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037(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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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長老婆立馬鬆了口氣,「嗐,我當是啥事呢,這還不簡單,你等著,啊。」起身拍拍屁股出去了。

衛孟喜的目的從始至終壓根就不是借錢,而是介紹信。她知道以她現在這副沒有任何信用背書的身份,誰借錢給她誰就是冤大頭,她隻需要以退為進拿到介紹信就行了。

現在的介紹信是出門行走的必備材料,但凡是離開朝陽公社,衣食住行都得有介紹信。沒有正當公事,大隊部輕易不會給社員開,外省施行包產到戶後,多的是農民跑城裡當盲流,社會影響非常不好。

如果她一開口就要求開介紹信,那勢必會引起隊長一家的懷疑,要是他們多個心眼找陸家人求證,今兒的苦肉計就白唱了。

隻有趁著苦肉計餘溫還在,借著他們的同情和憐憫,以退為進才能拿到介紹信。

四個大孩子傻乎乎看著她,「媽你明兒要去姥姥家嗎?」

「可姥爺不喜歡你回去啊。」衛紅吧唧吧唧嘴,她記得姥爺家在縣裡,有錢,有糖,還有罐頭,「奶說了,姥爺看不上你個賠錢貨回去打秋風……」

才四歲的她,學陸婆子的語氣,學了個十成十,口齒伶俐到令人驚嘆。

衛孟喜卻心頭一緊,都說禍從口出,上輩子衛紅這張嘴就是禍害的根源,她談了好幾個對象最後都黃在她的嘴上,十六歲那年就因為懟了幾個街溜子,差點被人……雖然後來公安及時趕到,沒有造成身體上的實質性傷害,但人卻被嚇傻了,經常自言自語驚恐症發作。

後來啊,好好個大姑娘就成了別人口裡的「傻子」,嫁不出去的「老姑婆」,十八歲那年失足掉水溝裡……

幸好,還來得及。衛孟喜悄悄緊了緊拳頭,她的閨女不嫁人也能有好日子過,更不可能再淹死在臭水溝了!

她正想著得找個恰當的機會教育衛紅,一直沒說話的根寶忽然問:「介紹信是乾啥的呀?」

「介紹信我知道,不能吃!」衛東挺著月匈膛,大聲說。

衛孟喜:「……」你可真是個大聰明,閉嘴。

衛孟喜卻隻是笑笑,分家隻是為了擺脫他們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的監視,順便還能給孩子樹立自信,讓他們知道哪怕再困難,他們也值得世界上的美好。

一百塊?隻不過是利息而已,欠她衛孟喜的,她以後會慢慢討回來。

當務之急是怎麼去做隨礦家屬,她對金水煤礦的熟悉勝過菜花溝。

上輩子離開陸家後,娘家不歡迎,前夫家回不去,她最終隻能帶著四個孩子來到陸廣全曾經工作過的金水煤礦討生活。

工友們知道她是陸廣全的遺孀,大家你五塊我七塊的湊給她,讓她憑借一手不錯的飯食手藝,在煤礦附近的窩棚區開了個小飯館,專門賣點小酒和幾樣下酒涼菜,勉強把孩子送進學校,幾年後積攢夠本錢,她才回紅星縣開了第一家私營飯店。

但她人不常在紅星縣,所以這裡隻有她這個女老板的傳說,她本人卻一直在金水煤礦生活,對那裡的一草一木,那都是有感情的。

想著,衛孟喜開始滿足的睡去,一切按著計劃來,馬上就能擺脫陸家了。

*****

陸廣梅的效率還是很高的,第二天衛孟喜正在捏飯團的時候,她就挎著綠書包來了。

「喏,奶粉。」

衛孟喜接過兩個大鐵罐,一罐得有兩斤多,看含量是兩斤半,紅色的奶粉罐子上還有一句「最高指示」。「謝謝你啊廣梅,哪兒買的?」

「這不用你管,快給孩子喝上吧。」錢她肯定不會白出,得找三哥要。

陸廣梅環視一周,公房比一般房子矮幾公分,窗戶隻有一個,這幾天趕上下雨,鍋灶不能再搭室外,都被搬進屋裡,把本就不大的屋子擠得更小更潮濕了。

她皺眉,捂住鼻子很嫌棄地說:「分家是好事,婦女同誌一定要能完全掌握自己的命運,但你為什麼不留在家裡,那裡的房子也有我哥一份,他們誰也無權趕走你。」

雖然表麵很嫌棄,但道義上她是站在衛孟喜這方的,衛孟喜隻是笑笑,當然也不能把自己要離開的打算告訴她。

這一次,誰也阻擋不了她去金水煤礦。

不過,陸廣梅明顯心事重重,眉頭緊皺,不知道想些啥。

衛孟喜是真感激她的雪中送炭,關心地問:「咋,遇到什麼事了嗎?」

陸廣梅冷哼一聲,她就不在家一天,家裡就鬧出這麼大的事,二哥居然偷了父母的兩千塊錢,你猜她咋知道的?

昨兒還在縣裡,他們正商討下個月上省城搞文藝匯演的事,忽然趙紅軍問她二哥到底啥情況,她還一頭霧水。

原來,不知怎麼回事,老二偷存折的事傳到了公社,連身在隔壁公社的趙紅軍都知道了,可真夠丟人的!

趙紅軍還說了,他也知道她二哥想要跑工作的事,但出了這麼大的醜聞,隻要他趙紅軍在一天,老二就別想有工作,因為他趙紅軍曾經可是整個紅星縣最紅最專最正直、最六親不認的小闖將,別以為有這層裙帶關係就能高枕無憂。

這是一字不落的原話,還是當著組織內所有人的麵說的,無異於是在羞辱她,陸廣梅肺管子都給氣炸了。

這不,回來就想跟老二拚命,這王八蛋,差點毀了她的前途!

當然,這次偷錢事件也成了她和趙紅軍的分手的導火索,她自己家庭雖然多有拖累,但她絕不允許任何一個男人以那麼居高臨下的姿態,在眾目睽睽之下羞辱她。

她可跟這個世界上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樣,尤其是眼前這個「嫂子」,一輩子隻能仰男人鼻息。

所以,她隻是回衛孟喜一聲冷哼,氣咻咻地邁著正步,甩著胳膊肘走了。

衛孟喜:「……」餵餵餵,我到底怎麼你了?

*****

因為小呦呦自打出生還沒喝過奶粉,衛孟喜不確定她會不會對其中的某種成分過敏,所以她隻是舀了小小一勺,用溫水化開,空氣裡頓時彌漫上一股子奶香味。

「媽你又做啥好吃的,真香!」

「奶粉。」

幾個孩子頓時饞得挪不動腳了。奶粉這種東西,大人覺著腥,可對孩子,尤其是低齡兒童,仿佛天生就有一股致命的吸引力,那種吸引力大概跟母親有關。

手心手背都是肉,衛孟喜乾脆拿個小碗,舀出三大勺奶粉,泡上讓他們輪流著一人一口的喝。

奶香味真是所有孩子的本命,小呦呦也不例外,「呲溜呲溜」喝完,舔舔嘴唇,指著奶粉罐子,還要!

衛孟喜不敢立馬就給她泡,先觀察了一會兒,看沒啥反應才又給加了兩勺。

小的自己喝一碗,慢悠悠在那兒閉著眼睛,老太爺似的回味。大的四個可就沒這麼和諧了,衛紅嫌衛東一大口喝太多,衛東嫌根花舔吧碗邊,根寶嫌衛紅把手指頭蘸進去,還舔了好幾口,媽媽說不允許舔手指,不允許把手指蘸進大家吃的東西裡,而根花又嫌根寶話多愛告狀……

眾人嘰嘰喳喳的互相告小黑狀,就像一千隻鴨子在嘎嘎著邀功請賞,看,他們生了一個白白的大鴨蛋呢!

衛孟喜被他們吵吵得煩死了,看來一名合格的端水大師必須每次給他們一人一個碗,不然類似的「爭鬥」還是不可避免。

*****

中午,太陽出來,曬在下過雨的路麵上,有種泥土的芬芳,實在是讓人心曠神怡。衛孟喜把準備跑路的東西又點了一遍,飯團按每人每天三個計算,還差得多呢。

孩子們都不知道,媽媽一天工不出,就在家裡捏飯團,到底是要乾啥,但他們高興。

在陸家那麼多雙眼睛盯著他們乾不乾活,可在公房不一樣啊,媽媽同意他們出去玩,隻要說一聲去哪兒,飯點準時回來就行。

「媽,大事不好啦!」

衛孟喜看著眼前這個滿頭大汗的混小子就氣不打一處來,「慌啥慌?」進門時候還在門檻上絆了一下,差點一腳把她晾飯團的篩子踢飛。

要把她跑路的吃飯家夥毀了,她今兒就得揍他一頓。

「不是,那個女的來啦!」

「啥叫『女的』,要叫阿姨。」

「哎呀媽,是那不給咱們取錢那個女的,胖胖的……」小子急得抓耳撓腮,雖然不是很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但他隱約覺得媽媽應該是乾了一件能把新爺奶氣死的事。

陸小玉來了?

啥叫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她等的就是這一刻啊。當即把所有孩子叫回來,其實也沒啥家什,就一床破敗的被褥,一個洗臉洗腳共用的搪瓷盆……全部放棄。

幸好飯團是早就準備好的,水壺裡也一直溫著開水,帶上所有人的口糧,母子幾個就這麼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村子。

*****

且說陸家這邊,一大家子早飯也沒吃,空心餓肚挨到下工,回家一看冷鍋冷灶,老二兩口子又回娘家躲瘟病去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都怪你,好好的同意分什麼家,以前老三家的在,至少也能給咱們把飯食做上,現在倒好……」

陸老太也很委屈啊,「那條瘋狗給你做飯,你怕是做夢。」

「對了,你說廣華他媽是啥意思,咋一個勁說我跟她要雞蛋?她說還了我家三十幾個雞蛋,可我連雞蛋影兒都沒見著,她是不是昏頭了?」

「估扌莫著是老二那沒出息的跟人要,都是讓你慣的!」

老頭子使勁瞪她一眼,正準備好好掰扯的時候,忽然門口進來倆人,頓時眼睛就亮了:「哎喲小玉侄女咋來了,這幾天下雨我也沒出山,那麼點錢哪用勞煩你親自送上門來。」

就幾天的工夫,陸小玉仿佛瘦了一大圈,隻見她咯吱窩下拄著拐杖,一蹦一跳的,像隻滑稽的胖青蛙。

「小玉侄女這是咋,摔啦?」陸老太想去攙扶一把,以彰顯自己跟她的親密,誰知卻被陸小玉一把甩開。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陸小玉的腿啊,真是摔斷的。事情還得從衛孟喜那天取錢說起,她臨時挪用了所內的錢和糧票來墊付,心想過兩天就能補上窟窿,誰知臨下班所長和主任忽然回來,不知發了哪門子瘋說是要連夜盤賬。

她一麵擔心自己挪用公款被發現,一麵又擔心回家拿錢要被男人揍一頓,天又黑著,不小心就騎翻了自行車。那天也是該她倒黴,正好下瓢潑大雨,路上居然一個行人也沒有,她翻進臭水溝裡,昏昏沉沉一直泡到天亮雨停了才被人看見。

送醫院一看吧,腿是暫時保住了,但骨折很嚴重,要住院半個月。

關鍵她男人第二天就跟著單位出差了,存折在他身上,她連看病錢都沒有,腿又動不了,事情隻能一拖再拖,拖到腿傷都快好了,男人才回來……這不,知道被陸家媳婦坑了,第一時間就來要錢。

「要啥錢?」陸老太眼冒金星,「陸小玉你可真敢獅子大開口啊,平時叫你聲『侄女』你還真把自個兒當根蔥了是吧?500塊你咋不去搶呢你?」

陸小玉沒想到她居然不認賬,頓時甩出經衛孟喜重新簽字的各項單據,「你們甭想給我唱雙簧,我二爸來取了一趟,你兒媳婦又來取一趟,怎麼著郵政所是你家開的啊?」

「等等,啥兒媳婦?」老頭子終於抓住了關鍵信息。

於是,十分鍾後,菜花溝上空響起一陣撕心裂肺的哀嚎,陸老太徹底炸了,被氣炸的!

村口公房門上,正在上演哭鬧大戲,隻能聽見這村裡第一大潑婦一聲又一聲的怒吼:「你真敢啊衛孟喜!」

「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啊!」

「你個喪門星,老娘今兒打不死你!」

陸老太氣是氣,可就是氣過頭了,都說大怒傷肝,她這一氣忽然手腳無力,空有想要殺人的心卻無殺人的力,隻扯著喉嚨乾嚎,老頭子倒是還有力氣,想打但讓隊長書記攔住了。

公公撬兒媳婦門不算,現在又要公公打兒媳,說出去不得臊死人?

社員們正議論紛紛,不知道這鬧的到底哪一出,都對著緊閉的房門勸:「小衛你甭怕,有啥誤會出來說清楚就行,別把老嬸子氣壞咯。」

畢竟是四五十的「老人」了,一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真怕她下一秒就一口氣上不來。

這兒媳婦氣死老婆婆,說出去也道義上站不住腳不是?

門是從裡頭插上門栓的,炕上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有人躺著。屋裡臉盆和那幾隻破碗都還在,她今兒又沒去上工,不是在這兒裝死還能去哪兒?

陸老太扒窗看了一眼,手叉月要的罵:「你個喪門星給老娘滾出來,別以為躲炕上裝死就能糊弄我,我都看見你的狐狸尾巴了!」

對於衛孟喜的「不吭不聲」,她還挺得意,對外頭看熱鬧的社員顯擺道:「你們就等著吧,今兒我也不碰她一根手指頭,不動她門,我要是不把她臊出來我就不是人。」

以前哪一次不是她用嘴將她臊哭的?

她今兒就要讓大家夥看看,她衛孟喜瘋狗又怎麼著,最後還不是得乖乖自個兒開門,灰溜溜的走出來,最後還得跪她跟前磕仨響頭!

當然,小孩可以恐嚇,但這倆熊爸熊媽是死豬不怕開水燙,衛孟喜懶得跟這種橫不講理的垃圾人浪費時間。

轉頭,她想到了一個人就可以。

作為縣團委裡的青年骨乾,中流砥柱,陸廣梅比誰都清楚如果自己家庭成員中有誰被定性為「反動派」,對她意味著什麼。

雖然現在不興講究成分啥的,可耐不住縣團委是風光無兩的存在,別說在朝陽公社,就是紅星縣城,哪怕是整個陽城市,那都是響當當的旗號。每天想要加入他們隊伍的,沒一百也有八十,為了加入他們,很多人都是千方百計擠破腦袋。

她陸廣梅要是因為自己這樣的「汙點」被人抓住把柄,還不得被人拉下馬?

陸廣梅絕對不允許這樣的情況出現。

所以,當天晚上,當幾個孩子說起白天村口的事,繪聲繪色形容鐵柱的惡劣事跡時,其他人都隻當小孩玩鬧,唯獨陸廣梅聽進心裡去。

「爸媽,你們要是不好好教育鐵柱,以後有你們哭的。」

「嗐,你這丫頭咋說話呢,又不是咱們家的種,我乾嘛費力八斤的教?」教好了也不會孝順我,學壞了也跟我沒關。

見他們居然一點人話也聽不進去,陸廣梅氣哼哼念叨半小時,咚咚咚跑二房去了。

「二哥二嫂開門,我知道你們在。」

兩口子正謀劃著以後有了工作該怎麼享受人生呢,「你個小姑子可好意思,咱們兩口子關門自然是有體己話要說,咋地,要是喊你一聲你還想上炕?」

陸廣梅嘴巴厲害,思維敏捷,可還沒遇到這種不要臉的人,說話簡直是葷素不忌,讓她一大姑娘臊紅了臉。

「二哥二嫂,你們就這麼慣鐵柱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謀劃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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