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1 / 2)
人的記憶真的很奇怪。
明明之前還無比確定的事,隻要一旦被人否定,就會產生自我懷疑。
就好比當天回到宿舍的宋枝蒽。
下午沒課,她吃過飯後沒多久就去了圖書館。
然而再僻靜的環境,再好的學習氛圍,她都無法完全專心翻譯手頭的稿子,刪刪減減好半天才寫出一整段。
到後來已經說不清是為了求證,還是為了追溯另外一層意義上的「真相」,宋枝蒽在微信上找了童樂樂。
童樂樂是宋枝蒽在平城一中為數不多還聯係的同學。
一方麵因為兩人曾經關係確實不錯,另一方麵是因為宋枝蒽在平城一中本也沒什麼朋友,所以童樂樂的存在對她來說難等可貴。
童樂樂對她也是一樣。
不過她收到信息的第一件事並不是關心祁岸愛不愛喝甜的,而是很意外她和祁岸居然又聯係上。
然而在她的印象中,這兩人早已「分道揚鑣」很多年。
宋枝蒽倒沒瞞她,說她跟何愷分手了,還有最近校區也合並了,總之就是機緣巧合下,她和祁岸「久別重逢」。
本以為童樂樂會安慰她幾句。
沒想到這家夥跟當初蔡暄反應一樣,立馬恭喜她恢復單身。
童樂樂:【不瞞你說,我高中時候就看不上何愷,他圍在應雪屁股後麵為虎作倀,別提多膈應】
童樂樂:【他對你好那會兒我也不在,所以我對他的印象就一直停留在當初】
童樂樂:【你也別怪我不安慰你,我是真覺得你離開他挺好】
宋枝蒽莞爾一笑:【沒事,我也不需要安慰,我現在很好】
童樂樂見她沒事,並沒在這個事情上多耗,而是認真思考她的問題。
童樂樂說:【我跟祁岸不熟,你問我他愛不愛喝甜的我肯定不知道,但是我記得他喝了一個月的奶茶,那奶茶當時送小鴨子,他把小鴨子都給你了,這事兒你應該最清楚啊】
她說的沒錯。
宋枝蒽對這件事情再清楚不過。
迄今為止,那套喝奶茶贈的十幾隻黃色玩具小鴨子,現今依舊擱置在家裡陽台的儲物櫃,和它們放在一起的,還有和祁岸同款的烏銀手環。
而在當年,這排小鴨子一直放在宋枝蒽閣樓房間的小窗台上。
喜歡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因為這套東西,是祁岸送的。
他到底愛不愛喝甜的東西,宋枝蒽到現在也不確定,但祁岸喝奶茶,確實是從校外那家奶茶店送小鴨子盲盒開始。
那會兒宋枝蒽零花錢不多,隻和童樂樂一起喝過兩次。
童樂樂知道她喜歡這個小鴨子,就把自己的送給她,於是宋枝蒽就攢下了三隻不重復的,擺在桌麵上。
沒想到這個無心之舉,引起一場不小的風波。
當時的班主任是個非常嚴厲的化學老師,隻要她在班級,班級氣氛就會格外凝重,而她對學生的管教也是細致近乎變態的程度。
所以在看到她桌上擺著小鴨子的時候,她題都不講,直接走到宋枝蒽跟前。
宋枝蒽原本還在認真聽課,直到那三隻小鴨子忽然被收走。
「知道成績為什麼始終提高不上去嗎?」
「就因為天天心思都不知道去哪兒。」
「都什麼時候了,還玩物喪誌。」
隨著幾句嚴厲的說話聲,全班同學的目光都聚集到宋枝蒽身上,平時看她不爽的幾個男女也翹起看熱鬧的嘴角。
被這麼多同學注意,宋枝蒽臉頰燒起來,她下意識開口,「沒有,我隻是把它們放在那,我沒有玩。」
然而說再多都沒有用。
在這種重點班,成績才是說話挺直月要板的硬道理,更別說宋枝蒽被化學成績拖後腿,綜合成績在這個班吊車尾。
如果繼續下去,她很可能在下學期被分到b班。
班主任本想收上去說兩句就走人,完全沒想到宋枝蒽會反駁。
女人臉色霎時沉下來,張口就批評她聽課不認真,總是走神發呆,不止如此,男女關係也沒有界限,含沙射影地指責她跟祁岸在這段時間走太近。
其中最刺耳的一句話就是,「你不想學好沒關係,別拖累成績好的同學。」
如果隻是單純指責她玩物喪誌也就算了,突然被扣上這個罪名,宋枝蒽心潮一下就翻湧起來,眼眶也紅了。
就是這個時候,在斜後方忍了好半天的祁岸開腔,「老師,我覺得您說這話沒什麼必要。」
還未完全褪去青澀的少年感磁嗓在幾十平米的大教室豁然盪開,混不吝又吊兒郎當,完全沒把老師放在眼裡。
幾乎所有人都驚訝地轉過視線,朝祁岸身上望。
第一次被人當眾挑戰權威,班主任瞬間怒火中燒,注意力也因此轉移到祁岸身上,她用狠狠拍了下桌麵,「祁岸,這是你跟老師說話的態度嗎?給我站起來!」
換做別人,這會估計早就嚇得腿軟。
祁岸卻始終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態,就這麼抄著兜,閒閒散散地站起身。
班主任被他的態度氣到,正想開訓,祁岸卻率先開口,「老師您別誤會,我就是就事論事。」
男生染著一點笑腔的聲音清越動聽,像在說雞毛蒜皮的小事,「畢竟宋枝蒽和我關係近這事兒,班上同學都知道,您這麼瓜田李下的,我聽著不太舒服。」
說到這,他扯唇笑了,笑得極為盎然,「我們是您的學生沒錯,但我們也有自尊。」
「祁岸!」
班主任徹底發飆,「你有沒有規矩?有你這麼頂撞老師的嗎?別以為成績好我就不敢收拾你,給我出去!」
祁岸麵不改色地回望著她,挑了下眉。
倒也規規矩矩地從位置上走了出來,隻是走到老師麵前時,似笑非笑地開口,「宋枝蒽桌上的鴨子是我放的,放那兒單純覺得好玩,沒想到因為幾個玩具就惹老師生氣。」
「老師要怪就怪我。」
「不過我確實沒覺得這幾個鴨子就能影響人學習。」
身高的差距,班主任的氣場在這刻完全被十七八歲的祁岸壓製。
黃黑皮哽得通紅。
直到祁岸施施然從她身旁走過,到了教室外,她才後知後覺地大喊,「去操場給我跑十圈!跑不完不許回來!」
聲嘶力竭的喊叫,回盪在整個高二走廊,掀起一番不小的議論。
剛一下課,就有別的班的同學過來八卦怎麼回事,然而這個時候的祁岸早就去了樓下操場跑圈。
班主任親自監督懲罰,倒也因此無視了宋枝蒽。
宋枝蒽從開始的委屈憋悶與害怕,變成對祁岸的愧疚,但她又沒有勇氣下去看他一眼,因為她知道,如果自己下去,隻會更連累祁岸。
她隻能在燥熱的夏季課間,埋頭在間,一遍遍地做著化學題。
眼淚不知不覺地落下來,氤氳在習題冊上,暈開淡淡的墨跡,也在年少心上烙下深刻而灼痛的自卑。
那是她第一次,從真正意義上,覺得自己不配。
不配呆在成績這麼好的班級。
也不配站在祁岸身邊。
這種私密而隱晦的酸楚,就像一顆抱著糖衣的藥丸,含在嘴裡,苦得化不開,又無論如何都吐不出去。
好在,那天班主任沒有懲罰得太厲害。
室外接近四十度的高溫,她怕祁岸中暑,跑了七圈就讓他回來,而到當天放學,她都沒有再找過宋枝蒽。
易美茹更是不知道祁岸在學校鬧的這檔子事。
就像石子激起的小小漣漪,這段小插曲很快就歸於平靜。
隻是祁岸接下來的幾天卻不好過。
雖然沒跑夠十圈,但學校操場太大,當天晚他就不太舒服。
偏偏易美茹又在外地,趙淑梅擔心祁岸擔心得七上八下的,還叫來家庭醫生。
醫生倒說沒事,隻是熱傷風,打兩針吊瓶就好了。
祁岸倒沒什麼意見,躺在他的臥室,像個混球二世祖,要吃有吃,要喝有喝。
隻是這些對他來說遠遠不夠。
等到大半夜,趙淑梅睡了,他反倒來了精神,展露他真正的磨人本性。
宋枝蒽在那熬夜刷題,手機就在旁邊滴滴響,清一色的表情包,每隔幾秒就打斷她的解題思路。
到後來,宋枝蒽把電話靜音,祁岸就乾脆打電話過來。
宋枝蒽又惱又氣,可電話一接通,語氣又忍不住軟下來,哽著嗓音說他能不能不要鬧了,她卷麵上的大部分題都解不出來。
聽到她那憋屈可憐的聲音,祁岸意想不到地頓住。
安靜幾秒,他收回玩味的語氣,略顯嫌棄地說了三個字,「笨死了。」
「……」
「下來,我教你。」
如果是平常,宋枝蒽才不會聽他的話,可那天祁岸因為她生病,她從內心就無法拒絕他的要求。
於是當晚,她隻能屈從於祁岸的「淫威」不那麼情願地抱著習題冊下樓。
祁岸也沒騙她,真的頂著低燒,啞著嗓子一遍遍不厭其煩地給她講題,雖然偶爾也會被她氣到用筆敲打她的頭,但總體來說,過程還是很愉快。
那也是宋枝蒽第一次覺得,這個霸道橫行的少爺,也會有這麼耐心溫和的一麵。
也就是從那天開始,宋枝蒽成了祁岸臥室後半夜的常客。
通常是在趙淑梅和易美茹都睡了後,宋枝蒽才過去,兩人偶爾偷偷煮個宵夜,一邊吃,祁岸一邊給她講化學題。
宋枝蒽再幫他搞一搞多到寫不完的語文英語作業。
短短半個月時間,宋枝蒽不止胖了五斤,化學測驗的成績也突飛猛進。
就是那次小考後,祁岸開始跟身邊的朋友一起喝校外的奶茶。
幾乎每次都是他請客,拎著一大塑料袋回來,和那群關係好的一群人分掉,留下一堆小鴨子盲盒。
宋枝蒽也因此拿到很多隻不同款式的小鴨子。
隻不過她再也沒有明麵擺出來過,而是放在臥室閣樓裡的陽台,後來不知不覺就快湊齊一整套。
何愷還打趣,說岸哥,你每天都喝這麼甜了吧唧的東西不煩嗎?
祁岸打著遊戲,眼皮都不抬一下,語氣又拽又痞,「老子就好這口,不行?」
那時宋枝蒽就坐在斜前方的位置,默默刷著題。
明明她專心時很少關注身邊的聲音,可那一刻,還是很清晰地捕捉到祁岸的說話聲……以及,自己清晰的心跳聲。
闊別三四年的往事如今歷歷在目。
宋枝蒽想,也許就是因為當時祁岸的那句話,才讓她覺得他愛喝甜的東西?
就在這瞬,手機再度響了聲。
是童樂樂的微信:【你為啥忽然糾結這件事?有什麼緊要的嗎?】
宋枝蒽忽然就被問住。
難道要說,她隻是想求證一下,當初祁岸是不是為了她才喝一個月的奶茶?
……可這樣好奇怪。
她說不出來。
不過還好,童樂樂不是蔡暄,她不愛刨根問底,甚至還給了個建議,【你要真就親自去問他本人唄】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隻是說來簡單做起來難。
宋枝蒽猶豫好半天都沒鼓起勇氣給祁岸發信息,去問這種過時又曖昧的問題。
剛好第二天晚上直播,閒聊時她忽然想起,便鼓起勇氣在直播間裡問大家,如果一個人不喜歡甜的飲料,會不會連著一個月都喝奶茶。
這問題聽起來奇怪,但大家聊得還挺熱情——
【不喜歡甜也可以喝奶茶吧,我就經常喝不加糖的啊】
【可是連著喝一個月哎,有點奇怪】
【我表哥就很討厭甜的飲料,他說齁嗓子,從來不碰】
【樓上+1,我本人不完全排斥甜的飲料,但確實做不到一個月都喝奶茶】
【關鍵是一個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