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孔第八 此痛長綿(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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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景虛畫境內出來之後,蘭雪聲仍舊久久不能自那股難以言明的悲痛中抽出身來,汴京城破之時的震天殺聲猶在耳畔,她覺著自己懷中好似還躺著那屍身冷透了的可憐姑娘。

——沒切身經歷過的人,永遠不會知道「國破家亡」究竟是何等的苦楚。

蘭雪聲緩緩眨了眼,水珠順著她的眼角轉瞬沒入了她鬢發之間。

在景虛內度過的那二十七年,已然成了她心底一場不可輕易觸碰的滄桑夢境,她起身抱著雙膝在榻上怔怔坐了許久,終竟哆嗦著扌莫出了手機。

——雖說她已在風曦口中得知了歷史上榮德帝姬的真正結局,可她這會還是想親眼看看。

她想親眼看看,史書上到底是如何記錄她、記錄那些苦命之人的。

蘭雪聲的眼睫不住地發了顫,她抱著手機嘗試了幾次,幾次才勉強點開那些小小的頁麵,入眼的文字冰冷而生硬,她順著那些字句依次無聲通讀下去,待到最後竟早已是淚流滿麵。

「……二十二日,蕭慶奉二帥命,與宋臣吳開、莫儔等議定事目,令少帝手押為據:

一,準免道宗北行,以太子、康王、宰相等六人為質。應以宋宮廷器物充貢。

一,準免割河以南地及汴京,以帝姬兩人,宗姬、族姬各四人,宮女一千五百人,女樂等一千五百人,各色工藝三千人,每歲增銀絹五百萬兩匹貢大金。

一,原定親王、宰相各一人、河外守臣血屬,全速遣送,準俟交割後放還。

一,原定犒軍金一百萬錠、銀五百萬錠,須於十日內輸解無缺。如不敷數,以帝姬、王妃一人準金一千錠,宗姬一人準金五百錠,族姬一人準金二百錠,宗婦一人準銀五百錠,族婦一人準銀二百錠,貴戚女一人準銀一百錠,任聽帥府選擇。」

「……是夜,國相宴諸將,令宮嬪等易露台歌女表裡衣裝,雜坐侑酒。鄭、徐、呂三婦抗命,斬以徇。入幕後,一女以箭鏃貫喉死。烈女張氏、陸氏、曹氏抗二太子意,刺以鐵竿,肆帳前,流血三日。初七日,王妃、帝姬入寨,太子指以為鑒,人人乞命。命福金帝姬撫慰之,令施膏沐,易後宮舞衣入帳侍宴。」(上兩段皆節選於元·李天民《南征錄匯》)

「……」

……被迫做歌女舞女以供人取樂,牽羊禮……洗衣院(為供金國皇族選女人以及收容宮女的地方)?

她不敢想象這一連串的折辱依次砸下來,那些姑娘們心底究竟能生出多少絕望,她隻知她單單看著那些簡略至極的、冷冰冰的文字,便已是心痛至極。

君無道,則民生之多艱。

這就是下場。

蘭雪聲閉了閉眼,遂抓起手機出了臥室,彼時風曦似已在廳裡等了她許久,見她出來,不緊不慢地微微揚了下頜:「我把《瀟湘水雲》的琴譜給你找出來了。」

「我估扌莫著,這會你大抵會想要練一練它。」

「多謝。」蘭雪聲蒼白笑笑,繼而拎上琴譜坐到了琴桌之前。

《瀟湘水雲》的原譜與她當年所學的那版不盡相同,按說她應當是沒辦法一次便彈得好的,但許是今日被她積壓在月匈中的情緒太過濃烈,她拿上那譜子,竟是甫一上手,就彈了個順暢萬般。

……甚至這股憂憤之感,比之原曲還有更猛上兩分。

一旁靜靜聽著那琴曲的風曦無聲垂眼,指尖一搭有、一搭無地輕叩了手肘,《瀟湘水雲》原作郭沔本是南宋人士,他作曲時所趕上的,也不過是金軍南下攻浙。

這確乎是比不得北宋靖康年間的那一場滅國之禍,怨不得雪聲心下悲痛能積得這樣滿。

這事說來也怪她,她原以為景虛會把她帶到郭沔那裡,不想竟直接去的北宋宮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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