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反問句的語氣,如情人低語般咬字,被他念得酥酥麻麻。
那感覺,仿佛兩人是有過前塵往事的舊情侶,忽爾重逢,免不了有一方故意刁難。
也確實沒想過祁岸會說這話,宋枝蒽怔住。
除她以外的幾個人,亦不約而同地噤了聲。
不大的方寸之地,各色目光在二人臉上來回曖昧逡巡,好似在等百年難得一遇的好戲,然而始作俑者,卻肆無忌憚地把視線定格在宋枝蒽臉上。
不知是被頭頂串燈映射,還是被他這話招惹,宋枝蒽麵色透出一抹不自然的酡紅。
但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性格。
略垂下眼,蔥白指尖按下圓珠筆,哢噠一聲。
宋枝蒽做出認真記錄的模樣,平聲靜氣地答,「時間太久,不記得了。」
沒什麼情緒卻又拒絕的口口勿。
好似佐證兩人不一般的「關係」。
看熱鬧的其他人頓時擺出一副「吃瓜狀」,那心照不宣的小眼神兒,就差開始起哄。
祁岸卻不急著說話,耐人尋味地淡勾著唇,不緊不慢地拿起打火機。
哢噠一聲響。
嘴裡銜著的煙被點燃。
微微仰頭,脖頸連著鋒銳喉結的線條一起拉長,沖上吐了口青煙白霧。
靡靡不清間,祁岸長眸半眯,略沙的磁嗓耐心寬容,「不要洋蔥和香菜。」
的確是和幾年前一樣的「雷區」。
宋枝蒽輕抿唇,在本上寫下這行字。
最後一筆落下,她抬起眸,目光獨獨掠過祁岸,對其他人禮貌說了聲稍等,便轉身離開。
殊不知那群男生的八卦之魂早已按捺不住,她還沒走到店門口,就有人「操」了聲,嬉皮笑臉地問,「啥關係啊岸哥,你有啥忌口人都知道?」
「可不是嗎,還不快跟我們說說。」
聽到這話。
宋枝蒽腳步不由一慢。
本以為當事人會借此開上不著調的玩笑,不想祁岸再開口時,音色早已沒有幾秒前的故意和頑劣,隻漫不經心地哼笑了聲,「沒什麼好說的。」
語氣摻雜些許冷淡和索然。
頓了頓,他彈斷半截煙灰,「哥們兒的女朋友。」
字句裡是明顯的降調。
幾乎一出口,男生們的猜疑便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聲聲望洋興嘆「啊」,「這樣啊」,「沒意思」。
再後來,宋枝蒽什麼也聽不到。
她扯下那張點菜單,腳步輕飄地送往後廚。
好似有關那桌的一切,都隨著她的遠離漸隱在市井喧囂中。
-
祁岸這頓燒烤一直吃到晚上十點。
這個時段,小店的客流量依舊高居不下。
客人一桌桌的落座,宋枝蒽有些忙不過來,以至於他們什麼時候結的賬,她都不知道。
隻是忽然瞥見原本停著昂貴跑車的位置,不知何時換了一輛簡陋轎車。
下意識朝街道兩邊望去。
不算繁華的街道浸在墨黑夜色裡,偶爾幾輛車影零星掠過,卻沒有任何關於那輛跑車的蛛絲馬跡。
祁岸沒和她打任何招呼就走了。
仿佛在用行動證明,這場驟不及防的相見,就真的隻是一場單純的邂逅偶遇。
默默收回視線。
宋枝蒽把眼前這桌菜點完。
差不多十二點,營業結束。
舅舅把燒烤店關了,一個人收拾後廚。
舅媽楊春芝則忙著算賬,一麵跟宋枝蒽說,「枝蒽啊,今晚回家住,我給你留了排骨玉米湯,是你外婆起早去市場買的鮮玉米排骨燉的,可好喝了。」
宋枝蒽整理收銀台上的雜物,「就知道她病一好又要折騰。」
「老太太嘛,歲數大了閒不住的。」
「最主要是她真惦記你,總說你太瘦是因為在學校吃不好。」
宋枝蒽解釋,「學校的飯菜不錯,有空我也會和幾個朋友一起出去改善夥食。」
朋友兩字讓楊春芝想起什麼,「對了,今晚有一桌客人是不是和你認識?」
宋枝蒽手一頓,半猶半豫地說,「是有一桌……」
楊春芝揚眉,「就開豪車那桌是不是,為首的男孩兒長得特別帥。」
「特別帥」三個樸實無華的字,一下就讓宋枝蒽想到祁岸那張既貴氣又有距離感的俊臉。
神色劃過一絲不自然。
宋枝蒽點了下頭,然後就聽楊春芝說那桌結賬的時候,祁岸多給了錢。
「他們一共消費446,我說給他抹個零,算他440,結果他直接給我掃了五百,我當時都傻了,」女人說得繪聲繪色,「這麼多差價我哪好意思收啊,就喊他一聲,要把錢給他退回去,誰知道他跟我說不用找了,都是熟人。」
兩句話被祁岸說得淡泊隨意。
當時楊春芝沒反應過來,茫然啊了聲。
祁岸朝正給客人點菜的宋枝蒽揚了揚下顎,略顯冷淡的麵色,聲線卻磁沉溫煦。
「就當給她捧場了。」
楊春芝以為他們認識,便沒再推辭,再後來笑嗬嗬地送他們一夥人上了車。
聽完描述。
宋枝蒽略有些失神。
心底生出止不住的局促和惶然。
楊春芝追問,「你跟舅媽說實話,那小子是不是你的追求者?」
「……」
宋枝蒽回過神,語氣有些詫異,「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楊春芝驕傲得理直氣壯,「我們枝蒽上的是名牌大學,年年拿獎學金,長得還這麼漂亮,那小子再帥不也是個男人,怎麼就不能有心思。」
「不過醜話說在前頭,就算那小子再拿人,你也別忘了你是有男朋友的人。」
「何愷雖然平時不著調,但高三那年他沒少照顧你,你們也談了這麼久,可不能像李桃桃那樣朝三暮四。」
李桃桃是楊春芝的獨生女,宋枝蒽的表姐,大學剛畢業。
為了拿到在帝都的高薪工作,李桃桃和談了六年的男朋友分手,和大她十來歲的上司交往了。
為這事,楊春芝氣得一個多月都沒搭理她。
宋枝蒽知道她的用意和擔心,隻能說出實情,「他跟何愷是朋友,我們三個以前在同一所高中念書。」
「何愷的朋友啊。」
楊春芝詫異之後恍然,「那怪不得。」
一切找到合理的解釋,她沒再說什麼。
後來舅舅李堂亮收拾好後廚,三個人便一起關了店門,打車回家。
到家時已近淩晨。
外婆早早睡下。
宋枝蒽透過門縫看了她一眼,而後才去洗澡睡覺。
或許是受楊春芝那番話的影響。
宋枝蒽即便腦子累得像個運轉到極致的陀螺,可一閉上眼,還是不自覺想起今晚再度見到的祁岸。
幾年過去,男生外貌並沒因骨骼生長而變化,皮相和骨相依舊處在顏巔,出類拔萃。
氣質卻褪去青澀,歷練出沉穩淩厲的痞氣,和滿分拿人的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