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2 / 2)
鄭觀音才被他譏諷,全然不信,「觀主以為是哪一點?」
「比她有些福氣。」聖上道:「也比她活得長久。」
她伸出手自己瞧了瞧,過分泛紅的掌心裡有綿長的線條延伸出來:「活到二十五歲或許還不難。」
他也不是什麼冒失的毛頭小子,內廷春色如許,倒也不至於急不可耐輕薄,不過如果方才還不能確定,但現在卻明了。
她剛剛,分明是在勾引他。
現在又賣可憐。
就像在夢裡一樣,若有什麼想要求人的,就會臨時抱佛腳,獻媚討好,施與他片刻甜蜜。
偏偏夢裡的他還甘之如飴。
隻是夢裡她做了嬪妃,自然眼界會更高,現在不過是一個宮人,要來求他,或許隻是為了蜜餞點心,金銀珠寶……甚至是大膽一點,出宮去散散心。
「奴婢能有什麼福氣?」
鄭觀音莞爾一笑,這段她思量過幾回,即便迎上眼前人的審視,她也不會露怯,細長的眉微微蹙起,眼睛就會生出一點更顯明亮的水霧:「小時候有過路的方士為我算卦解夢,說我夢見烈日灼身,當懷天子,是做後妃的命。」
她小時候的事情大多記不起來了,然而滎陽的舊事誰也不曉得,說謊也無從查證。
「後來想想,他或許不過是要騙我一碗水,吃口飯,所以得說好話哄我爺娘開心才行。」
她似乎已經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微微側頭來看他時,語氣裡含了一點親近的意味,如閒聊家常。
「他是個招搖撞騙的騙子,難道觀主也是呀?」
鄭觀音含笑,心想他若是已經動了勾結內廷的心思,這個時候自然該駁她了。
然而他也笑了起來,隻是稍露即逝,手閒放在書頁上,意態漸疏放:「倘若我就是個騙子呢?」
「那我也很喜歡騙子,因為道長還肯騙騙我,」她嫣然一笑,「天下誰會不喜歡騙子呢?」
他唇角微微一動,卻並不嗬斥她稱呼上的放肆,隻是道:「這是什麼道理?」
「騙子說的話最動聽,忠言逆耳是苦口良藥,那麼吃完也得蜜糖漱一漱口。」
鄭觀音閒閒攏住茶盞,遺憾這一壺實在白費心思,熱著她還能自己吃完,等一會兒冷了之後香味大打折扣。
這東西隻吃頭一遭,若嫌可惜,隻好用鍋加熱,拌來餵道觀裡養著的牲畜,觀裡的狗她路上見過幾回,即便不是道士們的愛寵,也都有專人餵養,不吃薑也不吃鹽。
美人執盞凝思,教人以為是理屈詞窮,聖上深深看她一眼:「怪道你喜歡,原來自己也是騙子。」
「隻是你騙人時,似乎口齒不如往常伶俐。」
她從那淡淡的惋惜中回神,見他看向自己手中的茶,想起他說口渴,連忙拿了托盤收拾,預備斟一盞溫水來。
「站住,」他神色淡淡,卻有懾人威勢:「說服不了人,便想走?」
「奴婢是怕觀主口渴,」她好心被當作驢肝肺,忍不住抬頭辯解,忽而一笑,「我怕什麼,難道說的還不對了?」
「就如聖人,濟濟朝堂,難道都是忠臣賢臣,總也有許多奸滑小人。」
她看向他道:「聖人未必不識小人,然而能以君威震懾的小人,常常也有好主意呈到禦前罷。」
「宮裡的娘娘們也未必個個賢惠,但聖人未必就愛賢惠大度的,不喜歡嫉妒吃醋的。」
「由此可見,騙子也有騙子的好處,誰都會喜歡,」她莞爾道:「道長不喜歡嗎?」
「不喜歡,」他毫無半點風趣,仍是固執己見,淡淡道:「招搖撞騙總有她不可告人的目的,與其冷不防被刺,還不如忠言逆耳。」
聖上聲音略沉:「背後議論人君,你也太放肆。」
鄭觀音稍有些失望,戰亂往往早婚,這觀主看起來總該成家了,也不曉得這人沒出家前,他妻子兒女怎麼受得了他這樣,人過日子,再怎麼賞心悅目的臉也不能抵一輩子罷?
不過也是,他生得威儀俊秀,出身皇族宗室,若再風趣體貼,就不適合出家了。
「奴婢也沒有背後議論,這不是在回觀主的話麼?」她輕聲試探道:「觀主是覺得,聖人是不喜歡女子過分議論朝政?」
「把茶留下罷,」他聞言低頭,靜靜如一尊神祇,對此不置可否,直到她出殿才啟唇道:「擂茶擂得手都紅了,難為你一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