可，若想留在宗門，三年後上山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