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回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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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沁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那些明明已很久遠的記憶竟激得她心裡發慌,一陣陣地滲出冷汗。

她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下意識地隻想避出去,便站起身,強自穩著心神道:「我聽說……爹爹正在前麵籌備一會兒的家宴,這事內宅的事,隻怕爹爹也不熟,我去幫幫爹爹……」

語畢她福身就要走,郭紀氏不滿地聲音一沉:「你怎麼回事?」

楚沁的腳步一下子停住。

郭紀氏皺眉看著她:「這才剛進屋,我還不及與姑爺好好說幾句話,你便要走?自幼教你的規矩你都忘了?」

楚沁不受控製地打了個寒噤,裴硯目光凝在她麵上,雖不知她怎麼了,卻看得出她臉色越來越差。

郭紀氏心裡有些犯了急。此時此刻,她生氣是假的,擔心卻是真的。嫁出去的姑娘這樣沒規沒矩難免要惹夫家不快,偏偏嫁出去的人娘家也不好多說什麼,哪怕她占了個長輩的名頭,也不能先夫家一步出手管教她。

郭紀氏便想再斥她兩句,然而不及開口,裴硯卻起了身:「沁沁?」他幾步走到楚沁麵前,手扶在她胳膊上,「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語中的關切讓她平復了些心緒,楚沁抬眸看看他,輕輕嗯了一聲。

裴硯眉心微跳,回身向郭紀氏一揖:「過年勞累,沁沁許是這兩日沒睡好,我先陪她去歇一歇,一會兒再來向老夫人問安。」

郭紀氏屏息,幾度想開口阻攔,卻終是不好說什麼,隻得點頭道:「去吧。」

裴硯又向郭大娘子也施了禮,便攬著楚沁往外走,楚沁身上發虛,幾乎是半倚在他懷中出去的,姿態瞧著親昵。

郭大娘子瞧著他們的姿態心生欣慰,待他們走遠,笑嘆了聲:「這女婿真不錯。」

郭紀氏長緩一息,冷睇向女兒:「你這個當娘的,心也太大。」

郭大娘子冷不防地挨了句責備,訝然回頭望向母親,滿目不解。

郭紀氏搖頭:「你當知道你這女婿是什麼出身——定國公府,那便是親王府登他們的門也要多幾分客氣。沁兒能嫁給他本就是高攀,如今又是這副沒規矩的模樣,你讓夫家怎麼看她?」

郭大娘子一時怔住,郭紀氏的目光尋向裴硯與楚沁適才遠去的方向,一聲喟嘆:「人前顯得恩愛和睦才能體麵,可回去把房門一關,他若給沁兒委屈受,你能怎麼辦?」

「娘……」郭大娘子不免有些慌了,她連連搖頭,既是幫裴硯辯解,也是不願相信,「我瞧這裴三郎不是那樣的人……」

郭紀氏恨鐵不成鋼地睇了她一眼,復又緩了口氣:「罷了,好在如今是在咱們自己家,咱們倚老賣老地勸上幾句也不為過。」說著就看向幾步外靜默侍立的仆婦,「你去吧!去跟姑爺說說好話,若不行,你就告訴他,大小姐會在府裡多住幾天,我們與她說好規矩,再送她回去。」

那仆婦聞言沒吭一聲,低眉順眼地疾步而出。郭紀氏心裡七上八下,她想這到底是楚府,是楚沁的娘家,姑爺應該不會做得太過。可楚沁總是要跟著他回去的,到時候大門一關,他們娘家人就再也插不上手了,楚沁孤零零一個,什麼苦都隻能受著。

所以郭紀氏琢磨著想把人扣下,再告訴裴硯,他們會幫他管教、會幫他出氣。

誠然,這話若放出去就不能是虛言,楚沁留在家裡,該學的規矩要學、該動的家法也得動。可在郭紀氏看來,他們作為娘家人,再怎麼嚴厲也是為著楚沁好,不會真下死手,好過在夫家讓人磋磨死。

郭紀氏的親姐姐就是那樣被磋磨死的。那時郭紀氏還沒出嫁,驚聞剛嫁人兩年的姐姐暴病而亡。她去吊唁時看到姐姐的屍身瘦得驚人,還隻道是因生病所致,後來是姐姐身邊的婢子悄悄告訴了她姐姐在夫家受過多少罪,還說靈柩中那身光鮮華麗的衣裙下麵,全是縱橫交錯的鞭痕杖痕。

這份苦,郭紀氏知道姐姐受過,後來自己嫁人時都怕極了,再後來便是怕自己的女兒受這份罪,如今又換做擔心外孫女。

這其中,對楚沁的擔心又是最盛的。因為她和女兒的婚事都還算門當戶對,而楚沁是高嫁,就像郭紀氏的姐姐一樣,定國公府的門楣又還要比她姐姐的夫家高了不止一星半點。

這樣的婚事,若楚沁真在夫家有個三長兩短,他們娘家人什麼都做不了,隻能防患於未然,盡可能地讓夫家對楚沁滿意。

郭紀氏差出去的仆婦一路疾步而行,往楚沁的院子去。那方院子在楚沁出嫁前是閨房,如今重新布置過,正可供他們夫妻兩人居住。

臥房內,楚沁邁進門檻的瞬間,身子愈發一軟。裴硯扶住她,就勢將她擁住,抬手撫了撫她的額頭。

不燙。

他稍鬆了口氣,溫聲:「到底怎麼了?原本好好的,怎的突然臉色那麼差?」

「……沒什麼。」楚沁不太想多說那些舊事,卻不由自主地往他懷裡靠去,下意識裡想尋求一份保護。

裴硯察覺她的情緒,雙臂擁緊,她靠在他的月匈口上閉上眼睛,一口一口緩著氣,心情總算平復了些。

郭紀氏差來的那仆婦在此時進了門,清秋清泉守在臥房外,原該通稟一聲,但認出她是郭老夫人身邊的人就直接退開了。

那仆婦於是直接進了門,邁進門檻繞過屏風一抬頭,猛地愣住。

「……姑爺?」她遲疑了半晌才喚了聲,裴硯看過去,楚沁也一下子睜開眼睛,立即從裴硯懷裡跳了出去。

她頓時麵紅耳赤,眼睛都不知該往哪兒放。裴硯不著痕跡地擋了擋她,問那仆婦:「何事?」

那仆婦本是個會察言觀色的人,眼見他們這般親近,心下就覺郭紀氏交待她的話不必說了。可為奴為婢的人總要將差事辦好,自作主張乃是大忌,那仆婦於是斟酌了片刻,還是將話說了,隻是說得更委婉了些:「郭老夫人差奴婢來稟話,說大小姐難得回家一趟,一時急著去見父親,不免失了規矩,請姑爺別見怪。老夫人的意思是,不如就讓大小姐在府裡多住幾日,一則多陪一陪父母親,一解相思之情;二則……老夫人也可再與大小姐多說一說禮數,免得再鬧出笑話。」

這話聽得裴硯蹙眉,他隱約分別出這話間別有它意,其中最明顯的便是……郭老夫人似是想讓他先回去,讓楚沁單獨留下。可他先前分明讓人來回過話,說他要陪楚沁一起在娘家小住幾天。

被他擋在身後的楚沁聽得字字心驚,她慌了陣腳,生怕他點頭答應。

裴硯便覺衣袖被人一拽,剛回過頭,就見她沖那仆婦道:「三郎平日都要去東宮,府裡的事情盡靠我一人,很忙的。請嬤嬤去告訴外祖母,就說我獨自留下隻怕不方便,方才的事……」她緊張得喉嚨發緊,低頭輕聲道,「方才的事我知道錯了,晚些時候便去向外祖母告罪。」

那仆婦看她這副樣子也心疼,但看看裴硯,也不好直說,隻得低眉斂目道:「大小姐不必去向老夫人告罪,老夫人隻是擔心您。您若想讓她放心……」仆婦不著痕跡地將楚沁的視線往裴硯身上一引,「告罪總要告到點子上。」

「我……」楚沁想要辯解,裴硯忽而開口:「沁沁身子不適,先讓她歇一歇。」

他的語氣突如其來的生硬,那仆婦一僵,抬眸看了看他的臉色,隻得福身告退。裴硯冷眼看著她退出去,目光轉回楚沁麵上,聲音放緩,但帶起了疑惑:「你們打什麼啞謎?有事瞞著我?」

「沒有。」楚沁低著頭搖了搖,倏爾眉心一皺,又道,「也算……也算有,但我不知怎麼跟你說。」

「來。」他探手環住她的月要,擁著她走向床榻,拉著她一並坐到床邊。二人四目相對,她有些躲閃,但他氣定神閒地直視著她的眼睛,「有話直說,凡事總能商量,我不跟你生氣。」

楚沁緊緊咬住嘴唇,為難地措辭著。他見她不語,自己猜了起來:「可是家裡有什麼難處,想讓我幫忙?你隻管說就好了,我盡力而為。」

「沒有……」楚沁搖頭。

他忽而意識到她也才剛回來,又道:「你若也還不清楚有什麼事,我就直接去問問你外祖母?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們這樣兜圈子,是拿我當外人。」

他說罷就要起身往外走,楚沁忙道:「不是!」同時一把攥住了他的手。

她噎了噎,一聲沉嘆:「唉!不是你想的那樣。這事就是……就是你剛才聽到的那些,我外祖母是真覺得我規矩不好了,怕你生氣,想替你管管我。」

「啊?」裴硯茫然,坐回去,「你怎麼就規矩不好了?」

他心說剛才在郭老夫人那裡,他們總共也沒說幾句話啊!

楚沁黛眉蹙得更緊了些,低著頭,雙手一並擺弄著他的手,邊回憶剛才的經過邊給他解釋那些說笑在郭老夫人眼裡是什麼樣。又說起自己兒時經受過怎樣的管教、挨過怎樣的打,說著說著眼眶就紅起來,鼻子跟著一陣陣泛酸。

裴硯聽得心驚,待她說完,他好半晌沒說出話。

她抬起臉看看他,剪水雙瞳委屈得泛著淚光:「所以……你明白了嗎?我也想多陪一陪爹娘,你若肯陪我在家小住,我是高興的,但你不能留我自己在這裡。外祖母若見你點頭,會覺得你真生了我的氣,會教訓我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多少有點想聽他哄哄她,或者能逗她開心也好,他這個人最會逗人了。

卻見他忽而抬手捏在她臉頰上,好整以暇地捏了兩下又挪上去,扌莫她的額頭:「這麼慘,那咱們兩個可真是天生一對。」

·

另一邊,那仆婦被裴硯摒出去,就折回郭紀氏院子裡回話。郭紀氏看她回來,緊張得因蒼老而有些彎折的脊背都繃直了:「怎麼樣?姑爺可消氣了?大小姐如何了?」

仆婦束手:「奴婢進去的時候……大小姐正和姑爺抱在一起呢,瞧著倒像是姑爺正哄她的樣子。」

郭紀氏眸中閃過一縷愕色,定了定氣,又問她:「那交代你的話,你可說了?」

「說了。」仆婦垂首,「大小姐說姑爺身邊的事都是她在打理,讓她獨自留在娘家怕是不方便,還說晚點來向您告罪。奴婢勸了她兩句,姑爺卻說大小姐身子不適要先歇歇,便將奴婢趕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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