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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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問宋枝蒽,她這短暫的二十多年人生裡,最難熬的時光是哪一段。

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高三那年。

邁入高三,宋枝蒽從青澀的小姑娘變成一個成年女孩,隻是生日剛過沒多久,祁岸就因為一些不可抗力,回了帝都。

他走的時候悄無聲息,就像周末起早去和朋友打球一般,仿佛幾個小時後就會回來。

然而實際是,宋枝蒽從清早等到傍晚,再隨著月亮一起沉入夜色,都沒有等到他回來。

後來還是外婆告訴她,說祁岸回到帝都他爸爸那邊,高三這一整年都要在那邊度過。

每每回想起來,宋枝蒽都覺得,日子好像就從那一刻,不清不楚地忽然變糟。

祁岸走後的那一個月,沒了他的庇護,班上的一些臭魚爛蝦便把霸淩目標重新鎖到宋枝蒽身上。

也不知道從哪裡走漏的消息,很快就有人說她是老賴的女兒,因為父親帶人玩股票賠個精光,喝了安眠藥自殺,導致她在老家那邊無法立足,這才來到平城念書。

還說她父親害垮了好幾個家庭。

更嚴重的是,他們指責她父親是殺人凶手。

然而事實是,在宋枝蒽的父親去世後,宋枝蒽的繼母早就卷了家裡所有財產,帶著弟弟跑路,唯獨留下無家可歸的宋枝蒽。

還是知道這事兒後的外婆,從北川趕來把她接走。

其中一部分的債務,也是外婆和在日本的母親替一並承擔。

可這些卻被那些施暴者無視,隻關注她此刻過得看似自在生活。

言語暴力像病毒一樣不知不覺地蔓延開,等宋枝蒽回過神時,她已經成為了整個學年嫌惡且鄙夷的對象。

之前被她當眾潑過水的鄭威,更是肆無忌憚地欺負她。

比如在食堂,會把他吃過的剩菜剩飯倒進宋枝蒽的餐盤;在班上,他會故意大聲諷刺她,取笑她;隻要她的水杯沒有蓋上蓋子放好,不一會兒裡麵就一定會有不明液體混進去,以及別的同樣很惡心的「惡作劇」。

除他之外,舞得最歡的就是以應雪為首的小團體。

那些女生倒不至於像鄭威那麼明目張膽,隻是她們會借著性別優勢,近距離圍繞在宋枝蒽身邊,用語言讓她難堪。

宋枝蒽始終記得那句最刺耳的話。

幾個人以應雪為中心,在體育課上遠遠注視著她,一邊大聲笑,說她是祁岸家的小保姆。

如今大少爺走了。

小保姆沒了靠山,失魂落魄。

這樣那樣難聽的話,幾乎充斥著宋枝蒽所有的生活空隙。

印象中最受傷的一件事,就是某天放學,她後背不知被誰貼了一個大大的字條,字條上寫了三個大字——「低能兒」。

後來還是回去的路上,她遇到了一個好心大叔,大叔告訴她這件事,並幫她把身後的字條撕下來。

即便在心裡告訴自己,要堅強不要哭,可在大叔安慰她的那一刻,宋枝蒽還是扛不住地落下淚來。

她勉強笑著搖頭,說沒事的,這隻是別人的惡作劇,開玩笑。

好像這樣,就不必真的麵對那些苦澀澀的惡意。

她也不是沒有反抗過。

隻是那些人聯合在一起的浪潮太過洶湧,她剛起一點頑強的火苗,就被生生撲滅。

從那以後,宋枝蒽對去學校產生了深深的恐懼。

好在那時轉校的童樂樂,偶爾會和她私下聚一聚,幫她排解煩躁,以及當時負責教語文的林老師,隻要看到那些人針對宋枝蒽,她總會很嚴肅地製止並教育。

也就隻有她在的時候,宋枝蒽才會有安全感。

那段期間,祁岸不常給家裡來電話,即便打來,大多數也都是趙淑梅接的,宋枝蒽偶爾會在旁邊聽聽他的聲音,得知他在那邊還好,就默默回到樓上去做題。

好像一夜之間,她跟祁岸退回到最陌生的關係。

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日子像蝸牛一樣緩慢又艱難地前行,有考學的壓力,也有來自身邊人的針對,就是那段最難熬的時光,何愷走進了她的生活。

在鄭威欺負她的時候,是何愷把鄭威拽到一旁,用男生之間最直白的武力方式來警告。

在應雪那群小團體嘲笑她的時候,又是何愷在旁邊把人趕走,替她解圍。

因為有他幫忙,漸漸的,身邊那些惡意終於開始收斂。

宋枝蒽也因為感激何愷,和他不知不覺走近。

那時的他對宋枝蒽而言,就像一道明媚爽朗的陽光,灑在她晦澀難安的生活中,帶來新的生機。

與此同時,她也終於和祁岸再度聯係上。

那是在趙淑梅給她買了人生中第一個智能機後。

因為後媽的緣故,宋枝蒽從前生活很拮據,家裡的資源幾乎全都給了弟弟,即便身邊同齡人都用了智能手機,宋父也沒有舍得花錢給她買,始終說供她讀書就要好好學習,不要搞些亂七八糟的。

宋枝蒽明白他們的偏心,也懶得去計較,就真的乖乖用著一二百塊買的老人機,平時除了讀書學習,也沒有多餘的娛樂。

童樂樂知道這事把她那糟心的後媽罵了一通,而後又幫她申請了微信賬號。

因為不太懂操作,宋枝蒽在微信界麵發現祁岸的賬號後,手一抖就點了申請。

當天晚上,祁岸通過了。

也不太記得到底是誰先開口說的話,總之,兩人冰封了快一個月的關係,就這麼慢慢解凍。

宋枝蒽從來不是一個勇氣可嘉的人,她到底沒問祁岸,為什麼他什麼都沒說就這麼走了,又為什麼這麼長時間,一次也沒找過她。

那時的她,就像一個靈魂貧瘠的拾荒者,根本不奢望命運額外的饋贈,隻要老天肯給她一點甜,她就會心懷感激,牢牢攥住。

就這樣,她和祁岸通過網絡,再次渡過了一段很和平的時光。

兩人學業都很忙,並不經常聊天,但每隔幾天一定會聊一次,祁岸也會送給她禮物,比如昂貴嶄新的文具用品,還有她喜歡的小玩偶。

那一年的除夕夜,兩人雖然沒有見麵,卻打了一通很長的視頻電話。

祁岸給她看帝都的新年夜晚。

宋枝蒽給他看自己包的餃子。

視頻結束前,祁岸和她說了一句話,他說,宋枝蒽,我也想去北川大。

不是往常頑劣又玩味的語氣,而是認真的,帶著篤定感的少年人承諾。

視頻裡,他的身後是大簇明亮璀璨的煙火,在漆黑的夜空中,如流星般簌簌綻放跌落。

祁岸亦露出少有的,明朗蓬勃的笑,英挺的眉眼也跟著肆無忌憚地彎起,閃耀著灼灼又意氣的光。

宋枝蒽在一片喧囂的煙花爆竹聲中,心神動盪,重重點頭。

像是生怕這一瞬隻是她的幻覺般,用力吐出承諾般的字眼,「好。」

……

悠長的回憶被椅子腿摩擦大理石地麵的聲音打斷。

蔡暄聽入迷一般,坐在她身前,「那後來呢?後來你們兩個怎麼樣了,你又為什麼跟何愷在一起?」

宋枝蒽抿唇,聲音緩慢,有些發澀,「後來開了學,高三下學期學業很重,老師管手機管得也很嚴,我們的聯係也因此少了很多。」

「等放月假的時候,我已經聯係不上他了。」

蔡暄露出很納悶的表情,「什麼叫聯係不上?是你打電話他不接,信息也不回嗎?」

宋枝蒽想了想,「差不多。」

那時候聯係不上祁岸,宋枝蒽很擔心。

隔了幾天,她又嘗試著打過一次電話,沒想到接的人是祁岸的父親。

他父親和祁岸形容的一樣,沉穩威嚴,有著天然上位者的壓迫和不可理喻,毫不留情地告訴她,不要再纏著祁岸。

殘忍又直白的幾句,讓年幼的宋枝蒽啞口無言,又好像突然就被一盆冷水淋醒,看清眼前的事實。

被掛電話後,她還是不甘心,等了好久好久,可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接到過祁岸的電話。

再然後,她的手機就在公交上被小偷偷了。

這件事她不敢告訴外婆,就隻能用以前的老人機,還是何愷主動提出用雙開微信幫她掛號,方便等祁岸的回復。

所以後來,宋枝蒽每次上微信看,都是借用何愷的手機。

可就算這樣,宋枝蒽也沒收到過祁岸的隻言片語。

到最後,她還是從何愷口中得知祁岸要出國的消息。

何愷看出她的失魂落魄,說去幫她跟祁岸好好談一談,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宋枝蒽沒阻攔他。

她也什麼,為什麼祁岸說消失就消失。

哪怕那個真相是殘忍的。

事實證明,她料的沒錯,何愷帶來的答案和她想象中別無二致。

那就是,祁岸對她的所有好,都是對妹妹那般的。

「這事情走向怎麼這麼突然。」

蔡暄有些難以理解,「你當初就沒想過,這事兒是岸哥他爸從中作梗?他爸那麼有錢,稍微用點兒手段,就能讓你倆聯係不上,你有沒有考慮過這點?」

「考慮過。」

「……」

「所以我去了趟帝都。」

沒想到一向循規蹈矩又乖軟的宋枝蒽能做出這樣的事,蔡暄胃口被大大吊起來,她驚訝地看著她,「然後呢?你和他見麵沒?」

宋枝蒽眼神空茫,似乎並不願想起那段過去,但也還是開了口,「算是見到,但又沒當麵見。」

蔡暄睜大眼。

宋枝蒽自嘲般笑了下,「我去了他的學校,然後看到,他在學校矮巷口,和別的女生接口勿。」

那是大雪隆冬的夜。

不到七點,天卻已經完全黑透。

雪花翻飛,冷風拂麵,她穿著笨重的羽絨服,順著好心人指給的方向,來到學校附近的那條紅牆矮巷。

然後就看到,昏黃光線下那兩道交纏的年輕身影。

嬌柔的女生緊緊貼在男生懷裡,被口勿得氣息不穩,男生卻霸道十足地把人牢牢緊固在矮牆上,始終不肯放行。

諷刺的是,那一刻他的手上,還戴著和她一對的烏銀手環。

是他之前去寺廟求來的,說是兩人一人一枚。

手環外側刻著《文殊菩薩十大願》的梵文,寓意考試順利,得償所願。

那瞬間,宋枝蒽仿佛被抽走所有力氣,心裡那座執著的小房子,也猝然塌陷。

她再也沒有勇氣做什麼,任眼淚在風雪中肆意,怯懦又自慚形穢地往後退了兩步,轉身倉惶逃離到白茫茫的雪色中。

聽到這裡,蔡暄已經徹底無語了,「岸哥怎麼是這種人啊??這不就是始亂終棄?」

「不是的,他沒有。」

宋枝蒽哽了哽,為他說話,「他從來就沒對我承諾過什麼。」

「甚至他已經明確告訴了何愷,他對我是怎樣的態度。」

「是我非不死心,過去求證。」

「可是——」

蔡暄不大服氣,「可是他跟你曖昧了呀,他給了你他喜歡你的感覺啊?」

宋枝蒽眨著清淩淩的眼,聲音很平靜,「你也說那是曖昧。」

「……」

蔡暄頓時無話可說。

誰年少時沒個曖昧對象,別說學生時代,就是步入社會,男女間不清不楚的你來我往,也平常得不能再平常。

頓了頓,她眼神憐惜地問,「那你恨他嗎?」

宋枝蒽搖頭,「他是我遇到過的對我最好的人之一,我恨誰都不可能恨他。」

「那你跟何愷在一起,是因為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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