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捧花(1 / 2)
雪佛蘭駛出城區、開往郊外時,小舟繹才後知後覺地生出一絲後悔。
幾個小時前才被撞見那樣尷尬的局麵,琴酒離開前還說了那樣一番話,以諸星大的聰慧他肯定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也許是太過需要一個人陪伴,諸星大的溫柔來得恰到好處,所以他才會在沒收拾好局麵時就跟著過來。
明明都沒想好要怎麼應付他。
小舟繹看了看窗外不停倒退的風景,計算了下自己跳車逃跑還不會受傷的可能性,得出非死即殘的結論後,選擇硬著頭皮坐在車裡。
雖然長發男人看起來好像沒有受影響,但是……是個人就接受不了這種事吧?
希望諸星大不是惱羞成怒、找了個借口出來謀殺他的。
他的苦惱太過明顯,即使極力掩飾身體也呈現出不自然的樣子,手指牢牢抓住安全帶、指關節泛起白色,雙腳也朝外,一副隨時準備逃跑的樣子。
諸星大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在他飄忽不定的眼神裡伸出手,按下車載音響。
悠揚的樂曲響起,小號的獨奏過後是各類樂器整齊的合奏,音符飄盪在車內,緩解了些許沉悶的氣息。
這個樂曲過於熟悉,小舟繹不用想也能叫出名字。
結婚進行曲……?
他愣了愣,隨即又發覺出一絲不對。
背景音樂聲太過嘈雜,紛雜的腳步聲與模糊的話語聲交織在一起降低了樂曲的傾聽性,而在音樂廳裡,演奏時保持安靜是最基本的禮節,會有專門的工作人員來叮囑觀眾不要發出噪音。
所以……
小舟繹看向諸星大,男人輪廓冷硬,明明暗暗的燈火落在他臉上,墨綠的眼眸深邃似湖。
「是執行任務那天我們演奏的進行曲。」
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平穩,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演奏前覺得一定要給你聽一聽,就把手機放在口袋裡錄下來。」
「這裡,是我和綠間一起演奏的。」
是一段小提琴和單簧管的間章。
「演出到這一部分的時候,花童摔了一跤。」
話音剛落,傳來沉悶的肉-體和地麵碰撞的聲音,然後是小孩子嚎亮的哭泣,一陣手忙腳亂之後才恢復原有的莊重。
小舟繹「噗嗤」一聲笑出來,見諸星大神色與之前無異便放下心來,支起頭專心地聽著諸星大講著當時發生的事情。
「我們到得比較早,當時樂隊還沒有開始彩排,教堂裡的工作人員都空閒著,我……」
男人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抿唇不語,眼神遠遠地注視著空中某個點。
「然後呢?發生什麼事了?」
「到了。」
「誒?等等?就這麼結束了嗎?」
諸星大無聲地挑眉望向他,意思很明顯:結束了。
小舟繹被他之前繪聲繪色的表述給勾足了好奇心,湊近身子追問:
「諸星君,沒有人告訴過你故事講到一半、半途而廢是很不好的行為嗎?」
「現在有人說了。」
「餵——」
聽出他話裡的調笑意思,小舟繹用力戳了戳男人的胳膊,「好吧,那我等會去問問綠間。」
「……」
諸星大踩下剎車,車身緩慢地緩行置停車點,輕微的搖晃後停穩。
「不要問他,他不知道的。」
他有些無奈,淩厲的五官也被沾染上些許復雜的意味,「……以後會告訴你。」
「現在要和我一起下車嗎?」
下車時小舟繹才發現他們又來到了教堂附近。
身前是籠罩在黑夜下的建築,身後是宛若無邊無際的、繁茂的綠色叢林。
他的腳傷還未痊愈,隻能依靠諸星大的幫助、一點點慢悠悠地走過去。
昏黃的路燈照亮前方,四下無人的街道上樹木被吹動發出聲響。
諸星大推開大門,發出沉重的「吱呀」聲。
他的動作像是開啟了什麼開關,沉睡中的教堂瞬間被激活,高懸在空中的聖體燈綻放出光芒,鑲嵌在牆壁上裝飾用的小彩燈依次跳躍著閃爍起光芒。
角落上放著一架鋼琴,上麵放著一束花。
他愣了愣,黑發男人眼角含笑,向他伸出手。
「過來吧。」
「……」
小舟繹抬起眼,猶豫了會才將手放進諸星大手中。
男人掌心粗糲寬厚,他包裹住小舟繹的手,緩慢又堅定地往鋼琴處走去。
這段路不算遠,短短幾十步小舟繹卻走出了千重萬險的感覺。
他感覺自己在期待什麼,又像在恐懼些什麼;莫名的沖動讓他想掉頭就跑,本性卻叛逆地使他留在這裡,跟在諸星大身後。
他的呼吸漸漸淩亂,手心滲出汗讓相握的手往外滑動,小舟繹原本想趁機抽回手,諸星大卻將手指滑入指縫,牢牢抓住他。
「再等等,很快就結束。」他說。
小舟繹試著動了動,諸星大的手卻握得更緊,到最後他不得不放棄。
……算了,就當是利用他的補償吧。
於是小舟繹不再掙紮,乖巧地聽從男人的安排,坐在鋼琴旁作出懵懂的表情看著他。
「不用這麼刻意,算了。」諸星大收回視線掀起鋼琴蓋,輕撫著琴鍵。
不知是不是錯覺,在他抬手的瞬間,小舟繹看出了幾分緊張。
……應該是看錯了。
小舟繹選擇性裝瞎,機械地拍手鼓掌,為他加油。
他沒太去細想諸星大帶他來這裡的原因,也或許是因為隱隱約約知道了所以才不敢往深了挖,隻能一味地裝傻。
諸星大輕瞟他一眼,墨綠的眼睛如同漲潮的海水,將什麼東西拍擊上岸,他垂眸,修長的手指往下按著鍵。
琴聲響起輕柔地傳遞到小舟繹耳中,小舟繹紛飛的思緒猛地收回來,他的手指不可控地抽動,目光落在諸星大紛飛的指間。
這是……愛的禮贊。
是作曲家為新婚妻子譜寫的曲子,在後世經常被用在婚禮和……告白上。
柔美的曲調中夾雜著淡淡的哀怨和甜蜜,動聽的鋼琴聲落入小舟繹耳中卻讓他渾身難受。
這種難堪就像自己被分成了兩半,連人格都分裂成了不同的陣營。
純紅的那方催促他趕緊離開,裝作今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純黑的這邊卻低聲在耳邊說著:
——看啊,這不就是你要的嗎?
抓住他、利用他,就像諸星大自己做的那樣——他甚至比琴酒還要懂你要什麼。
兩方爭執不斷,吵得小舟繹頭痛難忍也沒能得出一個結論。
崇高的教堂裡,外表凶神惡煞的男人垂眸彈琴的樣子突兀又迷人,臉龐被墨似的長發遮住看不真切,綠色的眼睛卻明亮得如同捕獵的黑豹。
左撇子、綠眼睛、齊月要的長發和冷峻目空一切的氣場,諸星大就像是上天送給他的一份禮物,特意挑在他決定離開琴酒的那天送達,等待簽收。
這種微妙的感覺在現在到達頂峰,小舟繹對自己有自信卻並不盲目自負。
他並不覺得諸星大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死心塌地地愛上他,更大的可能是諸星大也在圖謀著什麼。
這個想法讓他有些遺憾,同時又燃起些許隱藏在血脈中的惡意。
其實我們是一樣的人。
小舟繹想。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毫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唯一不同的是小舟繹的目的是獲得琴酒全部的愛,琴酒的執著是組織,那麼諸星大呢?
通過他往上爬還是別的什麼?
可惜giet並沒有多少實權,他的槍法糟糕、體能倒數,甚至提不動裝滿物品的紙箱。
如果諸星大想要往更高處走,選擇攻略giet是最蠢笨的方法。
giet圓滑又薄情,他隻對gin獻出忠誠,毫不在意其他人;小舟繹的世界單調乏味,他僅有的溫情已經給予了那幾位朋友,諸星大跟隨他並不會收取多少真心。
一曲快到尾聲,明亮的燈光開始逐燈暗下去,到最後隻留下他們所在位置的一頂昏暗的、僅能照亮一個角落的裝飾燈。
搖曳的燈光下,小舟繹抬眼望他。
諸星大坐在光亮裡,神情專注認真;而他站在光明到不了的地方,就連人造的燈火都隻堪堪夠到腳下,再也無法前進。
我該給他一次機會。
最後還是純紅的小舟繹占據了上風,他旗幟高昂地喊道:隻要他不跨過那條線,那我就放過他。
「彈的不錯。」小舟繹溫和地鼓起掌,他開著玩笑,「雇傭兵也需要學習藝術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