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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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那晚,漢宮照常辦了場宴會。

張晗作為當朝司空,自然是受邀參加了的,隻是她向來不喜歡這樣聲色犬馬的場合,便隨便找了個理由,早早退席離開了。

宮宴的菜色美則美矣,於張晗而言卻毫無風味,比起這裡的珍鮮佳餚,她寧願吃軍營裡的清粥小菜——起碼不用戴著假麵與那些各懷心思的朝臣周旋。

「主公,可要備馬車回府?」親衛見她出了宮殿卻遲遲沒有動靜,試探性地出聲詢問。

張晗莞爾回道:「自然是要的,隻不過,再等等吧。」

焦急,期待,抑或是不耐,這些經常出現於等待者身上的情緒在她身上找不到一點痕跡,她似乎篤定了心中的人會出現。

又或者說,她隻是被園中的那幾株紅梅吸引了目光,所以心甘情願地為之駐足。

夜幕沉沉,今晚的月光有些黯淡。但是沒關係,宮殿前的燈火已經足夠明亮了。張晗便借著這暖黃色的燭火,去打量夜幕中的那幾株紅梅。

艷而不妖,媚而不俗,漫天的風雪沒能摧殘它,反而造就了它綽約的風姿。

迎著北風伸展枝乾,逆著朔雪綻放花蕾,它傲然挺立於這片嚴寒的天地,猶如最堅貞不屈的衛士。

最聖潔的雪花,最艷麗的紅梅,兩廂映襯,不覺突兀,反而令人沉醉其中。

忽然,雪色與月色之間,闖入了第三種顏色。

是鴉青色的長袍。

穿著鴉青色長袍的青年輕笑一聲,上前折下了一隻紅梅,然後珍而重之地遞到張晗麵前,道:

「醉紅肌骨,艷紅裝束,能有幾時新?忍辜負,風流玉人?」

隨行的親衛悄悄抬眼,在看到自家主公身上大紅的氅衣後又火速低頭。這位親衛尷尬地輕咳一聲,識趣地退開幾步,與前麵的兩人拉開距離。

手中的花是紅色的,眼前的人也是紅色的,那麼他口中不忍辜負的「風流玉人」,到底是指花還是指人呢?

張晗眉眼彎彎地接過紅梅,然後便忍不住笑自己著相了,依這浪子的風格,更有可能是想讓自己不要辜負他這個「風流玉人」。

低頭輕嗅,屬於梅花的芬芳便撲麵而來,細細聞來,其中又夾雜著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似有似無,似甘似澀。

待某人靠近之後,這種氣息就更清晰了。

張晗豁然開朗——這是某人身上附著的藥香。

「走吧奉孝,就知道你會跟上來。」她今晚似乎很高興,連帶著說話的聲音也清亮了三分。

「好。」郭嘉細心地拂去她鬢邊沾染的雪花,溫聲應道。

「公房公可是離開晉陽了?」

「伯父早些時候便離開了。」

「那正好。」張晗側過頭來,眼中的神采比夜幕中的星辰還要璀璨。

郭嘉被晃得失了神,許久之後才反應過來,疑惑地反問道:「正好什麼?」

「正好回我府上守歲啊,阿母還在等我們回去開席呢。」

說話的人風輕雲淡,仿佛她剛剛提到的隻是最微小不過的小事。但聽到這話的人卻仿佛聽到了一記驚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以風流不羈聞名於世的郭祭酒猛地停下了腳步,有些慌張地整理起了自己的衣著。

張晗看出了他的窘迫,卻樂得繼續看熱鬧,十分壞心眼兒地調侃道:「若是長文看到此情此景,一定會倍感欣慰。」

郭嘉有些惱怒地抬起頭,飛快地給她遞了個眼刀子。

像極了一隻溫順的橘貓,懶洋洋地亮出了自己的爪子,非但沒有殺傷力,反而越發讓人喜愛。

張晗頓時被這個奇妙的比喻逗笑了。眾所周知,郭祭酒的爪子可是是很鋒利的,稍不留神就會被撓得一臉血,自己還是悠著點的吧。

「放心好啦,阿母不會嫌棄你的。」

這話是真的,在王氏越來越覺得催婚無望的今天,她哪怕帶隻公貓回去,她的親親母親也一定會喜出望外的。

「就算嫌棄你也沒關係。」張晗撇撇嘴,「公房公不也不待見我嗎?」

郭嘉幽怨地望了她一眼,不說話。

張晗啞然失笑,拉著他就往宮外跑。

「是阿晗回來了嗎?」王氏聽到外麵的動靜後,欣喜地出聲問道。自張晗出仕以來,便常年在外征戰,這樣闔家團圓的除夕夜不可謂不珍貴。

「阿母,我回來了。」張晗一邊拉著郭嘉,一邊笑嘻嘻地與母親抱怨:「宮中的宴席一點兒也不好吃,我想吃您做的銀魚羹。」

無論她在外邊的名聲有多顯赫,地位有多麼崇高,但隻要回到這個院子,她就依然是母親心中長不大的女兒,可以肆無忌憚地撒嬌耍賴。

「好好好,膳房已經備上了,就等你回來了……」王氏的話一頓,她看著眼前這位與女兒舉止親密的青年,半憂半喜地問道:「這位是?」

郭嘉鬆開與張晗相扣的手,恭謹地拱手行禮,道:「潁川郭嘉,見過王夫人。」

「你是……」

「嘉投身於主公帳下,忝任軍師祭酒一職……」

張晗噗嗤一笑,打斷了郭嘉這份過於「正經」的自我介紹。她上前一步,再次與郭嘉十指相扣,然後才對自家母親說道:「阿母,這是我的心上人。」

揮之不去的藥香縈繞在鼻尖,在身側,在心中,她察覺到這股清淺的氣息時,隻覺得整個身心都變得愉悅起來。

剖白似的話語便忍不住脫口而出,「是相知相惜的摯友,是想要相攜一生的戀人;是誌同道合的知己,也是許下白頭之約的愛侶。」

似乎是被話中灼熱的情意燙著了,郭嘉的眼眸輕輕地顫了一下。

這樣熱烈的、直白的、近似承諾般的話語,還是第一次出現在他們的相處中……他有些無所適從了。

這樣的情緒本來是不該出現在他身上的——他早已經習慣了掌控全局。但在這場感情中,他實在是太被動了,他就像是拈在張晗指尖的棋子,進退皆不由己。

他心甘情願地沉溺在她給予的溫情中,可在那些轉輾反側的深夜中,他有時也會想:自己當初的選擇真的是正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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