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霞飛升（一）（1 / 2）
清風繾綣掛林梢，芳草連天韶光搖。
人間春色正好。
正是桃濃李艷，花色點綴爛漫雲霞，漫天皆作瑰麗奇態，分明一派無邊祥和盛景，空氣中卻盪開絲絲縷縷的離愁。
伴隨著天際逐漸顯出與往日迥異的煌煌金光，那離愁混雜著歡喜與祝福，在天地間蔓延開來。
離愁來自雲霞下的廣袤人間。
「將軍是好人哪。」
「將軍當然是好人，老天爺都知道咱們將軍殺了狗皇帝和狗國師，是救苦救難的大菩薩，要領將軍上天做神仙嘞！」
「俺老頭子也看到神仙了，你看那雲上麵是不是天上的仙女兒，俺瞧著是，長得和咱將軍一樣，可俊了！」
「肯定是。咱能見到神仙，那都是沾了將軍的光！」
「這天上的神仙肯定比狗皇帝和狗國師好，將軍也會高興的。」
「唉，將軍怎麼就要離開我們了呢，俺這心總是不定。」
「說什麼呢，別讓將軍聽到了，咱們將軍這麼好，是要上天去享福去了！你這臉色，瞅著像咱將軍怎麼著了一樣。」
「不錯，快點給俺笑起來，沒了將軍，咱們早死了！」
「將軍在天上也要平平安安。」
……
原野上陸陸續續顯出身形不一的人影，或衣著錦繡，或荊釵布裙，或短打粗衫，皆努力挺直背脊，灼熱目光望向前方。
那裡站著他們的將軍。
那位草莽出生的將軍曾帶領他們斬殺放出惡靈禍亂天下的國師，推翻縱容國師作孽的暴君，親手教出的弟子也為聖明賢德之君，忠武勇猛之將，是真正為天下開太平。
此間本就有大功德者立地飛升的傳聞，這位為天下萬民景仰的將軍如今功德圓滿，即將舉霞飛升天界。眼前千裡雲霞色、漫天明光彩，正是前來接引他的仙界奇觀。
便縱有萬般不舍，他們總歸是為自己的將軍自豪，也站在這裡，目送他遠去。
雲霞草木相輝光，浩盪青冥忽現千乘萬騎，中有功德金光鋪成一條通天大道，一端入雲間，一端停駐在人間功德者身前。
將軍回首遙望，在弟子、部下與百姓們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踏著通天大道辭別人間，往那天河雲深處去。
天梯在他身後收攏，最後將他的身影沒入雲端，隻留這個世界的人們悵惘欣悅。
那雲霞太艷麗，那金芒太耀眼，是以包括登天梯的將軍在內，無人發覺天梯盡頭的仙界正門上方，悄無聲息開了一扇華美天門，將本要入駐此間仙界的人間功德者收入其中。
功德金光散去，此間仙界點卯的神官捧著名冊，探頭看了好些時候，依然沒見著新飛升神官的影子。他重新翻開手中名冊，竟再未找到那位將軍的名號。
半晌，神官苦著臉道： 「唉，竟是忘了，那是從上界來此間渡劫的神將，還以為這次天庭能有一位新同僚。」
渡劫飛升，功德圓滿，自當回歸原位。
蕭其明在絲竹管弦聲中睜開眼。
眼前遍布萬萬道金光，旖旎雲霞逶迤千尺，長風吹散仙階雲氣，又倚於下方琉璃欄杆。白玉琳琅哐啷響，瑤草奇花次第開，別有一番情致。
這是人間傳說中的天界，誠與他最後一個夢中所見景觀相同。
蕭其明在凡間時總會做夢。夢裡他曾經是越過龍門的錦鯉，化龍後舉著屠刀斬殺縱雨操風禍害人間的同族；也曾投過草木胎，修出人身庇佑一方地界安寧；更多時候是投入陌生又屬熟悉的凡間，任過一方縣令，也做過封疆大吏，又或抱刀泛舟江湖之上，替哪家滿門被滅的稚子洗刷冤屈……
不管是哪一個夢，他似乎都奔赴在前進的路上。
蕭其明起先並不會為這些紛雜的夢境困擾，他清楚記得自己是誰，將要做什麼。
直到他推翻暴君後的第一夜，他在夢裡踏入了九重仙宮。
恍然驚醒。
仙樂聲聲遙，蕭其明踩著腳下似是沒有盡頭的白玉浮雕，在十二根盤踞金鱗耀日赤須龍的大柱中穿行，走出最後一對大柱的一瞬間，他恍惚間覺得自己腦海中閃過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