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遊(1 / 2)
兩人圍著鶴,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過了片刻,綾枝又想去餵餵小鹿。
李禦隻是笑著,便隨她去了。
園中仍遍植柳樹,春風起,滿園飛絮。
綾枝走在小階上,偶爾用手在鬢邊輕輕揮幾下,偶爾手拂裙擺。
李禦用餘光看到了她的模樣,也未曾放在心上。
隻到餵小鹿的間歇,他一轉身,卻發現小姑娘正在春光下偷偷側身,背對著自己拿出隨身帶的巴掌大菱花紋銅鏡,借著鏡光,揪掉飄落在發絲和衣衫上的柳絮。
她的神態極為認真,小心翼翼的壓著桃心簪,將纏落在簪子和發絲上的柳絮輕輕扯去。
細致妥帖的生怕扯亂了發絲,又連最輕的柳絮都不放過。
周遭柳絮飄揚,仍縈繞在綾枝周遭,小姑娘揮動著纖柔的手指,撚了柳絮,鼓著腮幫吹散飛絮。
李禦駐足,就這麼望著她吹散掌心飛絮,如同觀賞絕世之畫。
他從前未曾留意過女兒家的情態,如今才曉得,十幾歲情竇初開的小姑娘,是如此活色生香。
女為悅己者容,她定然是極為在意自己的。
所以細微到掛在鬢角的春日柳絮,都如此在意,生怕壞了在自己眼中的儀態。
可他又怎會在意滿城飛絮?
他在意的,是她這番不安嬌羞的小女兒神態,和對自己,無法作偽的在意。
李禦心中一盪。
飛絮如飄雪,北城冬日,總有雪落。
今年冬日,便能和她攜手觀飛雪,到那時,他便能親自替她將發梢上的雪花拂下,再和她聊起今日的飛絮情思。
約莫又過了半個時辰,已到午後,二人去就近的柳鶯弄堂裡用了杭幫菜,還未用完膳,便聽得窗外喧嘩聲起,側眸從桌畔支起的窗中看去,外頭人影四散,淅淅瀝瀝的春雨竟毫無預兆的打濕了青石路麵。
「呀,下雨了。」綾枝微微吃了一驚:「不過杭城總是如此,雨下得快,去得也快。」
「無礙。」李禦定定的注視著小姑娘探窗的側影:「用罷膳,等片刻瞧瞧情形。」
待他們用完膳,這場春雨絲毫沒有轉小的跡象,反而愈下愈烈。
李禦從京城本就帶了貼身的金吾衛,如今杭州知府放心不下,又著意增添了許多,這些人中有一些遠距離守衛,有一些卻近身服侍,也隨二人到了飯館,其中一侍衛按捺不住,起身便要為李禦撐傘。
李禦淡淡一掃視,眸中分明有警告意味,那人腳步躊躇,不敢上前。
倒是另一個侍衛機靈,捧傘上前道:「公子小姐可是沒帶傘?我們家恰多帶了一把,不若屈尊先用一陣。」
李禦不說話,隻含笑望著綾枝。
綾枝自然是極開心的,雙眸如繁星簇簇,笑著道:「多謝,貴府在何處,到時我們一定奉還。」
「不礙不礙。」綾枝還是見的世麵少,未曾發現此人對她的態度,有種掩飾不住的恭敬:「一把傘而已,小姐莫要放在心上。」
李禦望著,唇角無聲勾起:「那我們一同撐傘走吧。」
周圍的金吾衛,眼看著向來冷然的太子,隨著一個穿碧色衣裙的小姑娘,一同踏入微茫煙波的江南春雨中。
兩人同撐一把傘,這傘並不大,兩人肩頭不知不覺便貼在一處。
雨聲漸急,周遭的一切皆被籠在氤氳蒸騰的水汽中。
周遭縈繞著甜香,似那庭院中的繡球香與荷香糅雜在一起的味道,想來是主人在那院落久了,皮肉浸染了幾分江南特有的香氣。
那侍衛,倒是極有心,極會辦事之人。
綾枝隻覺得身側人的聲音夾帶了幾分雨汽,低沉的在耳邊響起:「前頭桃林裡,有個廢棄的九孔橋,我們去橋洞下避一避。」
說罷,便隨著人群朝前趕路。
春雨從周遭吹入傘底,吹麵不寒,沾濕薄衫,四下都在混沌之中,那若有似無的陌生雪中寒鬆氣息卻始終縈繞。
綾枝看不清周遭,也看不清身側陸鬱的輪廓,不知怎的,竟生出了幾分慌亂,那種不知今夕何夕,身處何地的慌亂。
周遭人,還是她的陸鬱哥哥嗎?
她忽然生出天地之大,無處可走的慌亂,忙喊道:「鬱哥哥……」
她聽到身側人低笑一聲:「嗯,在呢。」
這聲音,仔細想來其實也甚是陌生,至少和十年前的迥然不同。
綾枝聽到了答案,不知為何,也未曾放下心。
雨簾之下,兩人為了避雨,難免擠擠挨挨,被春雨打濕的肩頭碰著,綾枝手指甲掐著掌心,心跳如亂珠狂跳。
到了九孔橋下,才總算鬆了口氣,周遭雨汽漸消,兩人收了傘,才發覺這九孔橋下擠滿了往來避雨的人群,也大多是年輕男女或是一家出行,三三兩兩,甚是熱鬧。
李禦低眸,小姑娘左邊肩頭的薄紗碧衣還是被春雨打濕了,水盈盈的汪在肩頭,顯得人愈發纖柔瑟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