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1 / 2)
林子裡又冷又陰,湘妃色的滾邊羊絨鬥篷禦寒不及,阮茵茵凍得渾身發抖,趁著馬速不快,掏出搭鏈裡的發熱藥包,再次揣進衣袖。
賀斐之在斑駁的光影下垂眸,盯著她被風吹紅的耳尖和發白的臉蛋,猶豫一瞬,忽然單手攬住她的月要,將人往自己的大氅裡帶。
大氅厚實壓風,又挾了男人的體溫,的確暖和,可阮茵茵豈是會為了取暖「出賣」自己的人,她扯開他環在自己月要上的手臂,向前挪了挪。
可身下的大宛馬似與它的主人沆濯一氣,在她身體前傾試圖避開與男子的觸碰時,一揚馬蹄,又將女子兜了回去。
身體大幅度後仰,阮茵茵不受控製地撞入賀斐之的懷中。
賀斐之一麵勒住韁繩穩住坐騎,一麵摟住阮茵茵不使她墜馬,隨後拍了一下馬匹的脖子,厲聲嗬道:「胡鬧!」大宛馬像是聽懂了主人的訓斥,噗噗兩聲,扭著馬綻繼續馱行。
阮茵茵真的被這匹昂貴而欠精兒似的汗血寶馬氣到,垂著頭不願再多言。
察覺到她的不悅,賀斐之解開大氅扔在她肩頭,「自己披著。
」「不需要。
」「聽話,這邊空曠,時間久了,你會扛不住寒氣。
」不容她再次拒絕,賀斐之雙手騰空,抖開大氅,將她罩得嚴實實,自己身穿墨藍柿蒂紋拾衣,不知冷地繼續驅馬。
兩人一馬穿過喬木林,來到曲折蜿蜒的幽蹊小徑時,前方的隊伍徹底甩開了他們。
戌時三刻,月上枝頭,曲徑通幽的窄路很是寧謐,除了沙沙枯葉聲和偶爾傳來的獸鳴,再無其他聲音。
阮茵茵雖不怕走夜路,但從未途徑過曠野,很怕野獸出沒此地,還是餓了許久的野獸。
幽蹊之中,原是楊柳成萌,可惜秋風褪盡綠盎,徒留枯黃禿枝,不過,仍有不畏嚴冬的紫葉李和檜柏,為蕭瑟點綴一點異色。
蜿蜒的石路不易縱馬,賀斐之雙手拉韁,降下馬匹的速度,「乘驥,慢點。
」「噗——」大宛馬似聽懂了自己的名字,馬蹄噠噠地步下石階,鞍鞘上懸的銅鈴發生叮叮當當的碰撞聲,鞘下絳絲泥障一晃一晃,在月光下映出栩栩如生的青山雲鳥圖。
因是皇家別苑,即便在空曠之地,每隔幾棵樹也會懸掛琺藍六角宮燈,指引夜行人方向。
阮茵茵頭一次見識馬匹下石階,她抓緊馬鞍的樁頭,生怕向前栽去。
賀斐之倒是想要環住她的月要,為她做支撐,奈何這丫頭不領情,他碰一下,她就杵下胳膊肘。
石階很長,通遞連綿,猶如懸崖峭壁上的盤山路,陡峭自不必說。
「還有多久?」「問乘驥。
」阮茵茵側頭睨他一眼,即便在黑夜中,也捕捉到了他嘴角沒來得及收回的淺淺笑痕。
以前怎麼沒發覺他如此喜歡戲弄人?果然人心隔肚皮。
阮茵茵抓著樁頭不放,下傾的角度使得她不得不繃緊手臂和月要肢,時間一久,不免酸乏,幸好背後的男人沒有趁機借力,靠在她背上,否則,她真的會前傾栽下石階去。
「乘驥。
」阮茵茵試著指揮起大宛馬,「你穩當點。
」「噗——」大宛馬晃了晃鬃毛,連帶著背上的銅鈴都晃盪起來。
靜夜幽幽,肚腹空空,阮茵茵很想立即返回起點,吃上一碗熱乎的米粥。
天空飄落小雪,被參差交纏的枝椏遮擋,隻有零星的冰晶落在額頭、睫梢和鼻尖。
賀斐之為她戴上兜帽,稍稍收緊手臂,無形中為她形成一道防寒的屏障。
不是沒注意到男人細微的舉動,可阮茵茵不想承認他是在關心她。
原本,他們早不該有交集的。
穿過險峻的小徑,兩人來到溪水旁,乘驥需要休息,兩人也需要喝些清水解渴。
囊中的水太冰,賀斐之拾些枯枝架起火堆,從泥障的口袋裡取出火折子和鐵盒,點燃火堆溫熱清水。
為了避免相處的尷尬,阮茵茵站在溪邊投餵乘驥。
乘驥是匹很有靈性的汗血寶馬,吃上幾口阮茵茵遞上的麥秸,就噘起馬嘴,露出不算白的大牙,醜憨的樣子逗笑了阮茵茵。
笑聲溢出唇齒時,她下意識縮下脖子,偷偷看向還在生火的男人,不想讓他瞧見自己同他的馬匹相處得很好。
「不餵你了。
」將麥秸放在草地上,示意乘驥混合著青草一起吃。
可乘驥又是匹挑剔的馬匹,不吃地上的青草,專挑麥秸吃。
br/>可雙手剛捧起溪水,就被一股力道拍開了。
賀斐之拉起她走向火堆,「熱了清水你不喝,非要喝涼的鬧肚子?」細細飛雪已經轉大,鵝毛般飄落,可想而知溪水有多冰涼。
阮茵茵抽回衣袖,接過賀斐之遞來的水,仰頭喝下,「乘驥需要休息多久?」「你問它。
」「它是馬。
」賀斐之蹲在火堆前烤手,如玉的手指還有些發僵。
阮茵茵也不是任性妄為的人,見他雙手通紅,想是一路走來凍了許久,也就沒再催促。
身上披著鬥篷和氅衣,又有兜帽護臉,她不覺得寒冷,加上被火堆炙烤,疲憊和困意突然席卷了意識,坐在那裡沒一會兒就打起了瞌睡。
透過火光,賀斐之看向對麵歪頭睡著的女子,起身走過去,挨著她歪頭的方向坐下。
很快,肩頭一重,睡著的女子沒了支撐,身體一傾,倒在了他的肩上。
賀斐之側眸瞧了一眼兜帽裡恬靜的小臉,冷薄的唇微揚,伸出手湊近火堆,為雙手取暖。
不知過了多久,阮茵茵打個寒顫醒了過來,發覺自己已坐在馬匹上,身體被一雙有力的手臂圈住,後背靠在一方乾燥溫熱的月匈膛上。
意識瞬間清醒,她坐直月要,瞧了一眼兩側的路邊,發現燈盞越來越多,前方還有喧嘩聲,應是快到地兒了。
終於回來了。
待瞧見燃旺的篝火和歡騰的人群,阮茵茵舒口氣,但也提起了心,不會真的最後一名吧。
當乘驥越過終點,少帝興高采烈地敲響了小鑼,「大都督最後一名!」還在觀望的朝臣們哄笑起來,從未見過賀斐之輸了比試的。
他太過強大,即便勝負欲不強,也從未得過最後一名。
不少人湊上前去揶揄,打趣的意思極為明顯。
「大都督是惜馬還是惜人啊,倒數第二名都比你快了半個時辰。
」賀斐之毫不在意,跨下馬匹後朝阮茵茵遞出手,想要抱她下來。
阮茵茵沒依,自己跳下馬匹,可乘驥太高,顯然很吃力,但也沒傷了腳踝。
篝火那邊傳來招呼聲,示意眾人過去吃烤肉。
禦廚親手做的烤肉,香味四溢,不僅吸引了眾人,還吸引了周圍潛伏的野獸,奈何火光沖天,亮如白晝,野獸們根本不敢靠近。
深夜,北風呼嘯,紛紛揚揚的雪花尋綿扯絮,天色昏黑,漫無邊際。
帳篷裡,阮茵茵和奚青窈躺在一張簡易的木床上,蓋著兩張被子,兩人都嫌冷,索性躺進一個被窩,將被子疊蓋在身上。
奚青竊像個見多識廣的女將軍,絮絮叨叨同阮茵茵講著野外求生的經驗,要是被困野外,天寒地凍,最重要的就是保暖。
地示,最裡安的就是保暖。
阮茵茵困得睜不開眼,迷迷糊糊地搭著話,「嗯。
」「如果是兩個人,可以靠在一起,像我們這樣,但最好肌膚相貼。
」「嗯…」「茵茵姐姐,你要記住,關鍵時候能保命。
」「好……」應完這句話,阮茵茵徹底睡了過去,一覺到天明。
次日卷起帳簾,入目一片雪白,天地間銀裝素裹,震撼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