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1 / 2)
水燒開的最後幾秒,嘈雜的滾沸聲漸漸停歇。
空氣因此劃開一道涇渭分明的寂靜,讓兩人不得不在這樣狹小的空間裡,對彼此開門見山。
但也因距離太近,逼仄的空間將他們身上的氣息融在一起,混合出詭異的曖昧。
陸北檸有種久違的缺氧感,她不得不往後退了半步,滯澀的呼吸才得以順暢。
周隱沒說話。
垂頭抽出一張沒開包的紙巾,乾淨修長的指骨撕開塑料包裝,遞給她。
陸北檸猶豫兩秒,接過來,側過身去擤鼻涕。
還是跟以前一樣,很用力,直到把鼻頭都搓紅。
周隱盯著她那張哭紅到我見猶憐的臉,在她要拿第三張紙重復這個動作時,抬手把紙巾抽回來。
他聲音很輕,「已經乾淨了。」
短暫的幾個字。
陸北檸情緒像是走過了一個滑坡,從崩潰到莫名憤怒,再到這一刻的平靜。
她知道,自己剛剛的憤怒並非真的因為周隱。
那是無能為力的遷怒,就像在無聲抗議,明明我們都已經那麼努力過,為什麼還是沒有留住沛沛。
深吸一口氣,陸北檸回饋給他同樣輕的聲音,「所以沛沛是什麼時候走的。」
周隱在回來的路上就已經思考了很多關於她哭的原因。
他猜得沒錯,的確隻有沛沛的事,才會讓陸北檸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這麼急於去找他求證。
「你是怎麼知道的。」
他問。
「收拾你辦公室的時候,看到你和沛沛的照片,」陸北檸隱去了李穎,「聽別人說的。」
說他妹妹去世,墓葬在這邊。
大概是時間過得太久,周隱反而有種平坦釋然。
他靠在陸北檸旁邊的桌上,長腿微曲,嗓音平靜低沉,「在我們分手後的第二年。」
那一年經歷了很多很多事。
多到他身不由己。
本以為在湊到錢後,沛沛會慢慢好起來,但命運就是這麼殘酷,有些生命留不住,終歸是留不住。
陸北檸聲音哽咽,「你不是把項目賣掉了……還有林寶念,她沒有幫你籌錢嗎?」
「不是錢的問題。」
周隱喉結輕咽,咬字沙且沉,「她那時候,病情已經惡化得很厲害,治療隻是在拖延時間。」
雖然明白這個道理。
陸北檸還是無法克製住那些洶湧的情緒。
周沛在她心裡從來不止是一個鮮活的生命,她把周沛當成自己的妹妹,也是她那段酸澀青春唯一值得緬懷的意義。
可是到頭來。
一切都是徒勞,她和周隱誰都沒抓住什麼。
但同時她也知道,當年的周隱一定不比現在的她好過。
倏忽間,寬厚的掌心落在她肩膀,安撫般收緊,輕握。
周隱沉緩的嗓音落在她耳畔,「她在走之前,很想你,也覺得很抱歉拖累你。」
「……」
「她希望你不要記恨她。」
眼淚啪嗒啪嗒落在鞋尖上。
陸北檸視線模糊,聲音很低,「我怎麼會記恨她……怎麼可能呢。」
「我知道。」
周隱聲音艱澀,抬手抹了抹她的眼睛,指腹微涼,如玉般的觸感,「我也是這麼告訴她的。」
陸北檸偏頭看他,淚凝於睫。
周隱清凜俊雅的臉揚起撫慰淡薄的笑痕,「我說,你的北檸姐姐是全天下心地最善良的女孩,也是我這輩子遇到過的,最好的女孩。」
「……」
「是我辜負了她。」
宛如塵埃落定的最後一絲慈悲。
陸北檸維持著兩人重逢這麼久以後,第一次直白且綿長的對視,心下也盪漾著滿滿當當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她不知道的是。
這一刻的周隱,有多麼渴望她的擁抱和親口勿。
那是他精神上的溫柔鄉,魂牽夢縈六年的溫香軟玉。
腦中的聲音也像在著魔似的,不斷煽動著他——告訴她吧,全都告訴她,借著這個機會,哪怕卑劣,也好過這麼漫長的渴望和忍耐……
然而他剛準備俯下身,茶水間的電動門就在不經意間被外麵的人打開。
是美術部的副組長林秋可。
在陸北檸來之前,她算是公司裡的一枝花,長相漂亮工作體麵,年輕又驕傲。
但也這隻存在於陸北檸來之前。
或許正是因為同性之間的那點兒比較,她對陸北檸的態度一直不是很好,今天更是在咖啡機壞掉後,找到合理刁難的借口,讓陸北檸找人修。
陸北檸那會兒剛哭完,整個人懨懨的,隻想找個地方安靜一會兒,就懶得和林秋可多說什麼,主動提出替她泡咖啡。
然後就發生了現在這一幕。
林秋可等了好半天都沒有等來她熱乎乎的速溶咖啡,架勢刁難地一開門,結果卻撞見陸北檸和周隱緊密貼靠在一起的畫麵。
兩人姿勢和神色太過曖昧。
就好像馬上要來一場放縱刺激的法式熱口勿。
以至於林秋可的那聲「陸北檸」活生生卡在嗓子眼兒裡,下一秒就被周隱冷剮過來的目光,扇得懵逼在原地。
反應過來什麼。
陸北檸像被人用冷水淋醒一般,霎時從周隱身邊彈開。
剛剛的旖旎氣氛完全消失殆盡。
她神色生硬到仿佛和周隱是陌生人,對半張著嘴的林秋可說,「那個,熱水剛燒好,我馬上就給你泡。」
林秋可哪裡還有剛剛的頤指氣使,早已被陸北檸身後男人寒霜般的眼神盯得心頭發顫,支支吾吾地說,「嗯,不急……你慢慢泡。」
說完蹙著眉踩著高跟鞋頭也不回地從茶水間出去。
她一走,空氣再度靜默下來。
靜默到牆壁上指針發出的滴答聲也變得清晰。
陸北檸不自在地側過眸,將看不看地瞥了眼依舊靠坐在那兒的周隱。
隻見男人雙臂環抱,一臉敗興之色,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哪裡還有剛剛的溫存柔斂。
陸北檸像是被電擊了一樣,趕忙過去泡咖啡。
半晌,周隱在後頭一聲冷笑。
清濯鋒厲的眉眼夾雜著明顯的不滿,「我是洪水猛獸麼陸北檸。」
……不是。
但你剛剛比洪水猛獸還可怕。
陸北檸紅著耳根,在心裡默默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