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年少(1 / 2)
第1章 年少
大晉,永興二十二年。
青州,北海郡。
初春二月,一場淅淅瀝瀝的春雨,將院牆外的柳枝浸染出綠色。簷下窗外的台階上,也冒出點點綠意。
趙夕顏靜靜地端坐在書桌前,鋪在眼前的潔白宣紙纖塵未染。
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她雪白光潔的美麗臉龐上。柳眉彎彎,睫毛濃長,眸如點漆,唇似丹朱。青絲如瀑,垂落於肩。
這一幕,美得如名家筆下的丹青佳作。便連窗外的春風,也不忍驚擾這一室的安寧美好。溫柔地吹拂而過,悄然拂起她耳後一縷發絲,又輕柔地落下。
十五歲,正是少女一生中最好的年華。
這一年,她還是北海望族趙氏的嫡女,精通琴棋,書畫雙絕,才名滿青州。
這一年,亂軍尚未闖入,親人皆在,故土安然。
春光方好,她正年少。
一切都還來得及。
趙夕顏目中閃過一絲水光,旋即隱沒。神色從容地提筆落墨,筆尖如遊龍。雪白的宣紙上出現兩行蒼勁有力的字。
要解心頭恨,拔劍斬仇人。
力透紙背,鋒芒畢露。
一股無形的肅殺之氣,迎麵撲來。
在一旁伺候筆墨的俏丫鬟玉簪,心中暗暗一凜,悄悄瞥主子一眼。
玉簪是趙家的家生奴婢,自小伶俐過人,八歲起就到了主子身邊伺候。趙夕顏過目不忘聰慧無雙,飽讀詩書,琴棋書畫無一不精。
玉簪整日伴在主子身邊,耳濡目染之下,頗懂鑒賞。一眼看出今日主子心緒紛亂,筆下竟有殺伐之氣。
昨夜三更,熟睡的小姐驟然醒來。睡在腳踏上的她也被驚醒,揉著惺忪的睡眼:「小姐做噩夢了?」
小姐看著她的目光晦澀而復雜。
她忍著嗬欠,倒了一杯溫熱的茶水,伺候小姐喝了小半盞。
茶水熱氣裊裊,小姐白玉一般的臉龐浮起一絲紅暈。隨後,小姐默默躺在床榻上。
她知道小姐沒有入眠,硬撐著陪小姐說話……主要是她說,小姐安靜聆聽。倦意陣陣襲來,她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天明後她醒來,小姐已然起身,在書房裡一坐就是小半日。直至現在,都未張口說過話。這份異樣的沉默,實在令她心慌。
「好端端地,小姐怎麼忽然寫這句詩?」玉簪鼓起勇氣打破沉默。
趙夕顏抬眼,唇角微揚:「寫得不好麼?」
聲音悅耳,似珠落玉盤。
看著小姐姣美的笑顏,聽著熟悉的聲音,玉簪莫名慌亂的心忽然就安穩了,抿唇笑道:「小姐寫什麼都好看。就是這句詩,看著有些嚇人。」
趙夕顏扯了扯嘴角,忽地問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玉簪麻溜地應道:「二月十五。還有三個多月,就是小姐的及笄禮了。」
及笄禮三字入耳,趙夕顏手指微微一顫,目中閃過濃烈的痛楚。
……
前世,十五歲的她,滿心歡欣期待著及笄禮的到來。卻沒想到,及笄禮的前一天,民匪亂軍湧入北海郡,大肆燒殺搶虐,無數百姓被屠戮。
趙家是北海望族,三千多族人聚族而居。亂軍持著利刃闖進趙家坊,趙氏族人倉促之下拚死抵抗,然後遭遇了殘酷血腥的屠殺,上至七旬老者,下至三四歲的幼童,無人幸免。
最悲慘的,莫過於趙家女眷,死前還經受種種不堪的淩辱。
哀嚎哭喊聲不絕於耳。
血流成河,如人間地獄。
父親趙元明紅著眼,匆忙將她推入書房的暗室裡,嘶啞著囑咐:「月牙兒,躲在裡麵,千萬別出聲。」
她出生的那一晚,烏雲遮蔽夜空,隻有一彎月牙。父親便給她起了這個乳名。
暗室的門關了起來。
她蜷縮著身子,滿心無助絕望,無聲慟哭。
忽然,密室的門被重重撞開。幾個眼睛閃著紅光的軍漢闖了進來,見到她的那一刻,那幾個男人亢奮至極,竟起了內訌。
她一心求死,拿出鋒利的匕首,刺入月匈膛。
血流噴湧,真疼啊!
意識陷入混沌前的那一刻,她想,來世她絕不學什麼琴棋書畫。一身才學在刀劍之下毫無用處。下輩子她要習武,至少臨死前能拚力殺幾個。
萬萬沒想到,她沒有死。
她心髒的位置異於常人,匕首沒有傷及內髒。她竟然活了下來……
之後數年,一腔仇恨支撐著她。哪怕生不如死,她也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