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038(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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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蹬著輪車,他將一台用布罩著的東門子自動洗衣機拉到了自由市場。當然,他心裡也有點擔心,會不會又是一次騙局?

這兩年的社會風氣可不比以前,坑蒙拐騙的壞分子不要太多,尤其是針對他們這種手裡有點小錢的先富起來的倒爺,不知道多少人把他們列為肥羊……他之所以淪落到現在這副模樣,不也是那所謂的「朋友」害的?

此時,他想起一種可能,會不會是公安做的局,專抓走私的?打擊走私不僅靠海關,還得靠全國各省各地公安,隻有抓住下遊分銷的倒爺,上遊的大走私客才能杜絕。

不過,想到自己拿貨的過程和貨源,完全是白的,他就不擔心了,即使被抓也沒啥,他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還是能應付的。

不過,轉瞬他又想起圈子裡最近出現的一種新型騙局——仙人跳。

先派個年輕漂亮的女同誌出來,說要買這買那,等倒爺送來了,說不上兩句話,女同誌大喊著耍流氓,忽然跳出一群女方親屬,先將他打一頓,再威脅要扭送公安,到時候判個流氓罪?正常人為了免除牢獄之災都會花錢了事,一千兩千的,大半輩子的積蓄就沒了。

即使他現在身無分文,已經不具備「肥羊」的條件了,但他手裡還有洗衣機啊,把這搶走賣出去也是大幾百一千多塊錢……

趙春來後背冒冷汗,他昨天被突然的驚喜打亂陣腳,又看那個女同誌帶著孩子,不像壞人,所以壓根沒往這方麵想,可現在冷靜下來,他又發現她的態度太過爽快,爽快得跟她的穿著一點也不搭。

更關鍵的是,他已經來到約定地點十分鍾了,那個女同誌還沒出現,對方的團夥莫非是在什麼隱蔽的地方觀察他?發現他孤身一人的話,就準備明搶?被公安抓了,一旦查明東西來路正,是會退還的,這要是被黑吃黑那就甭想了。

趙春來擦了擦腦門的汗,現在反悔,往家跑還來得及嗎?

正想著,忽然正前方走過來一個拿著糖葫蘆的小孩兒。

小孩舔一口糖葫蘆,又看一眼他,似乎是在打量。「叔叔你車裡的是洗衣機嗎?」

趙春來舔了舔嘴唇,咽下口唾沫,「小孩快走開,不關你事。」

小孩吐吐舌頭,「有個阿姨說,你要糖葫蘆的話,就把東西推到那邊的小樹林背後,不要就算了。」

糖葫蘆,隻有他知道,閨女念叨了多久。去廣城前,孩子就鬧著要吃,他當時想買的,但妻子說孩子還病著不能吃,等他回來再買。誰知帶著全部身家南下,回來就變成了窮光蛋,閨女連一口糖葫蘆都沒嘗過。

他咬咬牙,乾還是不乾?

「喏,這是那個阿姨給你的,她說另一半等她拿到東西,驗完貨會再給你。」小孩遞過來一卷舊報紙就跑了。

趙春來悄悄打開報紙一看,裡頭居然是幾卷拚接在一起的厚厚的大團結,足足有四百塊!難怪沉甸甸呢!

他的心終於放回肚子了,看來這個小女同誌比他還謹慎,比他還怕他是壞人,這就好。

他就喜歡跟聰明謹慎的人做生意。

很快,輪車穿過小樹林,另一邊就是一條大馬路,那裡停著一輛拖拉機,駕駛位上下來的女同誌,不正是昨天那小媳婦?

倆人也不說話,仿佛不認識彼此。衛孟喜揭開布罩,檢查了一下,牌子和性能都對,隻是因為還沒通電,不知道能不能正常使用。

「這是二百塊,最後的二百,我先拿回家試試,能正常使用的話一個禮拜後的今天再給你,怎麼樣?」

趙春來不僅不反對,還笑著答應,他是真沒想到這個小女同誌的腦子還挺靈光。這時候有他們這種正正經經的倒爺,偶爾遊走在灰色地帶,但很快就會收回試探一腳的,也有長期乾灰色買賣,坑蒙拐騙的。

小件兒不值幾個錢,像收音機電視機這類大件,別人去拿貨都是挑好的拿,他們圖便宜專拿殘次品,反正賣的時候要遇上不識貨的,孤身的買主,那就閉著眼睛賣。等買主拿回家發現壓根是個廢品的時候,他們早溜之大吉了。

而因為買的是進口貨,又沒用外匯券,報警說不定還會把自己卷進去,買家們隻能打碎牙和血吞。

趙春來是喜歡錢,但他不喜歡這種賺錢的方式,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沒動過這主意,拿貨的時候也親自驗過的。

當然,他也不怕衛孟喜反悔。因為現在到手的六百塊其實已經快夠本了,剩下那兩百有些是利潤,即使拿不到手他今年過年的錢也有了。

甚至,他現在都不擔心對方會反悔。

他相信,如此謹慎的人,不會為了兩百塊錢弄髒自己的羽毛。

想通這一茬,二人約定好付尾款的時間門,趙春來就當著衛孟喜的麵,堂堂正正的從大路走了,那是衛孟喜能看見的,不用擔心他會折返躲在暗處。

一直到看不見人了,衛孟喜把東西隱藏好,高開泰才急匆匆趕來:「小衛久等了吧,我又去你說的地方買了兩條魚,還排了老長的隊。」

衛孟喜笑笑說沒事,倆人這才回金水礦。

這台洗衣機,她不打算讓太多人知道,現在還不是露富的時候,所以隻是先拉到高家,她先按平時一樣回家,吃過飯把孩子交代好,她才上張家幫忙。

衛孟喜不知道的是,隔壁李秀珍家裡,母女倆正在吵架呢。

事情的起源是小秋芳要求李秀珍今天一定無論如何要阻止隔壁衛阿姨去李礦長家,她也說不上原因,就是覺著今天不能去。

可李秀珍那天剛被衛孟喜鬧了個沒臉,現在都躲家裡不願出門呢。

她李秀珍的男人咋說也是這窩棚區有頭有臉的人物,就問一下鹵肉的方子,她就說那麼難聽的話,她是越想越氣。

況且,就她知道的版本是,衛孟喜今天要去張副礦長家幫忙鹵肉,而不是李礦長家,小秋芳就是亂說。

唉,這衛孟喜不就是仗著有祖傳秘方嘛,要她有方子,她也去!

但凡能讓她進礦長家大門,她就有辦法多給丈夫美言幾句,以後升遷還是問題?張毅都在這崗位上待十幾年了,別的一起進礦的同事,從挖煤工人乾起的,現在都已經是隊長級別的,工資績效和安全獎金加一起,都快破百了。就是當時一起坐辦公室的,現在也要麼做了主任,要麼做了副主任。

張毅屁股挪不了窩,不就是沒門路嗎?

隻要她能有門路,以後在家還不是說一不二?張毅敢動她一根手指頭,她立馬就讓他好看!

可是,那該死的衛孟喜偏偏就不把方子給她。

小秋芳見媽媽不聽自己的,隻能嘆口氣,「真是豬隊友。」

文鳳今天要出門,沒法幫忙帶孩子,衛孟喜隻能把呦呦兜著去。

「小衛來啦,辛苦你了。」張母很客氣,還給她們一人倒了杯水,呦呦的加了兩大勺白糖。

「謝謝奶奶。」小丫頭大眼睛很機靈,好奇的打量著四周。

「你把孩子放下來吧,一直兜著怪累的。」張母說完,又端出一盤奶糖。

衛孟喜不會先答應,而是先問閨女:「想不想下去坐著等媽媽?要乖乖的哦。」

「好噠!」小丫頭倒不是饞奶糖,就是單純的想下地,她的發育好像是反著來的。

別的孩子不會走路的時候鬧著要下地,會走路反倒喜歡賴大人懷裡,呦呦是不會走路的時候她就不走,乖乖坐著抱著背著,一旦會走路就不讓抱了,喜歡雙腳落地的感覺。

小姑娘頭發還沒長出幾根,但五官精致秀氣,一看就是個極漂亮的孩子。一身洗得乾乾淨淨的棉襖子裹著,就連小手也是縮在袖子裡的,下了地,她也不像別的孩子會東跑西跑,就一個人乖乖站著。

張母怕她不喜歡坐高高的藤椅沙發,還給她搬了個小板凳。

於是,小姑娘就這麼坐著,晃盪著雙腿,一會兒看看媽媽的背影,一會兒又看看正在看報紙的老爺爺,小手也不會亂翻別人東西。

張母可真喜歡她這個小模樣,問她叫啥名字,幾歲啦,本來隻是打算逗著玩兒的,也沒指望這麼大的孩子能說清楚。

誰知小丫頭噠噠噠的,雖然長句子會慢點,但口齒十分清晰,問什麼答什麼,說明她完全懂自己意思啊。

張家有的是孩子,想想自家孫子孫女這麼大的時候,可是隻會吃和哭的,這小姑娘了不起。

「小楊常說小陸聰明,可我覺著最小這個才是最聰明的。」張母悄悄跟丈夫說,小陸的聰明勁兒都用讀書上,沒完全用對地方,不然也不可能……

「打住,可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人各有誌,不是誰都喜歡那臭銀兩。」老夫老妻,他能不知道老太婆想說啥嘛,可就是知道,也不能說。

張勁鬆說著話,頭也不抬,隻看報紙,這孩子確實乖巧,一點也不咋呼,不搗亂,不然他看啥報紙喲,頭先炸了。

張母嘆口氣,她想說啥?不就老黃歷嘛。

她算是一路看著陸廣全過來的,她家和李家一樣,也都有年紀差不多的閨女。

當年陸廣全來礦上是頂著高材生的名頭來的,因為他高中結業考是全省第名,前麵兩名人家是書香門第,從小就家學淵源的,但他一個肚子都吃不飽的農村孩子,在沒有任何人輔導,沒有任何熏陶的條件下,能取得這樣的成績,說他不是天才都沒人信。

現在大家隻知道李家對小陸求而不得,其實她當年也有「榜下捉婿」的心思,可老張淺淺的試探過一次後,回來就讓她徹底打消念頭,況且雪梅也不喜歡他這種鋸嘴葫蘆型的,一家子也就沒再提起。

可惜啊,那樣的天才,最終卻隻能在井下挖煤。「即使現在去了勘探隊,但不讀書是可惜了。」

「不是說有礦業中專的名額?咱們礦上一共幾個?」張母小聲問。

張勁鬆老狐狸,稍微把報紙抬起來兩公分,看衛孟喜是背對著他們正在清洗牛肉,水聲嘩啦啦的,這才小聲說:「兩個。」

現在的中專跟大學一樣,都是要硬考的,而且它包分配,硬考的競爭壓力絲毫不亞於重本大學……甚至有種說法,這年代真正學習好的都讀中專去了,隻有考不上中專的,才被「分流」去讀高中考大學。

前幾天省裡下了文件,說鼓勵培養煤炭等重工專業技術人才,省內這幾所中專可以適當增加本省本單位的推薦入學名額。

書城市礦業中專雖然比不上省礦業大學,但也是高等學歷啊,畢業生直接就能分配到省裡各大礦務局和礦區,有管理型人才,也有一線工人。本來自從恢復高考後就沒有推薦入學一說了,今年忽然放開中專通道,不知道多少職工會心動。

但名額有限,全省一共也才十個名額,金水礦分到兩個,礦上剛收到文件,消息還壓著呢。這種不需要硬考,而是保送的,其實很大程度上就是在考驗關係和人脈。

就像以前的工農兵學員,都是把名額分到廠裡,廠裡再搞投票推薦,誰的票數多,誰就能去上。這樣無可避免會滋生很多走後門的情況,李奎勇和張勁鬆都是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人,堅決不可能讓這種事發生。

他們現在都屬意的是陸廣全和嚴明漢,倆人又都恰好去了海城學習,想等他們回來以後再找他們談話。但不保證中途有人空降截胡的可能,這事要等徹底定下來的時候再說。

張勁鬆不愛在家聊工作,更何況是有利益相關人的家屬在,「打住,別忘了讓小衛鹽巴重點。」

「大夫說了高血壓不能……」張母念叨著進廚房,見衛孟喜已經鹵上了,「小衛啊,鹽巴少點。」

衛孟喜昨天就問過了,知道張勁鬆高血壓,他雖然好吃鹹口的,但全家都知道不能遷就他。

「要不你先回去吧,要過年了家裡事也多,剩下的我會看著火,大概煮多長時間門?」

衛孟喜巴之不得,鹵肉重要的是鹵汁,隻要鹵汁沒錯味道就不會錯,「好嘞,那阿姨就有勞您了,有什麼可以再來找我。」

擦了擦手,她抱起孩子,「跟爺爺奶奶再見,咱們回家啦。」

「爺爺奶奶再見。」小姑娘左邊臉頰鼓鼓的,這是張奶奶剝給她的糖。

出了小紅樓,再走一段就到公共廁所,母女倆又進去上個廁所。小丫頭這才想起來扌莫兜兜,「媽媽,奶奶給的,紅包包哦。」

那裡,不知何時被張母塞了一個紅包,衛孟喜打開一看,居然有足足的六塊六毛六。

既然沒說是工錢,隻說是給孩子的紅包,讓到家才能跟媽媽說,衛孟喜也不必假清高,「你對奶奶說謝謝沒有呀?」

「說啦!」

於是,一路上,衛孟喜都在想過年的事,今兒買的倆大牛腿,張家用了半個,她還剩一個半。

可以打一個牛丸,到時候用牛丸湯煮麵或者涮火鍋都特鮮。

還可以再鹵幾斤留著慢慢吃,孩子們一年到頭也吃不了兩次牛肉,就讓他們吃個夠吧。

嗯,剩下的就隻能用調料醃製一下,做成牛肉乾了,到時候炒了吃香,給娃當零食也不錯。

想到幾個孩子美美的模樣,衛孟喜嘴角就忍不住翹起來,上輩子自己以為的隻要好好掙錢就是對他們好,可在掙錢的過程中,她沒有時間門關注他們需要什麼。

「媽媽。」

「嗯。」

「媽媽。」

衛孟喜低頭,「怎麼啦?」

「奶奶說,狂野中轉,命訛,兩個喲。」呦呦伸出兩根細細的手指,比了一個「耶」。

衛孟喜想了半天沒聽懂啥意思,也沒放心上,她以為孩子是說奶奶給她奶糖她開心呢。

小呦呦看媽媽還是沒聽懂,也著急了,但她的著急跟小秋芳不一樣,隻見她烏溜溜的眼珠子一轉,忽然就眯著眼笑得像隻小鬆鼠。

衛孟喜這半天都在等,等天黑,等高開泰上門。幸好中午雪停之後就沒再下了,從後山過來的小路上雪也化了,應該不難走。

一直等到大概十點多,小院的木門被人敲響,她一顆心都歡喜到了極點,「開泰哥來了,快進來,路上順利吧?」

高開泰裹得像個粽子,隻露出一雙眼睛,「順利,我給你放哪兒?」

這時候的洗衣機還沒那麼多功能,也不需要考慮靜音,所以不算重,衛孟喜一個人也能搬得動,「您就幫我放屋裡去吧,辛苦您嘞。」

等高開泰放下洗衣機,她遞過去五塊錢。

「不用不用,又不是多大事兒,就搬這麼段路,小衛別跟我見外。」他冷得直跺腳,沒戴手套,一雙手凍得通紅,衛孟喜趕緊把錢塞給他,又讓他烤會兒火再走。

但這家裡沒男人,高開泰也不想落人口實,一陣風似的跑了。

「媽媽這是啥?」

「大鐵盒子!」

這個大鐵盒子插上電以後還會咕嚕咕嚕轉,髒衣服扔進去,一會兒就能轉乾淨,還能把水給甩乾淨,都不用媽媽再費力八斤的擰啦!

「原來這就是洗衣機啊。」根寶滿眼新奇,更多的是欣慰,「這樣媽媽洗衣服就不累啦。」

「那不打肥皂也能洗乾淨嗎?」根花沒看見媽媽打肥皂。

「這是洗衣粉,專門用來洗衣服的。」衛孟喜抓起一把白色的粗糙顆粒物,這也是她跑了很多地方才買到的,這時候通用的還是肥皂。

在孩子們熱烈的討論聲裡,衛孟喜暗暗發誓,以後凡是能用錢解決的痛苦,她都不想再承受了,滾他娘的勤儉持家,這罪誰愛受誰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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