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偏愛(1 / 2)
顧錦瑟睜開眼睛,明禕就在眼前,華燈初上,身影有些朦朧,確確實實存在的。
暮色下,明禕帶著滿身疲憊地回來了,燈火在她頭頂上留下層層光暈,四目相接,明禕眉梢含笑,溫柔如水,她輕輕說了一聲:「你回來了。」
不知怎地,顧錦瑟心裡倍感酸澀,其實她是一個很計較的人。同事小的時候家裡有弟妹,她是長姐,父母每回都叫她讓一讓弟妹,都是家裡的孩子,憑什麼要讓呢。
後來同事想買房,用自己的錢去貸款,母親卻說等一等,等弟弟上完大學再買。
明明都是父母的孩子,為何差距就那麼大呢。她在想為什麼不公平,來到這裡,小的時候顧錦桓那麼囂張乖戾,卻能得到顧家那麼多長輩的喜愛,幸好阿娘更喜歡她,不然,她會妒忌。
她迎著明禕的目光,呆了須臾,遲緩說道:「明相,你是一薄情之人,幸好你是薄情之人,不然我會日日吃醋,我見不得你對別人好。我很小氣的,你以後不要對別人好,行不行?」
十七歲的人說著最幼稚的話,偏偏又那麼理直氣壯。
明禕看著那張清純的臉,同樣,遲緩許久才回答:「好。」
顧錦瑟閉上眼睛,說:「明禕,我不喜歡我的祖父,是因為他喜歡顧錦桓。顧錦桓日日欺負阿商姑姑,憑什麼還能受到他的喜歡。後來,我想明白了。」
「為什麼?」明禕下意識追問。
「因為,偏愛,人心都是偏的,好比我的阿娘為何那麼喜歡我寵愛我,為何你的阿娘視你如命。」顧錦瑟躺在了躺椅上,睜大眼睛看著她,「明相,偏愛是沒有道理的。」
明禕低著頭,燈火跳躍,她說偏愛是沒有道理的,一瞬間,她的心似乎好受許多。
她蹲了下來,與顧錦瑟平視,顧錦瑟抿唇淺笑,年少熱血,一腔情意,恰是人間最真摯的感情。
顧錦瑟直起身子,道:「我對你,也是有偏愛的,哪怕你是惡人,該入人間地獄,我對你的偏愛也不會去改變。」
明禕仰著頭,眼睛模糊,「我、從不是行善之人。」
「人之初性本善,誰會生來做惡人。他先對不起你,你又憑什麼做聖母去原諒他包容他?」
「他先做惡人,難不成叫你以德抱怨?明相,我是小氣之人,不會以德報怨。每個人的想法不同,而我想的很簡單,旁人對不起我,我便不能與他們相處和樂。」
「明相,我隻想和你過日子,僅此而已。」顧錦瑟凝著她,目光悲憫,看著如孩童般的明相,心忽而揪了起來,很難受。
難受到月匈口壓了一塊石頭。
明禕忽而站起身,揚首看向頭頂的燈火,火光刺眼,淚水終是緩緩滑了下來。
兩人沉默。
顧錦瑟伸手去勾住她的尾指,「別活在痛苦、自我折磨的世界裡。」
她知曉被言語刺激下的孩子心裡有陰影,尤其是母親倒在自己的懷裡,慢慢地閉上眼睛,而自己的父親在很遠的地方娶妻生子。那人什麼都沒做,一句斥責的話都沒有說,然而,卻勝過做了許多事……不能想,她覺得自己快要呼吸不了。
自己很幸運,顧止對她很好,對顧錦桓好的時候也會記著她。這才是一家人,而威遠將軍不過是一個陌生人罷了。
「顧錦瑟,我做了十年的夢,夢裡都是她閉上眼睛問我,他為何不回來,又自顧自答說他是將軍,肩負戍守邊境的責任,又問為何要嫁給一個將軍,哪怕是販夫走卒也好。」
「我每睜開眼睛,感覺她才走……」
顧錦瑟緩緩眨眼,夢一回痛苦一回,她抿了抿唇角,不知為何,她能明白她的痛苦了。
世人本沒有錯,偏偏將自己往錯誤中驅趕,比如德妃,當年為何說那麼難聽的話,試著代入,阿商姑姑叫自己去死,自己也會受不住的。
人心,不能直視。
痛苦的淚水徐徐滑落腮邊,明禕拂開顧錦瑟的手,「你為何這麼聰明呢?愚笨些,不好嗎?」
顧錦瑟驚懼,「對不起,我不該揭開你的心事。」
「你聰明到我想逃離,閉上你的眼睛不去猜想,可好?」明禕回身走了,步履蹣跚。
走了三五步,顧錦瑟從躺椅上跳了起來,追過去,拉著她的手,從身後抱住她,「我若笨了些,你可還會喜歡呢。」
明禕試圖甩開她,雙手掙紮,顧錦瑟卻告訴她:「我是你拉入局中的棋子,對嗎?」
明禕驀地停了下來,癡癡地看著前方,不知所措。
顧錦瑟緩緩地鬆開雙手,走到她的麵前,直視她:「我不想這麼想你,可是這一切太巧合了,我沒有證據,可直覺一直在告訴我,我們相遇不簡單,對嗎?」
「可我又很幸運,你這是下棋人,對我是這麼好,當我受傷後會徹夜不眠地照顧我,當我高燒不止的時候,你在一旁揪心想著辦法。當我喜歡你的時候,你卻又將自己送了過來,滿足我的欲望。」
明禕抬首,不敢置信,顧錦瑟繼續說:「我覺得你對我,也是有喜歡的,對嗎?月長姨娘說我看你的時候眼中有光,看你看我的時候,同樣的,眼中也有光。」
明禕心痛如絞,「如果,我否認呢,我隻是將你當作棋子。」
顧錦瑟擰眉,眼中的那抹生機,漸漸消散了,明禕淚痕未乾,緩緩說道:「不要這麼自信。」
「我安慰你,你卻用刀戳我的心。」顧錦瑟深深呼吸,接連吸了兩個呼吸,望著她冷漠的臉色。
明禕闔眸,淚水滑下,「顧錦瑟,你為何不像顧錦桓那樣自私些呢。」
這樣的話,她就能真正割舍。她做不到利用一個全心全意對自己的人,所有的事情剖開,她隻是一個布局人。顧錦瑟的直覺,讓她開始害怕,其實,她可以否認,可那雙眼中隻有的她的眼睛讓她說不出否認的話。
否認過一回,第二回,她就失去了底氣。
「明禕,那你可以醜一些,性子冷一些,我就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待陛下駕崩後,從哪裡來回哪裡去。不對,到時,我還有家嗎?」顧錦瑟眨了眨眼,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始終沒有留了下來。
她有兩個母親,她們都說她的性子很倔,確實,她倔強的時候,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了。
明禕莫名心軟了,語速也跟著慢了下來,「我不會讓你家破人亡的,顧夫人、顧止,都會活得好好的,就連顧錦桓,我都可以讓他來京城。」
月入雲層,天地間陡然暗了下來,兩人對視,卻讓人愈發痛苦。
顧錦瑟卻拒絕了,「不必了,顧家不缺這些。」
「顧錦瑟!」明禕陡然壓低聲音怒喊。
「那你要我怎麼做?由著你去做,然後將來我離開京城,再找人嫁了。明禕,我是個人,有血有肉,會自己的想法和感情。自與你相遇後,我自問對你不薄,你讓我做一個工具人,在你需要的時候留下,不需要的時候離開,對不起,我做不到。」
「明禕,你很自私,自私到讓我惡心。」顧錦瑟按住了心口,深吸了一口氣,「不如現在結束吧,你好、我好,都很好的。」
明禕微頓,聲音微弱道:「你說什麼?」
「都是要結束的,不如早些,我辭官回金陵解決我顧家的家事。」顧錦瑟麵色發白,唇角微顫,後退兩步,「歲月靜好,總會慢慢過去的。」
顧錦瑟的果斷,打得明禕措手不及,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影子慢慢地消失在黑夜中。
好像不是這樣的,顧錦瑟明明是在安慰她,怎麼會到了這個地步?
明禕哭著蹲了下來,月下人影孤寂,月光落在她的身上,煢煢孑立。
月長聞訊走來,嗟嘆道:「你為何要說這麼狠的話呢?」
不對,是顧錦瑟說狠話的時候,花奴沒有開口拒絕,沉默就是承認,自然就鬧得不愉快。
「你哭什麼?你不是要報仇嗎?哭了多不好,站起來繼續鬥啊。」
「花奴啊,你娘太軟了些,你呢,剛好相反。太剛易折,你何必呢。」
「花奴啊,你錯的時候就該道歉,畢竟除了你娘外沒有人無條件寵著你,更何況姑爺才十七歲,家裡寵慣的,你就該忍一忍。」
她頓了頓,沉默良久後,發出疑惑:「到底是誰的錯呢?」
月長疑惑了會兒,沒有想明白,明禕站起身來,凝視著月長姨娘,一句話沒有說出來,人直接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