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足十一 果蠅與蚊子(1 / 2)
這次醒過來,我發現我確乎不再是隻蒼蠅了。
但我變成了一隻生活在水果堆裡的摩爾根快樂蟲·黑腹果蠅。
……我累了,想噴景虛畫境的話我真的不想再說。
癱在果子堆裡的我悵然望天,就嘴嘬了口旁邊的果子,別說,古時沒受過汙染、純天然長出的果子味道確實比大棚裡的東西清爽一些,這麼嘬著還挺給勁兒。
我百無聊賴地抖著腿兒,遊神間忽聽得屋外傳來陣急促腳步,好奇心趨勢下我悄咪咪向外探出了半截腦袋,卻見來人一身寬袍大袖,滿目憤恨、行色匆匆。
「叔夜(嵇康的字),我受不了了,我要去官府狀告呂長悌!」入了屋的男人恨恨摔了衣袖。
我聽見那「呂長悌」三字,登時反應過來,麵前這人便是嵇康的好友,魏晉時期的名士呂安。
正當我欲要爬出果堆,上前仔細瞅瞅這位疏狂名士的詳細模樣之時,我身後卻倏然傳來另一人的聲響。
「怎麼了?阿都(呂安的小字),你且坐下慢慢說——」嵇康蹙眉,我這時才發現偶像竟一直坐在我的身後。
思索中那邊的呂安已然拂衣落座,嵇康就手遞給他一盞清茶,他接過杯子,將杯中水一飲而盡。
「呂長悌奸汙我妻。」呂安開口蹦出一句驚天大瓜,聽得我六條細腿下意識就是一晃——雖說這段故事我早已在史書上看過了不下百遍,但親耳聽那當事人現身說法,這感覺總歸是不大一樣。
「他垂線我夫人美色,讓他老婆出麵把我老婆灌醉了,又趁機奸淫了她——我忍不了了,我準備到官府告他奸淫弟媳,叔夜,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我覺得不太可行,阿都。」嵇康搖頭,「大伯奸淫弟媳本就是天大的醜事,你若真去官府狀告了呂長悌,那便是自己主動將家醜外揚,既汙了門庭,又讓祖上蒙羞——」
「何況,阿都,這世道女子多艱,在狀告了你兄長後,弟媳的清譽便也盡毀了,你又要讓她如何自處?」
「我已經把她送回娘家去了。」呂安擰著眉頭接了一句,「這兩日我見著她就不受控地想起那樁醜事……委實心煩,便先讓她回了娘家,也好給我點空閒冷靜冷靜。」
「什麼?你把她趕回娘家了?」嵇康詫然,麵上不禁多了幾分憂色,「阿都,她才剛經歷過這種事,你便著急忙慌地將她送回了娘家,她心裡會怎麼想,又該怎麼向你嶽丈等人交待?」
「——你這不是想要逼死她嗎!」
「啊?這、這不至於吧?」呂安聽罷亦跟著瞬間慌了神,「這、我這的確是起過要與她和離的心思,但也沒準備要逼死她啊!」
「叔夜,那我、我現在……」
「先別急著狀告你兄長了,趕緊把人接回來呀!」嵇康催促,當即送著呂安出了家門。
我趴在那果子上遠遠瞅著二人的背影,無聲嘆出口氣來。
熟讀嵇康生平的我自然知道,考慮到自家門庭清明的呂安會在嵇中散的勸說下打消了要狀告呂巽(音,「訓」)念頭,可我同樣也知道,呂安那年輕貌美的妻子徐氏在回家後不久,便因羞憤難堪而自縊身亡了。
所以,他們這一趟是注定救不下徐氏這一條性命的。
而呂巽,他也不會因呂安等人的「為呂氏著想」而心存感激,他隻會憂心自己有把柄落入他人之手,趕在呂安之前,反將他一軍,誣告他毆打母親,是大不孝。
「不孝」在這個時代,是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