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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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今安閉了閉眼,忍下心中酸澀。

他走過來,他抱著她,他說:「聽一,你還有哥哥,不管何時,哥哥都會永遠陪著你。」

可沈淨懿好像被魘著了一般,她一直發抖,嘴裡喃喃念著明彰的名字。

她是一個很可憐的小孩,自幼便被不同的人厭棄。她的成長路上,聽到的隻有否定的聲音。

就連她的外公都說,她不如三皇子。

遠遠不如。

朝中眾人總說,她有國師當靠山。可哪裡是靠山,那座巍然的山,才是讓她懼怕的高聳。

從前她隻敢站在遠處看,偶爾討得一個笑臉,還是同家中表妹一起時。

她不過是順便沾得幾分寵愛。

可隻有明彰,唯獨隻有明彰。

她不恨了,不恨他騙了自己,她要他活過來。

她一直抱著他不肯鬆手,好似堅信他還會活過來一般。

可屍體都僵了,本就白皙到不見幾分血色的臉,現下更是青紫。

輕紅在外候著,不敢上前。

沈今安看著她失神的眼,移開視線的同時,滾下一滴淚來。

他的眼淚實在太珍貴,在戰場上性命垂危時也未曾見他紅過眼。

可此時,她一句隻有明彰了,就讓他悲痛萬分。

她輕易推翻了他為她所做的一切。

斷骨還在他體內,後背的傷反復,半年前才挨過五十板子,如今又被戒棍抽了幾十下。

舊時的疤未褪,又添新傷。

一陣輕風吹過,枝頭也被搖晃,歇腳的雀鳥受了驚嚇,四散逃離。

幾分清寂的蕭瑟之意,陪著暗沉的暮色。

烏鴉與蝙蝠在庭院上方盤旋。

許是聞到濃鬱的血腥氣味。

總這樣也不是一回事,沈今安輕聲勸她,你今日受了驚嚇,讓輕紅帶你去洗個澡,然後好好歇息。

剩下的,我來處理。

沈淨懿還是那副失神模樣,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沈今安垂下眼,不去看她這副模樣。將她的手用沾了水的絹帕仔仔細細擦洗一遍。

「等明日,我讓人為他去清佛寺點一盞長明燈。聽一,他活著時不順遂,你總得讓他體麵些走。」

沈淨懿終於有了些許反應,她顫抖著眼睫去看他。

哭太久,那雙眼紅腫,瞧著甚是讓人心疼。

「我會好好安葬他,讓他完完整整的走。」

雨是入夜之後開始下的,雷電轟鳴,似要將這天都給撕開一道口子。

沈淨懿睡得並不踏實,一直在做夢。

她夢到母妃,夢到綠蘿,也夢到了明彰。

在夢裡,他們就站在她麵前,可沒有一個人能看到她。

他們好像要去很遠的地方。

不論沈淨懿怎麼喊,都沒人應答。

她一直哭,一直哭。

空曠的草地,寬闊到好像沒有邊際,一時之間,隻剩下她一個人。

四周安靜到駭人,連風聲蟲鳴都停了。

她嚇得蹲在地上,蜷縮起身子。

恐懼是突然被打破的,被那道熟悉又溫柔的聲音。

「聽一。」

她聽到那人在溫柔的喚她的名字。

然後她抬眸,看見站在她麵前的沈今安。

他笑著蹲下,扌莫了扌莫她的頭:「怎麼躲在這裡,我找了你好久。」

被停止的時間再次開始流動,沈淨懿聽見了風聲,也聽見了蟲鳴。

漫過她膝蓋的綠色小麥,搖晃出了風的形狀。

「他們都不要我了。」她委屈的和他告狀,眼淚說掉就掉。

在夢裡,倒是意外的坦率。

他將她抱在懷裡,像得了什麼寶藏一樣:「那就隻屬於我一個人了。」

沈淨懿醒的時候已經是三日後了,這三日發生了很多事情。

輕紅能夠在她剛醒來,就端著熱好的藥進屋,足以可見那煎藥的爐子被她添了多少遍炭火。

「大夫說皇子是受了驚嚇,沒什麼大礙。這藥是安神的,喝了會好受一些。」

她手裡拿著蜜餞,待沈淨懿喝完藥之後立馬就餵了上去,生怕苦著她。

感受到那股甜膩在舌尖化開,沈淨懿問她:「現在是何時?」

輕紅支開窗子看了眼外麵:「回六皇子,午時了。」

沈淨懿又問:「我睡了多久?」

「算時間,正好三日。」

她微微愣神,她竟然睡了那麼久。

腦中又浮現出明彰死前的慘烈之相,她的精神再次緊繃起來:「明彰呢?」

聽到她的問話,輕紅的眉眼垂下去幾分:「昨日剛下葬,三皇子全了他的屍骨,又特地讓人尋了一處風水好的地方。」

沈淨懿又失神地重新坐回床上。

是了,明彰已經死了,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明彰這個人了。

死亡是一場漫長的淩遲,沈淨懿總是能在這重華宮的每一個角落感受到明彰的氣息。

每日清早就會替她備好盥洗的溫水,她嗅覺敏感,香爐裡的熏香也是時時更換。

腸胃不好,吃得燙了,或是味重了,就會腹痛,輕易上吐下瀉。

皮膚也嬌嫩,貼身的衣物半點灰塵都不能沾上。

還愛做噩夢,被魘著了就會發抖。若是醒來發生身邊沒人,就會哭的更厲害。

以往明彰總是能第一時間聽到動靜,連衣服都是走過來的路上匆匆穿好,生怕她醒來後是獨自一人。

才三日,牆角就長出了綠色的苔蘚。

也怪不著輕紅,這等隱秘的地方,誰能察覺到。

也隻有明彰,他心細如塵,一切會讓沈淨懿不舒服的地方,他雖然嘴上不說,但會牢牢記在心上。

不會讓同樣的事情發生第二次。

她終於適應了,以後再也不能砸了杯子就能立刻瞧見那抹修長的青色身影出現在她麵前。

他不會勸她消氣,而是沉默著將地上的碎片清掃乾淨。

擔心她下次不小心被碎片劃傷腳踝。

沈淨懿發呆的次數越來越多了,她懷了身孕,不能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太醫說上次那件事已經傷了她的元氣。

所以眼下需要好好養著。

沈今安是在沈淨懿醒後的半炷香後過來的。

從鎮南王府到重華宮,少則一炷香的時間。

不用問也知他是用了怎樣的速度,急不可耐的過來。

哪怕再心焦如焚,但他還是在開門時放輕了動作,怕嚇到她。

門開後,大步走進來。

他上下看她,眼裡的擔憂呼之欲出:「可好些了,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沈淨懿看見他右臂上了夾板,走路的姿勢也有些怪異。

她心知肚明。

醒來後,她聽輕紅淺淺匯報了一下沈今安的近況。

在家中養傷,聽說全身的骨頭斷了十幾根,還不顧大夫的囑咐在斷骨沒接上的情況下繼續走動。

碎骨紮傷了內髒器官,病情惡化嚴重。

他麵上卻並無異樣,隻剩下對她的心疼和擔憂。

可沈淨懿分明看到他額頭上的冷汗,以及忍耐劇痛,而暴起的青筋。在修長白皙的脖頸上,似乎要頂開那層脆弱的皮膚一樣。

沈淨懿看著他上了夾板的右臂:「這下連右手都傷了。」

見她說話,語氣不似幾日前的崩潰。

他鬆下一口氣,笑容風輕雲淡:「大不了就不當將軍了,反正這天下也太平了,一時半會還亂不了。」

沈淨懿抬眸。

看她這副模樣,沈今安臉上的笑也逐漸散了去。

他抱著她,那股酸脹感充斥著他的全身。

很多次,他都想開口,他不當皇子了,他帶她離開,隨便去哪,哪怕找個鄉野種地都好。

這皇城太深,她被困在裡麵,眼神也被陰暗濡的潮濕。

本該向陽而生的花,偏偏蒙上一身汙穢,被鮮血澆灌。

活不長久的,被鮮血和仇恨澆灌的花,活不長久的。

就連府上的大夫都說,沈淨懿好比秋日枝頭上的一片樹葉。

若她執意繼續下去,終有一天會被這秋風給帶走。

可她會同意嗎。

她不會的。

沈今安對自己這個妹妹再了解不過,比起愛,恨更能被她長久記著。

「你若擔心我,這幾日就對我好一些。大夫說了,心情好,這傷病才能恢復得好。」

堂堂三皇子,此時倒學會了撒嬌耍賴。

他一雙銳利如鷹的眼,在戰場上一箭就能射穿敵方首領的咽喉。

可現在,那雙銳利的眼帶著強掩酸楚後的無盡愛意,而那雙搭弓拉箭的手,則摟過她的纖纖細月要。

沈淨懿恍惚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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