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情話(1 / 2)
文臻向來進入廚房便如進了自己的王國,鍋碗瓢盆便是最熟悉的臣,充滿了自如和親切感,當下就在老頭的廚房裡縱橫捭闔,老頭也不理這兩人,扶著門框進門,把正房門一關,也不知道在乾什麼。但不一會兒,當廚房第一縷香氣開始傳出來,安靜的正房便響起了腳步聲,又過一會,老頭探出頭來看看廚房,再過一會兒,他把房門關更緊了,簾子也拉上了。
文臻也不理會,不多時,便在庭院裡的桌子上擺出一桌子的菜色來。
不過就地取材,一道蘿卜乾炒臘肉,臘肉透明微卷,蘿卜乾香脆微辣。臘肉油重,蘿卜乾正好吸油,中和了肥肉的微微的膩,透出熱烈的香。
一道炸酥肉。肉成五花,加各種作料醃製後裹入蛋液攪拌油炸,說起來簡單,但是作料的選擇和搭配屬於文臻獨家,而那蛋又是吃山裡草籽的走地雞所生,芳香鮮美,炸出來的肉金黃脆翹,酥鬆無渣,香潤適口。附近小河裡新撈出來的河蝦,個頭雖然小,卻鮮活透明,生吃都有鮮甜味,配上今日剛采的滋味濃厚的菌菇,和新點的水嫩豆腐。一道菌菇蝦仁豆腐煲美味天成。順手還用剩餘的蝦肉豬肉菌菇配上作料做了蝦肉菌菇盞,選擇傘麵肥大的菌菇,去掉根莖,隻留傘蓋,放入蝦肉豬肉糊,入鍋蒸。一口一個。菌菇帶著山間野味的自然香氣,鮮美滑嫩,而蝦肉混合的效果是肉餡彈牙又多汁,這道菜油鹽都少用,最富自然之美。
湯是山間雜魚湯,湯色乳白,微微飄一點金黃的油花。
飯剛剛端上桌,方老頭屋子的窗戶打開了,卻沒有人出現。
唐羨之笑著要去邀請,文臻攔住他。找了一個托盤,一個大碟子,每樣菜都放上一點,端到窗下,笑道:「吃飯唻。」
裡頭吭哧吭哧幾聲,老頭探頭出來,似乎想要拒絕,但看文臻一臉誠摯,笑容爛漫,忍不住叫人想到這是個老實孩子,八成把先前那句氣話都給忘記了,何必自己還記著,和這饞蟲硬抗。
於是也便吃了。
吃著不夠,也上桌了。
吃完一抹嘴,還沒來得及說話,文臻攤開手,「承惠白銀二千兩。多謝。」
老頭驚詫得沾油的帕子都擦眼睛上了。
「你吃的東西是我的!」
「所以我付錢了呀。」文臻笑,「但是菜是我燒的。那自然也要付錢。我是禦廚,是專門燒菜給皇帝吃的,皇帝也就吃你今天的菜。我的手藝,千金不換,要價二千兩,那還是友情價。」
老頭憤然將筷子一丟,「是你叫我吃的!」
「俺們皇宮廚師做完菜要祭廚神,剛才隻是我在祭祀廚神而已。」文臻滿嘴跑火車,「哎呀我也沒想到,您老說不吃我的豬食的。沒想到您居然這麼肯委屈自己,您都來了,我總不能把主人驅趕下桌是不是?」
「沒錢!奸詐!你們滾!」
「好啊好啊,那請把三萬兩歸還謝謝。」
「三萬兩沒有!兩千兩也沒有!」
「那兩千兩便作為方老先生為我診治的診金。」文臻接得飛快,「唐家那個救一命的機會還是先不用了吧。」
唐羨之一直微笑看著,此刻眼神微微一黯。
文臻就當沒看見,她費心做菜,要的就是不欠唐羨之的情。
唐家的情不能欠,她要的是自由和清淨。
老頭罵罵咧咧站起身,大步走回室內,一邊把門猛地一摔,一邊吼,「還不進來!」
文臻一邊想這貨脾氣這麼壞是怎麼保養得那麼好的,一邊笑嘻嘻地進去了。
「哎呀方老先生別生氣,您要是幫我治好了,我給您再免費燒十頓!」
方老頭給她把脈,他一旦進入診病狀態,先前的那種暴躁、吝嗇、冷漠情態都不見了,眉峰微聚,目光犀利,竟生幾分威嚴之感。
聞言他冷笑一聲,移開手,「沒那個福氣吃你的菜!」
暴躁的老頭又回來了,文臻心卻微微一沉。
聽話聽音,脾氣大多半是高人,高人也暗示了他治不好。
方老頭已經開始收拾他的藥箱,取出一根金針,道:「雖然你注定短命,但是昨夜你吃了些虧,卻又因禍得福,到了沖關關口,如今隻差一步,老夫便出手一回。」
文臻一看金針就頭大,正想說你老能不能換一個道具,不防那老頭話才說了一半,就一根針紮在她頸後。
這一根針來得突然,紮得她猛地一跳,隻覺得一陣難以言喻的劇痛如閃電一般自月匈臆而上,穿過肩井,然後在整個右上肢部位炸開,她禁不住「啊」地一聲大叫,一瞬間險些以為自己半邊身體都被炸沒了。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可怕,她腦中一片混沌,眼前黑黑白白一片,呼啦一下一片濃霧卷來,再呼啦一下沒去,有一瞬間她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升天了,還在迷迷糊糊地想,這特麼的是天堂還是地獄呢,不過也不要緊,天堂的話能碰見君珂,地獄的話大概率碰見景橫波,太史闌有一半的概率……
「文臻!文臻!」
熟悉的聲音拉回神智,她緩緩回魂,一眼看見的是唐羨之的臉,仙子現在看起來不大仙,眼神微微焦灼,文臻素來覺得他多麵,但無論是什麼麵孔,他的眼神從來都是恆定如深水又微帶幾分親切笑意,這一刻的焦灼,竟讓她陌生到差點沒認出他來。
隨即她發現自己栽在地上,躺在唐羨之懷裡,但她也沒法做到一骨碌爬起來以避嫌——做得到她也不做,她得敬業,答應扮演好未婚妻角色,就得大體上過得去,總不能和自己的前途和錢財做對。
再說半邊身體還是木的,硬生生疼木了,那感覺太可怕,想來瞬間死亡也不過這樣,她不太願意回想。
忽然想起之前聽說過一個脾氣古怪不願奉召入宮的渭城名醫,想必就是這老家夥。齊雲深也說過這人有一手煉化體內隱患的功夫,大抵就是這一手,文臻本來動心,此刻卻根本不願意去學了,別針還沒化,人先痛死了。
方老頭在收拾他的金針,金針上凝著一縷烏血,他愛惜地擦了又擦,泡進藥水裡,對手術工具的態度比對人好多了。
聽見文臻的動靜,他頭也不回地道:「你先前不知道經歷了什麼,體內有兩根針處於將化未化狀態,老夫心善,幫你一把,你就不用謝我了。」
唐羨之把文臻扶起來,想說什麼沒說,文臻緩過一口氣,才笑道:「問老先生一個問題。」
老頭愛理不理地唔了一聲,還是沒有回身。
「其實你有更多溫和的手段可以化這兩根針的是吧?」文臻道,「隻是你心情不好,選擇了最為酷烈的一種是吧?」
「這種最快,最沒後患!」老頭振振有詞。
「也最容易死人是吧?」文臻還是笑眯眯。
「也不至於啦——」老頭聲氣略弱了點。
「哦。」文臻點點頭,一邊由唐羨之扶著向外走,一邊誠懇地道,「既然老先生幫了我這麼大忙,我怎麼好意思僅僅以一餐飯回報。老先生記得按時查收我的禮物哦。」
「飯怎麼了?!」老頭霍然回身,目光灼灼盯著文臻。
「也不至於啦——」文臻一邊扶著門框走出去,一邊懶洋洋揮揮手,「老先生你要不要猜猜我做的飯為什麼那麼好吃?比如那個蘿卜怎麼能又嫩又脆?酥肉除了裹了蛋液還裹了什麼?魚湯為何色呈乳白?豆腐怎麼就能嫩到那個程度……啊,這是一門很深的學問,老先生您得好好想想,想的時候務必專心,要節食遠離油膩葷腥,不能睡太沉,不可以喝茶喝酒,不可以邁大步,不可以洗澡洗頭,如此才能快點想到答案哦。」
老頭眉頭聳動,看樣子想追出來揪住文臻問個清楚,剛邁開大步又硬生生止住,扶住門框硬邦邦地道:「瞎編亂彈,想騙住老夫,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