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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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梨按照薛衍發給她的地址,鬼鬼祟祟來到了陳西澤的家。那裡並不是住宅小區,而是一個居民樓巷,樓巷還挺熱鬧,有小攤販在賣著熱騰騰的燒餅,也有雜貨攤,甚至還有算命先生在擺攤算命…薛梨按照單元樓號,順著小巷子走了進去,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走了很久,看到了一個獨立的小院子,院子外的門牌號能對得上地址的號碼。小姑娘緊張了起來,心髒撲通撲通地狂跳著,門外掛了一個陳舊的招牌,招牌上用毛筆寫著一行頗有風骨的楷體字——「代寫春聯,十元一副。」薛梨朝著虛掩的房門內望了一眼,看到有一位發鬢微顯斑白的男人,穿著olo領的襯衣,外搭毛衣,正站在院子裡俯身寫書法。她幾乎一眼就認出來了,這位伯伯一定就是陳西澤的父親。他身高跟陳西澤不相上下,五官端正,身上帶著某種儒雅的氣質。尤其是眼睛,幾乎和陳西澤如出一轍,隻是陳西澤的眼神更鋒利些,而他似乎柔和許多。「你要買/春聯啊?」身後傳來一道略尖銳的女聲。薛梨回頭,看到對麵有婦人端著盆倒水,她也正用某種探究的眼神望著薛梨。「昂。」她心虛地說,「寫對聯。」「哎哎哎,你別去,你找他,你還不如去超市裡買對聯呢。」「為什麼?」薛梨不解。婦人指了指腦子:「他這兒…不正常,剛從九院出來的。」薛梨麵露不悅之色:「這也不影響我買對聯啊。」婦人臉上浮現某種八卦的神秘表情,壓低聲音對她道:「你還不知道啊,老陳以前是老師,後來害女學生跳了樓,還惹了官司呢,嘖,也不知道做了什麼禽獸的事情,那女學生被他害得…一輩子都毀了,我勸你啊離這種人遠點。」「你在現場嗎,是親眼看到了嗎?」薛梨問。婦人愣了愣:「我…我沒有啊。」「可你說的像是你親眼看到似的。」「因為大家都這麼說啊。」「大家都這麼說,這就是對的嗎?」婦人自知理虧,擺了擺手:「算了算了,我跟你說不清楚,你要去就去吧,別怪我沒提醒你,真是的。」說完,她便進了屋,重重地關上了房門。薛梨在門口徘徊了一會兒,其實也沒想進去,不想院子裡傳來了男人低沉的嗓音:「進來吧。」薛梨左右看了看,見周圍沒有其他人,也隻能硬著頭皮走了進去:「叔、叔叔您好,我…我買/春聯。」他頭也沒抬,指了指牆上貼著的二維碼:「10塊。」薛梨趕緊掃碼:「麻煩您了。」男人拿了兩張紅色的對聯紙,問道:「有指定想寫的對聯?」「沒有,您看著寫吧,都可以的。」他想了想,用粗毛筆蘸了墨,筆走龍蛇地開始了書寫。薛梨湊了過去,看到男人的筆鋒特別沉,也特別穩,一看就是功力特別深厚的書法家。寫完之後,他將對聯遞到了薛梨麵前:「看看,行不行,加五塊可以改一次。」薛梨喃喃地念著對聯上的字——「和順滿門有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橫批:萬象更新。「謝謝叔叔,這很好。」薛梨小心翼翼地收撿了春聯,陳叔叔又給她找了一個袋子,將春聯套了裝進去,避免折疊。她趁此機會朝屋內看了一眼。房屋的布置乾淨簡約,最外麵的開間放置著老舊的書櫃,櫃子裡有滿滿的書,密密麻麻,看起來似乎很有書香的氣息。一麵白色的牆上還掛著飛盤,飛盤上插著一直羽毛鏢,穩穩地命中靶心。「來找陳西澤啊?」男人漫不經心地說。薛梨的心猛地一跳,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他不在,晚上回來。」陳修言擰開茶杯,吹拂著茶葉喝了一口,似習以為常,「你以後也不用來了,聽他說,有女朋友了。」薛梨大概明白了什麼,好奇地詢問:「陳叔叔,有很多女生來找他嗎?」「隔幾天會有兩三個,說是老同學。」「那他還…挺受歡迎的哈。」陳修言久未與人說話,跟她聊著天倒也愉快:「你是他高中同學,還是初中?前天那女生還說是幼兒園的。」薛梨莞爾一笑,「我是他大學同學。」「大學的?」「嗯。」陳修言立刻來了興趣,卻還是極力控製著:「你見過他大學的女朋友?」「呃…算見過吧。」「知道他有女朋友,你還來找他。」薛梨笑著說:「我賊心不死嘛。」陳修言估扌莫著也沒遇到過這麼直接的小姑娘,被她逗樂了:「小姑娘,聽叔叔一句勸。」「嗯嗯?」「智者不入愛河。」薛梨哈哈大笑起來:「叔叔,您也太潮了。」陳修言不再多語,神情放鬆地坐在了躺椅上。「叔叔,我猜您的課肯定特有趣。」陳修言臉上的神采漸漸散了些:「我很久不上課了。」薛梨看出了他眼底的晦暗,暗罵自己大笨蛋,連忙岔開了話題:「叔叔,我明天再來找您寫春聯啊。」「甭來了。」陳修言好言勸道,「你在這兒討我開心也沒用,陳西澤疼他寶貝女朋友跟什麼似的,你沒戲。」「您怎麼知道?」「天天晚上站在院子裡吹著冷風跟人打電話,跟個冰雕似的,我讓他進屋聊,他還說被我聽到了,女朋友會不好意思。」薛梨眼底的笑意都綻開了:「我覺得金誠所至,金石為開,總有一天會成功的。」「那你知道他什麼專業?」「眼科啊。」「唷,看來還真是大學同學。」「我又不騙人。」「那你知道他為什麼學眼科?」薛梨茫然地搖了搖頭,猜測道:「眼科醫生,掙得多?」「掙得再多,也比不上他打比賽來得多。」「那是…?」「聽說他女朋友是個小眼鏡兒,跟你一樣。」陳修言望了望薛梨鼻梁上厚重的眼鏡框架,「他升學報誌願的時候,說想選眼科,治好他女朋友的近視眼,總要讓她摘下眼鏡看看太陽。」薛梨震驚不已,張著嘴,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她一直挺好奇陳西澤為什麼會學醫,記得小時候她問過他將來想乾什麼,他說想當世界首富,薛梨還笑話他呢。沒想到他學了醫,更沒想到…是為了她。陳修言見小姑娘眼睛都紅了,都快哭出來了,連忙道:「哎呀,看看我說什麼來著,別哭了,真是…聽我的!智者不入愛河,別犯傻了姑娘。」「行了,那我再送你一副對聯,怎麼樣!算我把你弄哭的賠償。」薛梨揉了揉眼角,討價還價:「兩幅,給我姑姑和舅舅家也送一對去。」「好好好。」陳修言拿她也真是沒轍,拿起了毛筆,蘸了蘸已經微乾的墨水,「丫頭,過來給我研墨。」「唔…好。」薛梨來到了陳修言身邊,拿起了墨條:「陳叔叔,是畫圈圈嗎?」「加水。」「哦。」薛梨將礦泉水倒入硯台中,小心翼翼地研墨著,卻不想,陳修言遲遲未曾動筆,目不轉睛地盯著地麵。順著他的視線,薛梨看到了自己腳上的那雙休閒款小白鞋。「叔、叔叔?」忽然,陳修言將手裡的毛筆甩了出去,墨汁兒濺了薛梨一身都是。「啊。」她驚叫了一聲。「楊依同學,你好起來了!你什麼時候好起來的!」陳修言一把握住了她的肩膀,臉上綻開了無比亢奮又激動的神情,全然不似方才儒雅又幽默的樣子,「你能走路了!你已經好了!」薛梨驚詫不已:「陳叔叔,您怎麼了!」「你快跟他們說!說老師沒有、老師沒有做那些事,都是誤會,你快跟他們說!」男人十分用勁兒,抓得她手臂生疼,「那天你來找老師,老師批評了你,但老師沒有做錯!老師很生氣批評了你,但老師沒有做錯!你快跟他們說啊!」「對不起陳叔叔,您是不是認錯人了,您弄疼我了!」薛梨用力地掙紮著,但她也能感覺到他的迫切,仿佛一整個陷入到了瘋癲的狀態之中。就在這時,虛掩的房門被人推開了。陳西澤大步流星走了進來,連忙將男人緊攥她的手拿開,扶著他坐在椅子上:「爸,您看錯了,她不是楊依,您冷靜一下。」「不、不是嗎。」「不不不,她是,她好起來了!都好起來了!」陳西澤從男人的上衣口袋裡扌莫出藥片,回頭對薛梨道:「貓,水。」「哦!」薛梨連忙將竹編小桌上的茶水杯遞過來。陳西澤給男人餵了藥片,就著水喝下去,然後扶著他進屋休息。五分鍾後,他重新回到院子裡,和驚魂甫定的薛梨…麵麵相覷。薛梨腦子一抽,拔腿就跑。陳西澤預判了她的動作,率先一步擋在了門前,揪著小姑娘的手腕,強迫地將她拉到麵前:「看到我,你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跑路?」薛梨看著他壓近的黑眸,立刻影後上身:「誒!陳西澤啊,我才認出來,啊這裡是你家啊,我來□□聯來著,好巧哦…」「繼續演。」「原來陳叔叔是你爸啊,你爸也姓陳啊,好巧哦!」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還有點事,下次再聊!」/>陳西澤用力將她拉回來,出於慣性,小姑娘直接栽進他懷裡。感受著男人緊緊桎梏著她的手臂,薛梨知道這次是在劫難逃了,隻能哭唧唧地說:「哥哥,我錯了。」「沒事陳西澤,做錯事的時候,才會叫哥哥。」「對不起,我不該來,不該打探你的隱私。」「還有呢?」「不該…不該騙你。」陳西澤垂眸望著她,漆黑的眸底不帶任何情緒:「想來我家,提前跟我說,我會去買菜做飯招待你。想見我爸,也提前說,他是剛出院的病人,來之前我會讓你做好心理準備。你做賊一樣偷偷來,怎麼,想來扌莫底,看看你男朋友到底有多窮,再重新衡量是否值得托付終身?」薛梨聽出了陳西澤語氣中的隱怒,他的確在極力壓製著火氣。是她不好,薛衍說想和她一起過來扌莫底,她還把他臭罵了一頓,可是她現在的行為,分明就跟薛衍的行為沒什麼兩樣。難怪他會生氣。薛梨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小白鞋,心裡有委屈,但更多的是惶恐不安。「不辯解?」她搖頭,悶聲悶氣說:「不需要辯解,我們從小就認識,小貓是什麼樣的人,哥哥再清楚不過了。」陳西澤稍稍平復了翻湧的情緒,冷靜了片刻,鬆開了緊攥她的手:「嗯。」其實他覺得挺神奇的,他們之間雖然拌嘴不斷,還從沒真正吵過架。他以為他會是矛盾中保持冷靜和包容的那一個,但沒想到,薛梨才是。陳西澤不是完美男朋友,那一段艱難不堪的成長經歷在他心裡豢養了一隻隨時可能失控的野獸,所以他會口出惡言,說出來的話會像刀子一般尖銳。薛梨是真正願意包容他的人。他伸手撫過她的麵頰,將她耳鬢邊的發絲挽到耳後:「哥哥也道歉,不該凶你。」薛梨踮腳口勿了口勿他的臉頰:「原諒你。」「嗯。」「你還沒原諒我。」陳西澤輕笑了一下,捧著她的臉,乾燥的薄唇口勿了口勿她的額頭:「原諒。」「不過陳西澤,你今天不是在工作嗎,怎麼現在回來了?」「因為某人給我轉了十塊錢。」「啊!」薛梨就說怎麼他趕回來如此及時,原來那個二維碼綁定的他的賬戶!看著小姑娘懊惱的樣子,陳西澤挑了挑眉:「你這是什麼表情。」薛梨沉痛地說:「吸取教訓,下次小心!」他將胳膊搭在了她肩上,懲戒地捏了捏她的耳垂,威脅道:「再有下次,你試試。」薛梨才不怕他威脅,說道:「我剛剛跟叔叔聊得挺開心的。」「我爸不太容易跟人相處,周圍鄰居都不和他來往。」「不會啊,叔叔挺健談的,我跟他聊了一下午呢。」陳西澤揉了揉她的腦袋:「看來你是有點社牛的天賦,學生會就靠你們這些沒皮沒臉的後浪了。」「這話聽著讓人想弒君。」「遺詔上肯定讓你殉我。」「……」倆人背靠著牆壁,拌了一會兒嘴,陳西澤宛如哥們般攬著她,送她走出小巷。薛梨又擔憂地問:「叔叔他…好些了嗎?」「吃藥控製,不受刺激就沒事。」她舒了一口氣:「那就好。」陳西澤忽然頓住腳步,望向她:「都知道了?」「唔你指的是?」「關於我的一切。」薛梨頓時又緊張了起來:「我我我…我絕對是被迫知道的,當時我有捂著耳朵,薛衍那個大喇叭,聲音太大了!你別怪我啊。」一直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其實她知道了,陳西澤反而覺得輕鬆了些。「我是個脾氣很好的男朋友,輕易不會生氣。」「你剛剛就生氣了。」「沒有。」「你又不承認!」陳西澤對她露出一抹職業假笑。薛梨知道這男人的狗脾氣,故意道:「記住這句話,以後我做什麼你都不準生氣!」「綠我除外。」「哈哈哈哈哈哈。」小姑娘拽著他的胳膊大笑了起來,氣氛頓時輕鬆了很多。等她笑夠了,陳西澤才緩緩開口道:「剛剛是你的鞋,當年我爸的學生楊依從樓上跳下去,鞋子掉在窗台邊,跟你這雙很像…他的病就是這樣,不受刺激就和正常人一樣,一旦受刺激,就會犯癔症。」薛梨低頭看著自己的小白鞋,咽了口唾沫:「我聽薛衍說過一些,但知道得不多。」「那個學生,的確是在我爸的辦公室跳了樓,但絕非如他們控訴的那樣。我父親是有道德的人,我可以用人格保證這一點。」薛梨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了他對父親的尊敬和愛戴。她從剛剛短暫的相處中,也能感覺到陳修言其實是很儒雅幽默的人,絕不是對麵那個說閒話的鄰居口中不堪的樣子。「陳西澤,我信!」「那天她沒有交作業,加之前一天的模考,她成績下滑明顯,我爸聽同學說她再和隔壁職高的混混談戀愛,著急上火,所以很嚴厲地批評了她,誰都沒想到她會想不開,一躍從陽台跳了下去。後來他的家人做出了不符合事實的指控。但因為沒有目擊證人,沒有監控,雙方各執一詞。但我父親的確是導致她跳樓的直接動因,所以,責任難以推脫。」「所以你這些年,一直在補償他們家。」陳西澤伸手牽住了她的手,緊緊地握著:「小貓,我有自己的生活,我要規劃和你的未來。所以我絕不會再給於任何形式的賠償了,如果他們要上訴,相信法院會給於公正的判決。」薛梨看出他不復之前的淡定。或許,這件事也是懸在他心髒之上的達摩克裡斯之劍。「陳西澤。」她打斷了他,「我之前說過,可以和你同甘共苦。」一陣風過,帶著冬日瑟瑟的冷意。倆人對視了幾秒鍾,陳西澤牽起了她的手,滾燙的口勿印在了她的手背,瞬間驅逐了冬日的寒涼。「放心。」「哥哥大好的前途,一定讓你體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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