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7(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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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六天的跋山涉水,臘月二十一日這天下午,車隊總算抵達了京城。

回京後,其他官員差役可以回家休息,但蔣鈺和周嘉榮還得先進宮麵聖。

二人一道進宮,見麵孫承罡就笑嗬嗬地說:「三殿下,蔣大人,你們可算是回來了。最近這幾天陛下一直在念叨著你們呢,就怕你們趕不回來過年。」

這話明顯是沖著周嘉榮說的,蔣鈺靜默不語。

周嘉榮臉上樂開了花:「出去這麼久,父皇肯定是想我了。孫公公,父皇現在有空接見我們嗎?」

孫承罡一拍腦門:「哎喲,您瞧奴才這記性,陛下就是聽說你們回來了,讓奴才出來接你們的。三殿下、蔣大人,請!」

兩人隨他進了禦書房,一股熱氣撲麵而來,跟外麵的冰天雪地形成鮮明的對比。

周嘉榮解下了身上的大氅遞給旁邊伺候的宮人,這才磕頭行禮:「兒臣參見父皇!」

興德帝正在批奏折,聽到聲音放下毛筆:「起來吧,讓朕看看。」

周嘉榮站了起來,直視著興德帝,目光清澈,裡麵的激動和興奮藏都藏不住。

興德帝仔細端詳了一陣,下了結論:「瘦了,也黑了。這次出去,吃了不少苦頭吧!」

周嘉榮嘿嘿一笑說:「能為父皇分憂,能為天下黎民百姓做點事情,這點辛苦不算什麼!」

「出去一趟長進了嘛。」興德帝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你打小就坐不住,同樣是念書,老四都比你坐得住。瞧這樣子,讓你出去辦案都比將你拘在宮中念書開心。」

周嘉榮扌莫不清楚他父皇說這話的意圖,不敢隨意接話,不然萬一父皇真「遂」了他的心願,讓他繼續回上書房念書才是得不償失呢。思量片刻,周嘉榮憨笑著說:「還是父皇了解兒臣,念書哪有習武辦案有意思。不是有句話叫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嗎?兒臣出去一趟,覺得這話很有道理。」

興德帝越發來了興致:「哦,看來你這趟出去,收獲不小嘛。」

周嘉榮抓了抓頭:「也談不上,就是見識到了百姓生活不易。多虧兒臣投胎成了您的兒子,不然兒臣恐怕也要吃不飽飯,時常餓肚子了!」

興德帝怎麼都沒想到,周嘉榮的感悟竟是這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指著他說:「做朕的兒子就這點好處嗎?」

周嘉榮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聲嘀咕:「有什麼比填飽肚子更重要嗎?」

興德帝既好笑又好氣,該說這孩子眼皮子淺呢,還是說他沒什麼心眼,實在呢?

旁邊的孫承罡和蔣鈺看到這一幕,反應不一。孫承罡的想法是,不管陛下心裡怎麼想的,但這宮裡要論誰最能討陛下歡心,非三皇子莫屬,每次陛下召見他,心情總是不錯。

蔣鈺看著麵前「天真稚嫩」,跟大同府那個穩重、做事果決完全相反的三皇子,心裡真是五味雜陳。在今年秋獮之前,他幾乎沒跟三皇子打過交道,隻遠遠看到過幾次,給他的印象就是一個得誌的少年人,鮮衣怒馬,神采飛揚。

可最近幾個月,每次接觸,三皇子給他的印象都不一樣。

他垂下眼瞼,掩去了眼底的詫異和深思。

興德帝沒留意到他們二人,輕輕搖頭,略過這一茬,關切地問道:「蔣鈺送上來的折子說你在大同府遇襲,可有受傷?」

周嘉榮伸了伸胳膊腿,得意洋洋地說:「不過是兩個宵小賊子罷了,不足為懼。父皇放心,兒臣毫發無傷!」

尾巴都快翹上天去了,端是自大。

興德帝也沒訓他,隻是說:「沒事便好,以後出門在外,多帶幾個人。身邊的人還夠用嗎?不夠朕送幾個給你。」

現在惦記著送人給他了,早乾嘛去了?他離開京城的時候怎麼不說?都回來了,才安排人手給他,隻怕關心是假,往他身邊埋釘子是真吧。

周嘉榮猜到了興德帝的意圖,自然不能拒絕,嘿嘿笑了起來,像一隻偷了腥的貓:「如此就多謝父皇了。父皇,這人手能不能讓兒臣挑啊?兒臣要挑幾個能打的!」

一副想占便宜的模樣,說話做事又咋咋呼呼的,興德帝想,興許是他多慮了。老三跟老二不同,老三性子直,天真單純,沒什麼心眼,哪像老二,心眼多得跟篩子一樣,表麵一套背後一套。

雖然打消了對周嘉榮的懷疑,不過人還是要安排的,這孩子們一個個出了宮當差就跟脫了韁的野馬一樣,不看著點不行。興德帝點頭:「明日人送到你府上,留幾個你自己挑。」

周嘉榮高興地說:「兒臣多謝父皇!」

光明正大地在周嘉榮身邊安插了人手,興德帝心情越發地好,語氣也更和藹了:「以後在外麵當心些,別讓朕和你母妃為你擔心。自從你去了大同府,你母妃可是一直牽掛著你,茶飯不思的,趁著天還沒黑,你快去看看她吧。」

從頭到尾都沒問一句案子的相關情況。周嘉榮看明白了興德帝的態度,哪怕他這次案子辦得好,他父皇也沒當一回事,甚至覺得都是蔣鈺的功勞。罷了,他現在也不想惹他父皇的眼,更不樂意在這裡跟他演父慈子孝的戲碼,有這功夫還不如陪他母妃說會兒話呢!

周嘉榮高高興興地說:「是,父皇,那兒臣就告退了。」

興德帝擺手:「去吧,晚點朕過去陪你們用膳。」

周嘉榮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兒臣和母妃在秋水宮等父皇。」

說完高興地退出了禦書房。

他一走,禦書房頓時安靜了下來。

興德帝似乎還有點不習慣,沉默少許後對蔣鈺說:「愛卿辛苦了。」

蔣鈺連忙行禮:「為陛下分憂,乃是微臣職責所在,不敢言辛苦。」

「賜座。」興德帝示意蔣鈺坐下,做出一副促膝長談的模樣,「蔣愛卿跟朕詳細說說這次的案子。」

蔣鈺點頭,一五一十地將案子說了一遍。不過說到周嘉榮時,他刻意模糊了一些內容,比如周嘉榮身邊的紀天明,在他口中就隻是已給無辜被陷害的學子,至於周嘉榮所做的事,大體上的他說了,但到細節,他就略過去。

這樣一來,即便哪天皇帝從別的途徑了解到了案子的詳情,也不會治他欺君之罪。

興德帝聽完,笑了:「沒想到被這小子歪打正著,揪出了這麼樁大案!」

蔣鈺配合地笑道:「三殿下運氣確實不錯,次次都能逢凶化吉。」

「哦,此話怎麼說?」興德帝倍感興趣的樣子。

蔣鈺便將他抵達大同府那日的事說了一遍:「……臣去時,三殿下已經被他們捆綁了起來,正要押走,若是臣晚去一步,臣不敢想象。邱、曹二人皆是心思歹毒之人,手上都沾了人命。」

興德帝臉上的笑容漸止:「這小子剛才提都沒提。」

蔣鈺輕聲道:「三殿下許是怕陛下擔心,報喜不報憂。」

興德帝點頭,似乎有些感動的樣子:「老三是個至純至孝之人。」

這話蔣鈺不敢接。

興德帝像是隨口一提,接下來又將話題轉回了案子上。

君臣聊了半個多時辰,興德帝才放蔣鈺回去。

等人走後,興德帝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沒想到啊,蔣鈺竟也會替人說好話。」

哪怕蔣鈺已經在竭力掩飾這點了,可興德帝是什麼人,焉能看不出來?

孫承罡聽到這話,不知該如何作答,想了想說:「聽說蔣大人也是寒門出身,許是感激三殿下這次歪打正著,查了山西鄉試舞弊案。因此對三殿下的態度和氣了許多。」

「你說得也有幾分道理。」興德帝說不清楚心裡是什麼滋味。蔣鈺又擰又直,身上有文人的清高和驕傲,對他這個皇帝說話有時候都直言不諱,他的兒子能得蔣鈺認同,身為父親,哪怕不看好這個兒子,甚至在防著他,興德帝心裡也是高興的,可高興之餘又有幾分說不出的滋。

不過好在隻是一樁案子,大半功勞還在蔣鈺身上,他也不必太過憂心。而且這個案子也有許多偶然的成分,屬於歪打正著,他也不必太在意。

興德帝整理好了心情,問孫承罡:「什麼時辰了?」

孫承罡忙道:「申時末了。」

「去秋水宮。」興德帝沒忘記承諾了今日會陪穆貴妃和周嘉榮用膳。

***

秋水宮,穆貴妃看見周嘉榮,眼淚就往下滾:「你這孩子,怎麼去這麼久,也不傳個信回來!」

周嘉榮趕緊拉著穆貴妃的手哄她:「母妃,您瞧,兒臣這不是好好的嗎?」

穆貴妃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兒子一圈,心疼地說:「嘉榮都瘦了一圈,在外麵沒有好好吃飯嗎?劉青他們是怎麼照顧你的?當罰!」

妥妥一護崽的老母親。

周嘉榮拉著她坐下,又去給她捏肩捶背:「母妃,兒臣這是長高了,長結實了,沒有瘦。這些日子,母妃在宮裡可好?」

穆貴妃的生活簡單:「還不是老樣子,跟皇後娘娘、德妃他們聊聊天,做點針線活,大冬天的,也沒什麼好玩的。你呢,在外麵怎麼樣?母妃聽你父皇說,你遇到襲擊了?」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又帶上了哭腔。

周嘉榮估計她暗地裡哭過好幾次了。

徐嬤嬤的話證實了這點:「三殿下,自打你走後,娘娘就一直提心吊膽的。前陣子,陛下說你在大同府遇險,差點被人抓進了大牢,娘娘更是急得茶飯不思,一連給國公爺去了好幾封信。」

提起這段往事,穆貴妃又開始抹眼淚。

周嘉榮頓時頭大,他什麼都不怕,就怕他母妃哭。擺了擺手,示意徐嬤嬤別說了,周嘉榮趕緊從懷裡掏出一根珠花,遞到穆貴妃麵前:「母妃,您瞧,這根簪子特別吧!」

穆貴妃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這根簪子上的珠子好亮!」

周嘉榮笑嗬嗬地說:「這是兒臣在外麵看到的,就覺得這顆紅珠很特別,特意給母妃買的,母妃試試好不好看!」

穆貴妃連忙到鏡子前,將簪子插到頭上,端詳了一陣,誇道:「好看。我兒買的都好看。」

身為寵妃,什麼樣的奇珍穆貴妃沒見過?但這根簪子不一樣,這是她的兒子出去當差特意給她帶回來的,這份心意比什麼都珍貴。

周嘉榮趁勢轉移了話題:「母妃,民間的銀樓裡首飾雖沒有咱們宮裡的精致珍貴,可式樣那是真的多,等有機會了,兒臣帶母妃去看看。」

穆貴妃果然來了興致:「哦,大同府那邊跟咱們京城不一樣嗎?」

周嘉榮借機說起了大同府的風土人情,還有民間的飲食習俗等等,還把他在那邊遇到的趣事講給穆貴妃聽,不一會兒就把穆貴妃哄得眉開眼笑的。

說罷了他在大同府的有趣經歷,周嘉榮問起宮裡的情況:「母妃,這陣子可遇到有什麼特別的事?兒臣回來了,若是有什麼需要兒臣做的,母妃盡管吩咐。」

穆貴妃擺手:「有徐嬤嬤他們伺候本宮,有什麼需要勞煩我兒的?哦,對了你二哥受了傷,得了空,你去探望探望他,前幾日,母妃讓徐嬤嬤差人送了些補品過去。」

「二哥回來了?」周嘉榮很意外,這才三個月,他父皇就原諒了周建業嗎?果然老二才是父皇的心頭肉。

提起這個,穆貴妃心有餘悸:「要不是你二哥,麗妃恐怕得受傷,孩子都可能保不住。」

周嘉榮詫異:「這怎麼說?麗妃娘娘遇到了何事?她身邊不是很多人伺候嗎?」

穆貴妃說起了當日的情況。

麗妃懷孕滿三個月後,胎坐穩了,便著手回京。興德帝對這個孩子很重視,還特意又派了一隊人馬去接麗妃回宮。

誰知臨行前一日下午,麗妃在院子裡散步,不小心踩滑了,撞到了花園中的假山,一塊石頭掉了下來,差點砸到麗妃。麗妃當時都嚇傻了,旁邊伺候的宮女和太監也沒反應過來,還是湊巧路過的周建業看到,忙撲過去,幫麗妃擋了一下。

麗妃隻是受了點驚,人和孩子都安然無恙,但周建業的胳膊撞到石頭上,骨折了。

興德帝知道此事後,好好嘉獎了周建業一番,還讓他回了京城,如今就在府中養傷。

周嘉榮聽完這事後,總覺得古怪。

好好的,花園裡假山上的石頭怎麼會突然掉下來呢?而且什麼時候不掉,偏偏在麗妃路過時掉下來。還有這大冬天的,天寒地凍,風又大,麗妃懷有身孕,身份貴重,她還跑去光禿禿的花園散步,想什麼呢?

若換了以前他不會多想,可進了大理寺,見多了案子之後,他深知,很多看似巧合偶然的事情下麵卻藏著必然。

隻是行宮的事,都過去一段時間了,他也查不出什麼,更不好插手。

周嘉榮壓下心裡的疑惑,笑道:「原來如此,這麼說二哥是救七弟的功臣了,確實當獎。隻是不知道二哥的傷重不重?」

穆貴妃也不是很清楚,周建業已經出宮建府,受了傷,她一個庶母也不可能出宮探望他:「傷筋動骨一百天,聽太醫說,得到明年春天才能好。」

「這麼久啊。」周嘉榮有些幸災樂禍。若是麗妃差點受傷這事有貓膩,那他的好二哥為了回京,可真是下足了血本,真舍得啊。

穆貴妃說:「可不是,回頭得了空,你可得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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