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秋月會(1 / 2)
陰沉的天空,暴雨清洗著夏日裡的燥熱難耐。
一雙帆布鞋徹底濕透,白音撐著傘在雨裡踽踽獨行。
看不清場景的虛實,看不見人臉上的神態,人群熙攘叫喊、車流喧鬧不止,傍晚華燈初上的霓虹,嘈雜地闖進她的視野。
「快報警!這裡追尾了!」
她聞聲駐足。
「天吶,前麵那輛車都飛出去了!」
雨勢忽然大了起來,她快步走近,人群相繼擁擠而來,擠得她眼前的霧氣徹底遮住了視線。
「裡麵有人嗎?」
「有個女生,也就十五六歲的樣子!」
「是她嗎?」
警察展開了一張照片……
一時間,周遭的熱鬧被暫停,毛孔驟然收緊,她的視線從無到有,從明到暗,照片上的那張臉在她眼裡不斷放大——
「她是我姐姐!」
叫喊聲劃破了雨幕,也劃破了整個場景。
不知為何霧氣忽然濕潤了眼眶,她覺得淚眼潮濕,空氣髒亂。
下一秒,她看到了一灘血跡傾軋著雨水而來。
她又回到了那個恐怖的清晨,林慕雪白的手腕被血跡汙染,白晚歇斯底裡的叫喊震碎了她的耳膜……
「不要走姐姐!別丟下阿音!」
任憑她千呼萬喚,聲嘶力竭地吶喊,她還是誰也沒有抓住,記憶中的場景和人物漸漸模糊……
除了白皙的膚色和烏黑的長發之外,她已經記不得母親林慕的模樣,最後留存在記憶深處歷久彌新的,隻是那抹開在雪白色被褥上的血跡——鮮艷,奪目。
而她的姐姐白晚呢?
記憶裡的她,有著英氣利落的眉眼,那是一種完全不同於她眉宇間的泰然與孤傲。
她們相似而不同,如果白晚可以陪著自己成長,她們姐妹倆會不會更相近一點呢?
可惜,白晚的歲月永遠的停留在十五歲那年……
「不許再惹媽媽生氣了!」
「姐姐我錯了,你回來好不好?」
「你錯哪了?」
「我再也不讓媽媽擔心,再也不吵著讓媽媽給我畫畫了,我什麼都不要了!」
場景閃回。
暴雨傾盆而下,雷電肆虐著伴奏。
高架橋被轟然瓦解,她的身體隨之墮入深淵,冰冷刺骨的海水刮蹭過全身肌膚,她溺於其中逐漸窒息……
白晚當時就是這樣離開的吧?那她一定很冷,很痛,很孤獨,沒有方向,沒有盡頭,隻能任由著自己被水流吞沒。
不知過了多久,白音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讓她感到些許心安,身軀像撞進了一片世外密林。
她緊緊地抓住這強勁的枝乾,恨不得將自己融在枝椏裡麵,這樣她就可以脫離噩夢……
「別丟下我別丟下我……」
「……醒醒阿音,我們到了。」
耳邊響起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她終於認出了這個味道,也終於從夢魘中驚醒!
原來那股清香不是什麼森林,是陳翊身上那一貫木質調的香水。
糊住她視線的不是霧氣,也不是雨水,而是她自己的眼淚。
白音驚魂甫定地直起身子,朝窗外望了一眼天氣,艷陽高照,明媚愜意。
「你做噩夢了?剛剛路上突然下起暴雨,到了秋月山天氣才好一點。」
怪不得她剛剛忽然做夢,原來是場景外的暴雨,明明今早從豐海出發時還萬裡無雲的。
陳翊遞過來一瓶水,讓她緩一緩,她接下後才發覺,他的外套正披在自己身上。
「謝謝。」
「半路你睡著了,車裡開著空調怕你著涼。」
「……是謝謝你將我從夢裡拖出來。」
白音咽下了口清涼的水,認真解釋。
聽了這話的陳翊,臉上的神色也頓時五味雜陳。
這是她八歲起的心魔,也許多少次午夜夢回,她都會被這樣的噩夢魘住,絕望無助,不知所措。
「你不會再被丟下的阿音,至少我不會。」
車載音樂戛然消失,這句話擲地有聲地落在空氣裡。
白音還沒來得及看向他,陳翊就已經解開安全帶,若無其事地提醒:
「先下車吧,其他人還在等我們。」
***
作為山區,秋月山雖沒有什麼典型的「陽光沙灘」「藍寶石海域」,但貴在植被茂密、濕地充足,算得上森林氧吧級別的避暑山莊。
這次他們要住的並不是什麼五星級度假酒店,而是宋家的私宅——在酒莊附近的一座同等比例的莊園別墅。
白音望著模仿著舊世紀酒莊裝潢的輪廓逐漸顯現,雖然比不上酒店空間,但是法式別墅莊重典雅,尤其是周遭群山環繞,此處卻開辟了塊數十畝酒莊,實在雅致。
這樣的宅子,白音已經見怪不怪了,畢竟自己家宅子就是法式建築。
「你們兄妹倆感情真好,讓我們好等。」
兩人剛踏進莊園大廳,俞南風就若有所指地招呼了一句。
「抱歉,路上遇上了雷暴,開得慢了點兒。」
陳翊將行李交給門童,褪下外套折下袖口,好整以暇地解釋。
「早說讓你們昨天跟我們一起,真是不知道你們年輕人怎麼想的,精力這麼充沛,偏要自己開車來。」
陳菁雲嘴上埋怨,還不忘帶過也上午才到的夏明徹和程靈溪一眼。
然而那兩人都隻是淡然點頭沒有怯場的意思,尤其是程靈溪,順勢溜去白音身邊,兩人相視一笑。
而夏鴻夫婦正坐在大廳的象牙木雕花沙發上,眼神因著這些動靜瞟了過來。
「夏叔,明阿姨,好久不見。」
白音不冷不熱地問好,做個表麵文章,夏鴻隻是微微頷首,而明旻則直接站起來迎到她麵前:
「阿音快讓阿姨好好看看!」
她不由分說地抓住白音的手,笑意盈盈地打量著這個四年未見的故人之女。
「比當年還要漂亮,這誰看了不喜歡啊?」
白音不習慣這樣的親近,下意識地將手掌從明旻手裡抽出來,臉上的表情卻絲毫不變。
「明阿姨,您也跟當年一樣漂亮。」
「哈哈哈阿音出去歷練幾年是不一樣了,都學會『油嘴滑舌』了。」
白音波瀾不驚地牽扯出了一個不達眼底的笑意。
「……別說,你這一笑啊,還真有林慕當年的味道……」
這名字一出,場麵立刻變得很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