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折鬆年〔5〕(1 / 2)

加入書籤

小女兒出生的時候,宋桃夭歡喜至極。六歲的大女兒爬到床上來,歪在她的身邊,好奇的問她:「阿娘,妹妹就叫夕嵐了嗎?」

宋桃夭點頭,「是。」

她說,「你是朝煙,她是夕嵐。她的名字是跟著你取的。」

折朝煙露出歡喜的笑,「當然要跟著我取啦,我是姐姐嘛。」

她輕輕的在妹妹的臉上扌莫了扌莫,「阿娘,我會保護妹妹一輩子的。」

宋桃夭就馬上將小女兒放下,抱起她說:「妹妹不用你護著,阿娘會護著她的。阿娘也會護著你。」

時人喜歡使喚大女兒去帶底下的弟弟妹妹,但宋桃夭不喜歡。她希望自家的煙煙快活的長大,嫁人,成家,而不是像其他的小姑娘一般,才這般大的身子,就要整日裡背著妹妹乾活。

當年她是家裡的小女兒,她也沒有帶過弟弟妹妹,所以更加不願意自己的女兒去帶妹妹。

她家隻有兩個姑娘,不多,她自己就可以帶好孩子的。

不過很快,就有了新的問題。她發現銀子不夠了,但養孩子需要銀子。她帶著兩個孩子不能做活計,日子開始過得艱難。

但她也不慌,鄉裡鄉親的,之前折鬆年能賺銀子的時候借過給他們,如今自己落難了,自然也要去向他們借。

她此時心裡還有些小小的陰暗心思:要是這次自己向他們借銀子,他們不借的話,那她就有話好說了,她非要罵到他們以後沒臉上門借銀子,告訴折鬆年這世上之人終究還是自私自利的,哪裡像他那般蠢。

但她一家一戶上門,街坊鄰居卻是好的,有餘音銀的給她碎銀子,沒銀子的從家裡給她送雞蛋,給她送大米。

宋桃夭的手裡就有了銀子,母女三個也吃上了熱乎的飯。她的心裡就有些難堪,又有些暖意。

但她真的不願意給他們借銀子了!等折鬆年回來之後,一定要好好的跟他說一說這件事情。家裡多了一張嘴巴,哪裡能像之前那般呢。

又過了些日子,傳來了京都的消息,說是折鬆年中了探花,陛下欽點了雲州監察一職。

這可真是大喜事。眾人都來慶賀,都送了禮,宋桃夭卻突然之間沒了歡喜,而是眉頭緊鎖起來。

折朝煙坐在床上逗妹妹吐泡泡,見了阿娘這般臉色,好奇的文,「這不是好事麼?阿娘為何而愁。」

宋桃夭不欲她小小年歲就想這麼多,笑了笑,「阿娘隻是沒見過這麼多東西,所以有些不知道是什麼。」

這確實是其中一個原因。因為做了大官,以後就要跟官太太們打交道了,可是自己根本認不得字,也認不得好東西,怕死要被笑話。

不過這隻是很小的一個原因。她生性爽朗,根本不會為此事緊鎖眉頭。她愁的是今日也有雲州官眷們送禮上門,這便是人情往來了。但人情往來多,反而對這個家不好。

因為折鬆年還是那個愛施舍的性子,別人送來的東西,怕是有一半要被施舍出去,那到時候回禮回什麼?

她就誠心誠意的禱告過路神明:請保佑天地糧倉充足,不要有窮人。

他心在天下,那她就期待天下太平吧。

然後加了一句:也希望他從京都回雲州的路上太太平平。

結果還沒等到人回來,監察的官職就沒了,成了個小小的七品官。

一打聽才知曉,大官是先帝封的,但先帝今年碰巧去世了。而折鬆年得罪了新帝,新帝不喜歡他,於是隻給了一個七品芝麻官。

於是門口來往的人就少了。隻幾個鄰居過來安慰她,「無妨,還年輕呢,已然是多少人羨慕的了。」

宋桃夭卻擔心道:「他的性子……哎,若是得罪了陛下,怕是以後在雲州也寸步難行。」

不過,隻要他安安心心的過日子,日子就還是很好過的。

等到折鬆年跟著雲王爺回來的時候,她親自去城門口接了他,寬慰他道:「正如戲文上說的一般,不得功名不要緊,夫妻享受度光陰。」

折鬆年心裡愧疚,「我對不起你。」

宋桃夭:「不要緊,我也沒想過什麼富貴日子,隻要咱們一家人一塊兒,平平安安的,便好了。」

折鬆年就抱著小女兒笑,「桃夭,有你真好。」

他並不執著於當大官,隻在乎百姓。在百姓的眼裡,他著實是個好官。無論是誰家有難來請他,他都盡心盡力的幫忙,有時候還會忘記了自家的事情。

宋桃夭愈發不滿。但他對她好,對兩個女兒好,家裡的吃食和銀子也還夠,所以也沒有太埋怨他,隻是有些不痛快。

一日一日小矛盾積累住,但又能忍住。她都要氣死了,他還一點都沒有察覺。

但其實直到此時,夫妻兩個人感情還是好的,宋桃夭不生氣的時候還會做了飯給他送到衙門裡麵去。

真正爆發矛盾的是隔年乾旱。死的人太多了,多少人獨善其身,不再往外伸出援手,但折鬆年卻還是忍不住去救濟。

他的俸祿銀子到手回來就沒剩多少了。往年還行,往年京都表姐還有年禮來,他的銀子送出去些,家裡還有吃。但今年京都的年禮少了很多,表姐也在信裡說老夫人欺負人,實在是不能送太多,讓他們省著些用。

於是家裡就捉襟見肘了。要熬過這幾月的乾旱談何容易。宋桃夭晚間沒有點燈,將兩個女兒哄睡著後,靜靜的等著折鬆年回來,想要跟他好好談一談。

別人家的命是命,她兩個女兒的命也是命。這乾旱還不知道多久才能過去,家裡必須要有存銀,要有糧食才行。

但等了一晚上,折鬆年都沒有回來。宋桃夭一直坐在那裡,整個人都僵硬得厲害。

天亮了。

天亮了,折朝煙睡醒惺忪的爬起來喊她,「阿娘——你怎麼了?」

宋桃夭便周身打了個寒顫,將折朝煙緊緊的摟在懷裡,「煙煙,阿娘以後要給你選個好夫婿才行,不要像阿娘一般。」

折朝煙心慌起來:「阿爹不好嗎?」

宋桃夭哭起來,「不好,他一點也不好了。」

但她沒有任何辦法。因為折鬆年不僅當晚沒有回來,過了三天他才在晚間打開了家裡的小門。

他一身的泥沙,一邊說話一邊抖衣裳,「桃夭,家裡還好嗎?外頭又死了不少人,我昨晚上去安置他們的家人,一個個的麵黃肌瘦——」

話還沒說完,便看見妻子正在冷眼瞧著自己。

折鬆年很多年後還會想起這一幕。也就是從這日開始,他們再不是當年的恩愛夫妻,而是開始了無休無盡的吵鬧和爭端。

如果能重活一世,他一定會告訴彼時的自己,聽她的話,聽她的話,一定要聽她的話。可是當年他還年輕,並不知曉半生回首,身邊無親人的痛,他隻縮了縮脖子,討好的遞上了自己的銀子。

「桃夭——這是周家兄弟還的,他這次出城去當兵了,得了好些賞銀,一回來就還了我,你看……」

但妻子還是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邊,眼神裡麵的光越來越弱。

她說,「折鬆年,你以為,我是你這般的人嗎?」

她一雙手的拳頭攥在一起,低沉著聲音吼道:「你以為,我看見你拿回來的銀子就會感慨人心良善,會感慨這世道人人都是有借有還,等我們有難時,他們也會借銀子給我們不用我們還嗎?」

折鬆年被她這般的神色嚇唬住了,小心翼翼的向前,「桃夭,你怎麼了……你別嚇我。」

宋桃夭氣得心肝疼,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嚇你——嚇你是這般的嗎?我要是嚇你,我便如同你一般,三天三夜不回家是常事,我要是嚇你,我就帶著閨女和其他的男人走了,我要是嚇你,我會將家裡這座宅子也賣掉去施粥,去做我的大好人。」

她淚眼漣漣,惡狠狠的看著他,「是我拖累你了,折大人,是我們母女三個不懂事,沒有將自己賣掉給你換來銀子,讓你去施舍給那些窮苦的人。」

她哭著搖搖頭,冷笑起來,「折鬆年,你既是活佛轉世,為什麼還要娶我,你心懷雲州百姓,難道我就不是雲州人?你怎麼不看看我,不看看我們家裡也快沒糧了,不看看我們的女兒,今年可買過新衣裳,可吃過大米飯……」

她哭著罵道:「你什麼都知道,可你的一雙眼睛隻知道看外麵,我們的死活你就不管了。」

折鬆年便心慌意亂,不斷的道歉。但這也沒有什麼意義了。宋桃夭覺得自己的心已死,不再為他的道歉而寬慰,不再為他借出銀子而惱怒,不再為他收回銀子而歡喜。

她冷冷的看著眼前這個人,開始後悔了。

人不能後悔,一旦後悔,便是萬劫不復的另外一個開始。此時沒有和離的說法,她也沒想到和離上去,但她不幸福了。

她開始想,要是沒嫁給他該多好,要是當初嫁給了縣令的兒子那該多好。

她輾轉反側睡不著,半夜裡都是哭醒的。折鬆年真的被嚇著了,他也不敢往外麵去,日日到點就歸家,再碰見有人借銀子,硬起心腸也要拒絕,但也有拒絕不了的,比如說前街的孩子在街上被馬踢了,小小年歲腿就斷了,必須要吃藥才能活下來。

那麼小的孩子,都是一個鎮子上麵的,他看著孩子長大,還叫他一句叔,他不可能冷眼旁觀。他的銀子又借了出去,他怕回家,又不敢不回家,於是躊躇得很,在巷子口碰見了周家兄弟和他的兒子。

折鬆年問他:「如今你厲害了,成了征戰沙場的兵,將來一定會做將軍的。」

周兄弟哈哈大笑,「希望如你所說。哎,我也是沒辦法,之前家裡還有點家業,可也經不住這一次又一次的風沙和乾旱,我爺爺那時候家業還算大,到我父親手裡就少了一半,再到我手裡,竟然沒有家業再能傳給兒子,前段日子真的是捉襟見肘,還要向你借銀子,想來想去,雲州的男兒,還是要去當兵的。」

折鬆年就嘆息,「我有時候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朝廷還要每年往這邊送人。」

周兄弟就更加不明白了,但是他理解折鬆年的嘆息,因為他家祖宗就是雲州賣傘的。

小時候看著連綿不斷的大太陽,他很想問一問來雲州賣傘的祖宗到底是缺了哪根筋。

折鬆年就笑起來,然後一本正經的道:「可是,再是乾旱的地方,也是會下雨的。下雨了就要傘,傘平日裡可以不用,可是一旦下雨,就得要用傘。不然也會生病,病了就會死。」

就好像如同雲州一樣,雲州也需要一把傘。

他唉聲嘆氣的回去,然後不敢說話,宋桃夭一看他這個樣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但她也聽說了,這個銀子是拿去救孩子的。

都是街坊鄰居,當年自己生嵐嵐的時候,那家的人還給自己送過一隻老母雞。她也是承這個情的,如果要借銀子,她也願意借。可是,這件事情不是借不借銀子的問題,是折鬆年根本沒有跟他商量。

於是要爆發了一次吵架。她一字一句地控訴他,「我也不是閻王爺,你為什麼會覺得我不肯借呢?你為什麼借之前不問問我呢?你為什麼自己做定了主意?這個家是我們兩個人的,你再這樣下去,我們怎麼辦?」

折鬆年認認真真挨罵,誠惶誠恐挨批,但在宋桃夭心裡,這樣的他反而越來越讓自己無奈。

她說,「小時候你到我家吃飯,我全家都沒有嫌棄過你窮。知道你父母雙亡知道你父母雙亡吃不起飯,也從來沒想過要你的回報。我家也是心地良善之人對不對?」

她自嘲一笑,「我看見弱小被欺負,也會揚起鞭子救下他們,我看見窮苦小孩,也會偷偷的藏一點飯團出去給他們吃。」

「折鬆年,我也不是壞心腸的人,我也是心地良善之輩,可是你現在,你已經……」

說到這裡的時候她的嘴唇顫抖,嗚咽之聲忍不住發出來。

她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實在是可悲,「你已經將我逼成了一個十惡不赦至人。你在外麵是好人,好官,可你出去打聽打聽,我宋桃夭的名聲如何?他們是不是說我像個母老虎一般,像個母夜叉閻羅王一般,逼著你不準做好事,逼著你不準行善積德。」

「有些人甚至還跑到我的麵前來說,你是個官,是品德高尚的官,我這種覺悟不多的女子,後宅婦人,簡直是你路上的絆腳石。」

折鬆年聽得愧疚極了,他茫然地看著她,又氣憤的道:「是誰說你的,你告訴我,我一定要罵死他們。」

宋桃夭冷笑連連,「那又如何呢?我的女兒可以穿上新的衣裳,我的女兒可以頓頓吃肉,我的女兒可以去買書,買鞭子,買馬嗎?」

不能。他的銀子還是像水一樣撒出去,輕易收不回。

這般吵了一頓,折鬆年對她愧疚又自責,心疼,他才知道原來妻子的日子是這麼過的,原來妻子在外人眼裡是這樣的,原來妻子不僅要受他的委屈,還要受其他人的責罵。

他就一家一戶的開始敲門,一家一戶的認真解釋,如果不是妻子願意借銀子,他是不會借的。那些人就尷尬的道歉,「我們也沒有說什麼,都是婆娘碎嘴巴,你放心,以後肯定不會有這種話傳出來了。」

折鬆年又找到那幾個到宋桃夭麵前說她是絆腳石的人,一字一句地罵他們挑撥離間,不懂得尊重人。

他就這樣鬧了一場,宋桃夭知曉後,又開始有些動搖。她想,他真的不是壞人,也不是真的蠢人,他喜歡她,愛護孩子,他一般的時候還是很好的。

可剛剛這樣想,他又隻讓個人回來告訴她,他得去處理賑災銀子,得去雲州好幾個地方,怕是這個月都不能歸家了。

宋桃夭心又開始冷下來。而且他這一去,也不是一個月,而是三個月。三個月之後,嵐嵐都快能說話了。

她第一個說的是阿姐。宋桃夭當時聽了之後心裡有些酸澀。對待小女兒,其實沒有對大女兒那麼盡心。因為她心亂了,脾氣也很暴躁,整個人都暈暈乎乎的,還是煙煙乖巧,一直都幫著她帶嵐嵐。

如今嵐嵐開口第一個稱呼就是阿姐,讓她又開始反省自己。

倒是折朝煙安慰她,「阿娘也是阿娘自己,也有自己的愁悶和歡喜,不僅僅是我和妹妹的阿娘,也不僅僅是阿爹的妻子。」

宋桃夭聽得淚眼朦朧。所以說,她其實還是對小女兒有些愧疚的,因為小女兒暫時沒有長大,她好像更喜歡大女兒一點。

不過兩個女兒她都愛,拉著大的抱著小的去廚房裡做飯。

剛做完飯,折鬆年就回來了。

宋桃夭本來想罵他幾句,但是卻見他的臉色不對勁。她皺眉,「你怎麼失魂落魄的。」

還一臉頹廢,這可不像他。他之前再是在外麵辛苦,在家裡被罵,都含有一副少年意氣。可是現在,他整個人都開始頹然,到底還是夫妻,她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問他,「有人欺負你了?」

折鬆年就慢慢的搖了搖頭。晚上還喝了酒。宋桃夭就知道,他這是碰上大事了。碰上了大事,她也解決不了,隻給他倒酒,讓他喝個夠。

折鬆年平常是不喝酒的,所以加你收了一些酒水的賀禮就一直給其他人送去,也會留下一些,免得有人來時還要出去買。

這些酒今日被他喝完了。宋桃夭唉聲嘆氣,坐過仔仔細細問他,「到底怎麼了?」

折鬆年就抱著她哭。

他說,桃夭呀,有時候不必死那麼多人的。有時候人死不是天災,隻是**。那麼多雪花銀,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其中貪汙,他們貪汙這些銀子也不是用來救命的,無非就是將自己的宅子裝飾得更加精致富麗堂皇,無非就是一日三餐多吃些肉,胭脂水粉多在臉上潑一些,可是雲州的百姓卻是要這些銀子活命的。

他抱著她哭,「這黑糟糟的天,就我一個人如何能撐起一片清明,桃夭,我好累。」

身為官吏,那些人不斷偷奸耍滑,貪財好色,可這竟然成了常態。他不合群,就是怪人,惡人。

折鬆年心裡的苦悶越來越多,哭得也越來越慘。但是宋桃夭在心疼他一瞬之後,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她靜靜的問,「那你想怎麼辦呢?這個世道已經如此了。你得罪了陛下,得罪了雲州府衙,你這麼認真的為百姓做事,這幾年也從未得到過上官的賞識,反而一直被打壓——這些,你都可以自得其樂。我從來沒有說過你,也沒有要求過你去諂媚上峰,讓你做違背本心的事情。」

「但是折鬆年,我現在好怕。我好怕你要去為了你心裡的一腔熱血,為了你眼裡的世道清明,將我和兩個女兒置身在危險之中,到時候,我死了不要緊,可我的女兒不該死啊。」

折鬆年本是醉醺醺的,聽了這話,瞬間醒了過來。他後背一涼,蹭的一下站起來,「我不會——我不會讓你們有事。你放心,我雖然想要當一把傘,想要撐起一片清明的天,可我也不是蠢,我知道自己已經得罪了不少人,你們跟著我日子已經過得很艱難了,我不會去彈劾府州的。」

因為他更加知道,這算是彈劾了也沒有用。

他慘笑起來,「所以我才會如此不忿,我才會覺得好累。」

他不怕苦也不怕累,可他就怕自己這樣開始彎下自己的脊梁骨。

宋桃夭就鬆了一口氣。然後看著他一身泥沙,明明年歲還不大卻滿臉滄桑,又忍不住嘆氣。

她第一次好聲好氣的說:「再喝一點吧,喝醉了就好。」

折鬆年酩酊大醉,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來。但是,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宋桃夭搖醒。

她臉色很白,「快起來,周家兄弟出事了。」

折鬆年嚇得立馬爬起來,門外,周家兄弟的兒子周錦昀穿著喪服,看見他起來之後砰的一聲跪下去,「折叔,我爹去世了。」

折鬆年隻覺得天旋地轉。他趕緊拉著周錦昀站起來,「好孩子,你爹是個大英雄。」

周錦昀含淚點頭,「喪事還請折叔幫我。」

折鬆年:「這是肯定的。」

雲州有報喪的規矩。哪家死了人,親屬就要穿著喪衣在相熟的人家前行跪拜之禮,然後請他們幫忙一起操辦喪事。

折鬆年家還是第一家。他就帶著周錦昀一家一戶去拜,去請。

死人的事情在雲州實在是太常見了,但折鬆年對周家兄弟的死卻尤其耿耿於懷。

可能是他如今碰見了邁不過去的挫折,也可能是他對周家兄弟有認同感,所以操辦喪事的時候,他也覺得自己渾渾噩噩,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他把周錦昀領回家了。宋桃夭沒有說什麼,她隻道:「你既然想養他,就要負起責任來,不要把他推給我。」

折鬆年默默地點頭。但他這個人,實在是說話不可靠。他忙起來的時候,根本顧不上這麼多。好在周錦昀很是乖巧,不哭不鬧,還幫著家裡做事,很多東西還是要力氣大的人去做的,他小小年紀力氣卻很大,跟折朝煙兩個人一塊兒,一個做重活一個做輕活,配合的很好。

宋桃夭看在眼裡,也逐漸不像之前那般準備將周錦昀推給折鬆年。她的心腸太容易心軟。

周錦昀就這樣在家裡過起了日子。

又過了幾年,折夕嵐也五六歲了,小姑娘長得極好,跟她姐姐一樣好看,但現在卻是南轅北轍,折朝煙溫柔,她的脾氣卻很大。

她還很橫!街坊鄰居的兒子女兒在她的手上都是吃過虧的,小姑娘雖然年長的柔弱,但力氣卻不小,平常打架又舍得力氣,時常將人揍哭了。

今日又去打了一架。宋桃夭頭都要疼了,她無奈的道:「嵐嵐,咱們以後不要打架了可以嗎?」

折夕嵐不願意。她堅定地搖了搖頭,「阿娘,我這是見義勇為。你和阿爹不都說過嗎,不能欺負弱小,也不能見死不救。」

她憤然道:「隔壁阿履不過是性子柔弱了一些,就一直被罵娘娘腔,他們還打他,瞧瞧!瞧瞧!他都被打成什麼樣子了,可他是個慫包,被打了隻會哭,我又有什麼辦法呢!我隻能幫他打別人了。」

宋桃夭就聽的腦瓜仁疼,「我不過是說了你一句,你竟然要還我這麼多句。」

折朝煙就在旁邊說情,「阿履那孩子確實經常被打,嵐嵐也是好心。」

宋桃夭沒辦法,隻道:「以後不準再打架了,不然我就要鎖了你在家裡做繡花。」

折夕嵐一點都不想學繡花。她想學鞭子。阿娘一根鞭子甩得出神入化,實在是讓她羨慕。

宋桃夭覺得也行,她說,「好,等你有空了就教你。」

折夕嵐美滋滋地笑了。中午的時候周錦昀回來,給她和折朝煙都帶了一顆糖。

周錦昀如今進了雲王府做侍衛,還被翻到了雲王世子那裡,每個月能有二兩銀子,這些銀子每個月他都一文錢不花,全部拿回來給宋桃夭。

宋桃夭嘴上說不要,手卻誠實的很,笑著說,「我幫你存著,就算是用了,我也肯定補給你,到時候給你娶媳婦用。」

周錦昀的臉就一下子紅了。不僅是他的臉紅,折朝煙的臉更紅。

這下子,就是折夕嵐也看出問題來了。她好奇的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最後問:「天很熱嗎?」

周錦昀連忙又遞給了她一塊糖。折夕嵐卻十分不滿,「原來阿兄還藏著糖呢!」

周錦昀臉就更紅了,確實是藏著給折朝煙的。他還想拉著她出去走一會。

宋桃夭早發現兩人之間不對勁了。心裡門清,對兩人的婚事也是願意的,於是笑盈盈的道,「放心,將來一定給你操辦一個大大的婚禮。」

折朝煙趕緊跑開了。真不好意思。不過她還小呢,也隻是懵懂。周錦昀過來看她,悄悄地又遞給了她一塊糖,小聲說:「這是世子爺給我的。」

折朝煙放在嘴裡含了含,果然好吃得緊。

她就笑起來,周錦昀也笑。

嘿嘿嘿,嘿嘿嘿,像是兩個傻孩子。

正在笑呢,就聽見外麵有吵鬧聲。是隔壁傅家過來找事了。原來是折夕嵐打了人,打的還都是男孩,被打的人自然不肯說自己被一個小姑娘揍了,隻說是傅履打的。

傅夫人哪裡會相信自家的孩子打人,帶著人就來折家,宋桃夭氣的要死,罵道:「小孩子之間,都是幫親近的。我家嵐嵐跟你們家阿履好,這才願意幫他,不然阿履這孩子被這個打那個打,是個好孩子都要被打壞了腦袋了,你們做父母的不管,卻來說我家的姑娘不好,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傅夫人就開始陰陽怪氣,「是,你家的人心地都好,就我家的人不好。既然如此,別上我家蹭飯吃啊,別上我家借銀子啊,別整天一邊給外麵施舍銀子,又跑到我家來借銀子。這般來來回回,不就是我家的銀子施舍去外麵了嗎?」

「你們夫妻兩個倒是好算盤,做好事留好名,把些好處都占了,卻讓我們家擔惡名。」

宋桃夭一張臉煞白煞白,「說話怎麼這麼難聽,我哪裡去你家借了多少銀子,不過是上次嵐嵐病了,我去給她看病,這才借了你二兩銀。」

「後來等我家的俸祿銀子一發下來,就馬上還了你,哪裡就成了每次都向你家借銀子。」

傅夫人卻還是陰陽怪氣,狠狠的罵了一頓之後才走。

宋桃夭在傅夫人麵前的時候還對著罵,等她一走卻整個人哭起來。折夕嵐從剛剛傅夫人罵人的時候就開始罵人的,但是阿娘不讓她罵,一直捂著她的嘴巴,她剛開始生氣,現在看見阿娘哭了,卻覺得整個人都開始害怕。

她扯了扯阿娘的袖子,「阿娘,我以後真的不打架了。」

宋桃夭卻不理她。

她哭,也不是為了她打架,但是心裡實在是太憋悶了,還是忍不住訓斥她,「咱們家裡雖然窮,但也沒有怎麼餓著你,你跑到她家裡去吃什麼飯!」

折夕嵐小聲解釋:「我不是故意去吃的,我是過去玩的時候,他們家正好吃紅燒肉,無妄阿姐給我吃了一塊,就一塊,真的。」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科幻相关阅读: 不夜墜玉 這你都能被威脅到 白月光隻和滅世魔頭he 我的海島通現代 公府長媳 和戰死的夫君一起重生後 錯撩反派大佬後我飛升了 請別放棄治療 暗戀你的第七年 七零二婚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