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2)
風穿過窗戶吹進這間空盪的教室裡,將講台那頭清冷柔和的女聲送入左音的耳中。
窗玻璃上那大片的暖陽晃得左音有些失神,一時間她竟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
「您說什麼?」左音揣著一顆瘋狂跳動的心髒不敢相信的反問道。
「我畫室正好缺一個的助理畫師,你可以兼職。」沈卿姿平靜的對左音講道。
這樓設計有些問題,剛才孫雨晴跟左音在走廊裡說的話,沈卿姿都聽見了。
聽得一清二楚,也聽得她對一牆之隔的少女心生憐憫。
沈卿姿想起了前幾天去左音家裡時那陰暗潮濕的環境,那被左蘭隨意丟在地上的空啤酒罐子,還有那便宜廉價的油畫顏料。
這已經不是一個環境惡劣可以概括的了。
母親的玩世不恭,家庭的破碎,家境的貧寒,哪一個都能壓得人喘不過氣,更何況左音所承受的還遠不止這三個。
教室明亮的燈光將沈卿姿放在講台上的手機的清晰,而在那塊方方正正的屏幕裡框著的正是左音那幅她愛不釋手的油畫。
沈卿姿斟酌再三心裡都隻有一個答案。
她想要留下左音。
「我,可能不會是一個合格的助理。」左音微垂著視線,說著違心的話。
能跟自己最喜歡的畫師在一起學習,被她指導是左音一直以來的夢想,是她難得會覺得有所期待的事情。
可是當這一天真的來臨,左音卻真真實實的害怕了。
她與沈卿姿一個天上,一個地上,實在是差太多了。
天神向庶民伸去她矜貴的手,庶民會害怕自己那粗糲的繭子磨疼了天神的手掌。
哪怕是個性桀驁如左音,原生家庭的痛永遠都會在她最幸福的時候狠狠地刺她一下,提醒著她所背負的不可說。
厚重的雲將天邊的光斬斷,屋子裡被蒙上了一片昏暗,連帶著氣溫也跟著下降了幾度。
沈卿姿望著站在教室那頭的左音,看著那蒙在陰影下被絞在一起的手指,以及那帆布包上出現的大片攥痕。
她知道她不甘心。
沈卿姿從講台上走下,走向左音,用她最平靜柔和的聲音對她講道:「沒關係,我都會教給你的。」
盡管左音陰鬱桀驁的就像是那大漠裡的孤狼,但是沈卿姿透過她的畫依舊覺得她們是同類。
——同樣的被拋棄在世間長河裡,艱難獨行的旅人。
既然是同類,那就應該施予援手。
風吹著厚重的雲飄離了這一片天空,遠處的山上抿著一條太陽留下的金線,山林裡氤氳的水汽將世界塗上了一層蒼茫的青綠色。
左音抬頭望沈卿姿,光落在她臉上,就像那夜無數次擁抱著自己時那樣的溫柔。她的眼神含著難以言喻的柔和,將自己心裡那大片大片的不自信融化殆盡,匯成一股潺潺的溪水流向了不知名的遠方。
這是她第二次對自己說沒關係。
左音那雙緊攥在一起的手慢慢鬆了開來,溪水夾著細小的冰塊撞擊出悅耳的聲音。
她死死的壓製著這份如同奶酪般甜美的喜悅,依舊如往日那般平靜冷靜的答道:「謝謝您,我不會辜負您的期待的。」
沈卿姿抿唇一笑,她抬起手像那日在畫展上一般,將自己的手放在了左音的頭上,一邊輕柔著左音的頭發,一邊講道:「不要給自己這麼大的壓力,你已經很好了,不辜負自己就可以了。」
左音被沈卿姿突如其來的親昵舉動壓得腦袋微微低下,鬢邊的發從她的而後垂落,遮住了她微微發燙的臉。
不知道是緊張還是別的原因,沈卿姿身上那淡淡的花香起傳入左音的鼻腔,她那顆心髒跳得比剛才還要快。
「我知道了,我不是小孩子了。」左音說著,就僵僵的將自己挪出了沈卿姿的手下。
沈卿姿看著,嘴角揚起的弧度更甚了,像是那湖邊盛放的香檳色月季,重瓣累疊的。
她毫不尷尬的將自己的手收了回去,手指上那半隻蝴蝶又一次劃過了左音的視線,「好。」
左音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她轉移話題的問道:「我什麼時候開始上班?」
沈卿姿微微在一側的畫架上靠了一下,反問道:「你不應該問我咱們什麼時候開始上課嗎?」
「都一樣。」左音答道。
隻要能跟著沈卿姿怎麼樣她都有辦法在她身上學到些什麼。
沈卿姿抿了下唇,「先回去休息一下吧,我想想,想好了就來聯係你。」
「好,那我先走了。」
說罷,左音便挎著包在沈卿姿的注視下再一次跨過了鐵質的門檻。
就在沈卿姿也準備轉身去講台收拾自己的東西時,左音那雙手卻又重新扒住了門框。
少女那寡淡的臉龐被光照的多了幾分生氣,漆黑的眸子裡含著一抹少年人的朝氣。
她輕啟薄唇,殷紅色中吐出一句深深的羈絆:「再見,老師。」
少女獨有的清冷與溫柔交織包裹住了沈卿姿,一瞬間她感覺到自己那柔軟孤獨的靈魂好像被什麼東西碰觸到一樣,產生了一聲清脆響亮的共鳴。
「再見。左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