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1 / 2)
施家人很快便回過味兒來,施晚意以後的婚事,究竟是改嫁還是入贅,現下說還為時尚早,應該先瞧一瞧人。
可施晚意已經跑了。
施老夫人著惱:「她如今真是翅膀硬了,娘家都容不下她了。」
施春濃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散漫地接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施老夫人鋒利的視線倏地射向她。
施春濃瞬間合攏腿,端正坐好。
施老夫人扶額,「誒呦……我怎麼生下你們這兩個糟心的女兒。」
施春濃頂嘴:「光是女兒糟心嗎?兄長似乎也不機靈。」
齊箏第一時間反駁她:「我夫君敦厚,向來不惹事。」
那是她管得嚴……
施春濃暗暗嘀咕:都是施家血脈,誰能強出誰去?
至於向下比較,他們兄妹三個,誰是最差的?
肯定不是她。
施春濃自覺獨醒,不欲與母親長嫂爭辯,準備打道回府。
施老夫人叫住施春濃:「你回去問問既清,二娘的宅子在哪兒。」
她想乾什麼,一目了然。
施春濃虛應一聲,沒打算盡心盡力。
而初一,乃是朝會之期。
施晚意離開後,薑嶼也立即出門,在馬車上換的朝服。
他平常沒這般緊急,悄悄從隔壁離開,上朝回來再用早膳都來得及,有時候吩咐一聲不必準備早膳,屈六也不會打擾。
便是有些需要打擾的事,她留在屋裡的護衛也會暫時應付。
今日薑嶼趕到宮門,並未遲,不過其他官員都已經在候著,連薑太傅也比他來得早,自然引得眾人注目。
薑嶼從容自若,與諸人見禮,方才走到薑太傅跟前行禮,「父親。」
薑太傅背手而立,一身紫色官服,月要纏金玉帶,鬢發霜白,風雅淳正之姿仍可窺見年輕時的風度翩翩。
薑嶼則是正當年,風姿卓絕。
父子同朝,一文一武,皆於高位。
偏偏又這樣的風度。
文武官員們向父子二人投以注視,皆情緒復雜,感慨非常。
薑太傅並未在滿朝文武眼下多言,隻微微頷首道:「下值後與我一同回府。」
其聲如鍾鳴,醇厚悠遠。
薑嶼應下,隨後行至武將一列,等候上朝。
不多時,太監宣帝諭,眾朝臣列隊而入。
如今大鄴初建朝,外憂內不平,百廢待興,官員體係簡明,吏治相對清明。
且開國皇帝啟帝,雖已過半百,鐵血手腕不改,雷厲風行,每次朝議,諸事決斷皆利落乾脆,向來不拖朝。
今日依舊。
早朝結束,啟帝秦正單獨召見薑嶼。
「薑卿先前呈上來的折子,朕已看過。」啟帝取過案上一本奏折,遞給太監,「這是瀛洲昨日送過來的密報。」
薑嶼接過,展開後一目十行,快速閱覽。
密報上說,自河間王的玉玦麵世,瀛洲近來意動頻頻,暗探探得一消息——亂黨新得一幅《山河圖》,似是藏著軍餉埋葬之地的秘密,正在破解。
「朕相信絕對不會有人比你更清楚,薑岑會如何繪製地圖,留作線索。」
薑嶼腦中閃過幼時兄長帶他和弟弟玩耍的畫麵——
「二郎、三郎,這是我特製的顏料,遇水則顯,送予你們,日後若有密語,可以此顏料書寫。」
啟帝看到薑嶼麵上一瞬的失神,道:「看來薑卿已成竹在月匈。」
薑嶼斂神,「回陛下,臣確是想到些許舊事,隻是還有待實證。」
啟帝頷首,「朕會下一道旨意,命你隨身保護太子前往皇陵祭祖,你將京中安排好,秘密走一趟瀛洲。」
薑嶼躬身一禮,「臣遵旨。」
「莫要教人察覺出端倪。」啟帝叮囑,「若有必要,便拿著朕的諭旨調兵阻截,絕對不能教亂黨得到軍餉。」
薑嶼領命:「臣必定竭盡全力。」
「你退下吧。」
薑嶼退出大殿,心念轉動,思量著如何對施晚意掩飾皇命。
而此時,施晚意剛回到陸家,幾乎未停腳,正院的婢女便找過來,請她去正院見老夫人。
「我稍後就過去。」
施晚意打發走正院的婢女,沒急著去正院,反而在她屋裡坐下。
宋婆子在馬車上已經稟報過,昨日龐嬤嬤的兒子去過正院之後,老太太才找她。
而龐嬤嬤的兒子,從瀛洲回來。
「叫丁姨娘過來。」
丁姨娘不敢拖延,簡單收拾便匆匆過來。
施晚意看她眼中不似前幾次那般死寂,就像一朵打蔫的花忽然澆了水,嬌艷欲滴,勾唇,「丁姨娘如今氣色頗好,不想死了?」
丁姨娘惴惴不安,囁喏:「夫人……」
「我是懶得搭理你,但你早不想死晚不想死,偏偏到東院兒之後給我找事兒。」
施晚意輕吹了吹浮在杯中的茶葉,慢悠悠地喝一口茶,輕聲問,「我還以德報怨,讓你全須全尾地嫁出去,可能嗎?」
給人希望,又親口告訴她,希望如同鏡花水月。
丁姨娘纖弱的身軀微晃,泫然欲泣。
嘖嘖,這楚楚可憐的模樣。
「你迫不及待地想離開,可想過你未成年的親生兒子,日後在我手底下過活,會是何種處境?」施晚意仿若惡毒正室上身,使勁兒戳她傷痛,「真是狠心。」
丁姨娘不願意麵對的內心直接教她撕開來,麵無人色。
「是覺得我善良嗎?所以就理所當然地認為,我更軟弱可欺?」
丁姨娘攥緊裙擺,兩串淚滑落下來,緩緩跪在施晚意麵前,「夫人,我願意青燈古佛了此殘生,隻求夫人不要遷怒釗哥兒。」
施晚意見不得女人哭,放下茶杯,走到她麵前微微躬身,捏著她的下巴抬起,「瞧你,我自然是善良的。」
丁姨娘下巴捏在她手裡,不敢動彈,清淚沿著眼尾入鬢,越發嬌弱動人。
施晚意拿著帕子,輕柔地擦拭掉她麵上的濕潤,柔聲問:「當年,是你勾引陸仁嗎?」
丁姨娘含著淚迅速搖頭,哽咽道:「不是,是他困住我,強要我。」
「乖。」施晚意誇贊一句,又問,「為什麼自殺?」
丁姨娘貝齒輕輕咬住下唇,輕顰蛾眉。
施晚意眉眼疏淡下來,甩開她的下巴。
丁姨娘的頭順著她的力道,輕撇向一側。
施晚意站直,故意在她麵前擦擦手,扔掉帕子,居高臨下道:「隨我去正院。」
丁姨娘瞳孔一震,忐忑不已。
施晚意淡淡道:「我有底線,才給你機會,如何選擇,你自己想清楚。」
她說完便起身。
宋婆子問:「可要老奴隨您一起過去?」
施晚意漫不經心地擺手,「不用,這點事兒不值當您老出馬。」
宋婆子便道:「那我教膳房準備您喜歡的湯鍋子,等您回來。」
施晚意笑了,「那我得快去快回。」
隨後她又吩咐婢女,叫府裡的陸家人都去正院,這才帶著丁姨娘前往正院。
兩人到正院後,施晚意留丁姨娘先安靜地待在外間,然後一人踏進內室。
老戚氏一夜沒睡,眼下青黑一片,眼球布滿紅血絲,臉頰微微凹陷,嘴唇也發白。
活像是教鬼怪吸食了精氣。
施晚意乍一看到老太太這模樣,熟悉的感覺撲麵而來,微頓。
她上次見到類似的臉,還是初睜開眼看到宋婆子等人,一睜眼一屋子兩腮凹陷、兩眼通紅的「人」,嚇得她一哆嗦,以為見鬼,險些沒暈過去。
老戚氏不曉得施晚意心裡叨咕她像鬼,又急又躁地催促道:「你還不進來!」
施晚意慢步走近,行禮後明知故問道:「不知母親叫我過來有何事?」
老戚氏迫切想見到施晚意,可真的麵對麵,又不知該如何開口質問,隻死死盯著她的臉,眼神滲人。
她昨日得到那個令人震驚的消息,鬱憤積壓在月匈口,始終未能尋到出口平復,一夜煎熬,飽受折磨。
她不相信出息的兒子會死於花柳。
可又怕兒子真的死於花柳,帶累她其他孩子的名聲。
更讓她如鯁在喉的是,恐怕要被施晚意拿捏……
而施晚意已經不是初回京城那個「臥薪嘗膽」的她了,在娘家站站也就算了,自然不會再在陸家「罰站」。
她極自覺地坐下,笑盈盈地說:「昨日我阿姐臨時邀我去她府上留宿,因著母親病中,不好打擾,這才沒稟報母親,您不會責怪我吧?」
「你施家女肆意妄為慣了,哪還在意規矩體統?」
老戚氏壓不住脾氣,下意識冷嘲熱諷。
施晚意輕輕嘆一口氣,「母親,我一人所為,何必拿施家女來說話?您看,我不也沒將陸家的事兒抖出府外去?我還是尊重您的,可您如若一直這樣恩將仇報,我很困擾。」
老戚氏強辯:「什麼恩將仇報?可笑,陸家有什麼事兒畏懼人言?」
施晚意一臉意味深長地驚訝,「陸仁的身後名,也無懼人言?」
身後名……
老戚氏扣緊扶手,指甲再次劈裂,不知疼般,咬牙質問:「大郎到底是怎麼死的!」
一門之隔,丁姨娘一驚,忍不住向前微微傾身,想要聽得更清楚些。
門裡,施晚意卸了那些故作的姿態,露出她本身最自然真實的麵貌,手臂撐著扶手,慵懶地半靠上去,「總歸是不大光明的,老夫人不是派人去查了嗎?何必再來問我?再聽到話從我口中說出來,難受得還是您。」
話中之意,頗值得玩味。
老戚氏聽來,就是她承認了大郎死於那種髒病,一時間所有勉力積壓的悲憤一陣一陣沖上來,頭昏眼脹。
這屋裡隻有施晚意和她,她要是出了什麼問題,必定要怪罪到施晚意身上。
是以施晚意無賴道:「我可沒氣您,我有證人,您休想誣賴我。」
外室,丁姨娘並才進來的三郎陸代、三夫人戚春竹、二娘陸芮麵麵相覷。
「證人」是指他們?
而陸代臉色難看至極,三個女人看見,眼裡的疑問更濃。
裡頭老戚氏和施晚意的話是什麼意思?
難道陸仁的死,還有隱情?
幾人正疑惑,室內忽地響起一陣劇烈的砸碎東西的聲音,緊接著便是老戚氏的喝問:「施晚意,你到底想做什麼?!」
陸代當即推開門,闖進去。
老戚氏雙目赤紅,施晚意安然地坐在椅子上,她們中間,一地的碎瓷。
老戚氏再如何暴怒,也不敢直接砸施晚意。
戚春竹、陸芮隨後跟進來,陸芮緊張地走到母親身邊,扶著她,「娘,您沒事兒吧?」
然後她又沖施晚意怒目,「你乾什麼又氣我娘?」
施晚意隨意地踢了踢飛到腳邊的半個茶杯,老太太這一言不合就摔摔打打的毛病,實在糟踐東西。
而後她才支著下巴,饒有興致道:「沒聽說嗎?我復仇歸來,要你們付出代價。」
「好啊,你果然沒安好心!」
陸芮手指施晚意,「我要跟父親揭露你的真麵目,將你趕出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