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百萬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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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遠看了王雱的反應,便知這「火柴」在汴京城中會有很好的銷路。

在籌備蜂窩煤廠的時候,順便把火柴廠的框架先搭起來。到時候冬天製蜂窩煤,夏天做火柴——一廠多用,美滋滋。

明遠正想得開心,忽見王雱正望著他,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原來,王大衙內來找我,竟也是有事相求的嗎?

明遠不動聲色。

正好那鐐爐裡的水燒到了火候,鐐爐發出一陣悅耳的叫聲。

明遠便笑著邀王雱:「元澤兄,來一局鬥茶怎麼樣?」

他反正有分茶的「捷徑」在手,不怕在王雱麵前丟人。

王雱與這個時代其他士大夫們一樣,最擅長分茶,欣然應允,然後就見識了一回明遠用來鬥茶的「捷徑」——一片帶有鏤空花紋的圓形銅片,明遠將磨成粉末狀的煎茶粉透過這片銅片灑下,茶水表麵便自然而然出現鏤空花紋的形狀。

令人驚奇的是,即便如此,明遠「分」出的這一盞茶,茶盅裡竟也一樣是霧氣湧動,茶水表麵的圖案隨著茶水的緩緩流動漸漸變化,成為一幅如夢似幻的水墨山水。

明遠望著自己手中的茶盞,也略吃驚,挑了挑眉——

這看起來,像是道具卡「風雅分茶」的效果啊!

王雱一向思慮甚重,但現在看見了明遠的「捷徑」,竟然大笑不止,樂不可支,最後隨手擦了擦額上沁出的汗水,笑著嘆息道:「在遠之這裡就是舒心啊!」

「那元澤就多來小弟這裡坐坐嘛!」明遠也笑道。

王雱臉色一黯:他是宰相之子,身在漩渦之中,要想像明遠這樣,偷得浮生半日閒,實在太難得了。

兩人對坐飲茶,眼看天色全黑,王雱不得不將他的來意合盤托出。

「遠之與蘇子瞻最熟,有沒有問過子瞻公,他……願意外出嗎?」

明遠心裡警覺,知道這恐怕還不是王雱的最終目的,表麵上卻若無其事地放下茶盞,笑著搖頭:「沒有聽蘇眉公說起過。」

「怎麼?相公希望蘇眉公外出嗎?」

王雱點點頭:「若是子瞻公願意自請外出,那是最好。」

原來竟是這個目的,是想請明遠轉彎抹角地帶話給蘇軾,讓蘇軾自行上表,請出汴京,到地方上任官。

明遠做出一派若無其事的模樣,笑著應道:「那好啊,我隔天探探他的口風。」

王雱見明遠完全是一副心無芥蒂的樣子,長舒了一口氣。

卻聽明遠問自己:「元澤兄覺得蘇眉公是怎樣一個人?」

王雱沉吟了片刻:「是個正直的性情中人。」

這是王雱心中對蘇軾的真實評價,當然了,他沒把話說完,如果說完整了恐怕還有「目光短淺」「因循守舊」之類的其他定語。

但不可否認的是,蘇軾對於新黨總體而言還是對事不對人的。不像其餘舊黨,總是抓住一些與變法無關的細枝末節來攻擊新黨。

而舊黨最擅長的手段,是攻擊新黨中人的人品,任誰家有個陳芝麻爛穀子的錯處都會被翻出來,在整個朝堂上被反復攻擊,在市井中被反復「傳頌」。

又比如王雱之父王安石,王安石潔身自好,道德上實在是沒有什麼可以攻擊的,於是坊間就傳說他「邋遢」,不愛洗澡;又說他「食不知味」,飯桌上隻曉得吃麵前的一盤菜,甚至說他與官家一起釣魚時,把魚食都給吃掉了。

相比起這些手段,王雱願意相信,蘇軾絕對不會這樣攻擊新黨。

到目前為止,蘇軾所有的上書,也都是關係到新法本身的。

所以王雱才會對蘇軾如此評價。

誰知明遠跟上問了一句:「既然如此,那麼大衙內為什麼那麼盼著蘇眉公出外呢?」

王雱:……!

他自小善辯,但還從來沒有辯過這樣的論題。

或者說,這根本不是一個辯題,是對人心的拷問。

——一個反對自己的好人,你還願意把他留在眼前嗎?

王雱想了半天,最後還是說:「蘇公最好的去處還是在州縣,以他的性情與才能,絕對大有所為。」

明遠也認同這一點,但是他並不認同新黨就這樣把蘇軾趕出京中;

正相反,他認為蘇軾其實是新黨應該爭取的對象。

「元澤兄,小弟是個白身,所以有些話說了就說了,元澤姑且聽之。」

他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想法一說,王雱立即皺起眉頭:「不,遠之,你人不在廟堂,你無法得知子瞻公的文章對整座朝堂有多大的影響。如今舊黨中人扯著他做大旗,他妙手文章寫就,到了朝堂上,卻早已不止是文章那麼簡單……」

「可是……在小弟看來,蘇眉公一向對事不對人,他提出的一些看法,都是切中新法具體條陳的中肯之言,而且很少有上升……攀扯到其它的。」

「元澤兄,須知批評不自由,則贊美無意義啊!」

「相公難道真想要一個朝堂上一邊倒地贊頌新法之好,而不想聽見任何反對之聲嗎?」

王雱以手撫月匈,微微感覺有點氣悶。

他在想:批評不自由,則贊美無意義……這句話說得真是好。

這個明遠總是這樣,平時一副紈絝模樣,卻時不時便能冒出一句這樣的金句,發人警醒,令人深思。

明遠見到王雱的模樣,立即站起身,將窗子推開了半扇,新鮮的空氣瞬間湧進溫暖的房間,王雱頓時感覺清醒不少。

王雱便又想起父親王安石說過的話:新法不可能沒有反對之聲,若是朝堂上一味贊成新法,官家反而可能心存疑慮。

但是王雱自己的麵子還是要顧的。

他當即對明遠道:「遠之身不在廟堂,許是不了解個中內情。政治便是如此,推行新法更是如此,直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今日我若寬以待人,明日他人便嚴於待我。各朝各代,因為政見不同而鬥個你死我活的例子,實在是太多了……」

明遠微笑著補充:「那是黨爭——」

王雱臉色一白,心想:小子,你還真敢說啊!

誰知此刻王雱的腦海裡突然出現幻聽,似乎有好些人一起在鼓掌叫好。一時間令王雱牢牢記住了這個詞:「黨爭」——是黨爭,黨爭才是真正讓人鬥個你死我活的元凶。

明遠微微抬起臉,了然地向空中看了看,隨即重新給自己掛上溫文的笑容。

「方才元澤兄隻說前朝歷代,但是本朝歐陽永叔公一篇好文就道清了本朝黨爭的『真相』。」

歐陽修寫過一篇《朋黨論》,辯白朋黨之誣,將君子之間的「結黨」大大美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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