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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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君恰是早上九點登錄進入虛擬世界的。

但一直也沒能出來。

九個月後虛擬世界崩壞。

情況十分糟糕。

簡而言之,李姿意被巫馬帶回了修仙世界中,她對以前的事一無所知,真以為自己是穿越了,還擇了個山頭,立了個山門,數百年經營下來成了遠近聞名的大陰山姑奶奶。小日子過要多舒服有多舒服,月匈無大誌更完全沒有向道成仙的心。但有一年恰逢被眾山門合力修好的幽鐵門鎮陣不穩,邪祟四出,她的大陰山又離幽鐵門所在地最近,便率領弟子最先趕到,卻沒想到這一役,大陰山百千弟子全部死在了幽鐵門前,而她和巫馬僥幸不死,卻被遊青青汙蔑為開啟幽鐵門的罪魁禍首。最後她不服判處企圖逃逸,結果死在了逃逸的路上,就是在這樣萬般委屈的形式下,巫馬竭盡全力復活了她之後,以血肉身軀全部數化成了一個大法器,來幫助李姿意重登仙道。

而孔君恰成為她的師尊之後也一心幫她。雖然這位師尊身體很差,壽命將盡。

但劇情發展到這裡,整個專案辦公室人人都覺得,這次穩了。

隻要李姿意再登仙道,那就成功回來了。孔君恰也能趕在師尊仙逝之前登出虛擬世界。

哪知道,好死不死,等到最後,李姿意卻發現這世界的設定中,登仙道這個東西之所以存在,是因為早年有仙人墜入了這個世界中,仙人重傷想讓這世界的人去自己的世界給朋友親人送信,於是才造就的東西。這封信就是登仙道存在的根基。而因為當時托付送信的人已經死了,仙道早就被關閉了。

數據組這邊當然知道,仙道到底有沒有被關一點也不重要,反正針對李姿意的登出程序就被安放在那裡。重要的是,李姿意得上去。

隻要她上去了一切就圓滿結束了。

哪知道孔君恰扮演的良薑,化身成了李姿意師尊,一片心全在補償李姿意的事上頭,他也早就知道仙道關了,但卻一直謀劃著以天下萬物為祭,強行劈開仙道盡頭的禁製,這件事還偏給李姿意知道了。

眼看整個世界都在崩壞,他自己的命也賠了進去,而李姿意為了救世人,跑去把仙人留下的那封信給毀壞了。

結果就是,仙道存在的根基已經沒了,仙道也就完全消失。

在修仙世界之中,雖然演了一通「枉死重生一心向道」的戲碼,但最終李姿意並沒有成功登上仙道。

她在毀掉了維係修仙界與上界聯係的那封信的之後就死了。

公司上下個個心驚膽戰。

現在怎麼辦?

不止李姿意的意識不知所蹤,孔君恰在修仙界中病逝後也毫無蹤跡。

所謂死亡,無非是兩種,一種是像上次那樣,她的意識數據被打亂了為數據碎片,另一種則是數據沉寂。運轉著虛擬世界的程序,判定一個角色已經死亡,那麼這個角色的數據要麼被直接歸置到靜默區,以備後用,要麼就被抹去,完全不復存在。

技術部的職員說:「也還有希望,萬一被放到靜默區了呢?」

資深的白眼他:「希什麼望,放到那裡的數據隻會具備基本特征,用我們的話說,是做nc數據儲備庫存在的地方。並且我們壓根就不知道這個靜默區的具體位置,也不知道能將它搜索到的關鍵字。你以為靜默區就叫靜默區呀?」

「並且很可能,歸庫的時候就已經進行數據清理了。」另一個技術部職員接話說。

就是說,這兩人就算數據還在,也已經受到了極大的損害。

一時間會議室裡愁雲慘淡。

最後有人開口:「要不我們試一下全麵數據回檔?」

程序是有自動備份的。隻是數據龐大,如果回檔可能會導致很多的問題。

「可是存檔都是高度壓縮數據,裡麵有很多細節遺失,萬一……」

「隻是遺失,總比兩個人都沒了好吧。」

「備份中也許並沒有李小姐和孔先生。」另一個技術部的職員說:「他們屬於被植入的數據。程序備份的時候,也許不會包含他們兩個人的意識數據。」

「不是也許不會。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不會。為了避免出現兩個李姿意兩個孔先生的情況,導致倫理問題。我們在最初就是將這兩個意識數據排除在備份之外的。」

「可巫馬不是也回溯了嗎?」

「但那不同啊。虛擬世界默認他是修為最高的修士,對世界有最高的掌控力,同時時間回溯這個法術被判定為他能使用的能力,那麼在他的周圍就一直會存在著『隨時準備回溯』的光環。直到他釋放它。至於能回溯多久,多久能回溯一次,這就要看這個術法對他的限製。但這一切都是符合運行邏輯的情況下發生,所以他能強行將所有他周圍的數據移動到幾分鍾之前的形態,救了李姿意。這當然是可行的。而我們,則要調用程序日常備份數據重新釋放。這是完全不同的性質。」

「現在巫馬也死了。」有人嘀咕。

就等於說,一切已成定局。

「釋放備份吧。」這時候遊青青突然開口。

她從位置上站起來:「意識數據和其它由虛擬世界程序製造出來的nc不同,它是有求生本能的,並且從服從性上來說,要差很多。這次它們沒有碎裂崩壞,隻是在程序的規定下失去活性。就像一個世界中人會生老病死,都是服從規則。但它們受到一個指令之後,未必會完全按照係統程序要求的那麼做,甚至很可能會出現抵抗與自我保護的情況。我們釋放備份,很可能會給他們一個逃脫的機會。」

「但我們也要考慮到,萬一他們與虛擬世界中的某些數據糾纏在一起的情況,萬一我們釋放備份,與他們糾纏的數據觸發問題,他們會不會受到傷害?」一直沒說話的監察組成員發話。

他們是由孔君恰雇傭,自己不在的時候,負責讓公司如常運行的,今天參會的這位,是負責虛擬世界這個項目的人。他的意思是,方虛擬世界以現在破碎的形式繼續運行,期待它自己好轉。

這就像,砍掉了一個人的腿,不給它接上,卻希望這條腿能自己長出來一樣。

遊青青這時候格外狠厲:「我覺得我的辦法是個轉機,你要是不同意那我也沒辦法,但是你大概不知道,我那裡有一份孔先生的手書。說明了如果他出現在死亡或超過三個月沒有任何消息的情況,可通報死亡。公司要捐給慈善機構的。不是我說狠話,到時候我一定確保你們監察組沒有一個人能得到好處。」

監察組的人愣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過了一會兒說:「我也隻是擔心孔先生。遊助理講這種話是什麼意思?」

遊青青說:「原來是這樣,也怪我年紀輕,沉不住氣。總愛胡說。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不過釋放備份起碼需要六七個月來完成。所以我想現在就能在會議有個結果。才這樣沖動口不擇言。」

監察的人於是又改了口風:「既然遊小姐一力主張,那就照遊小姐說的辦法。」

會議散場,遊青青跟著技術部的人下去。馬上他們就要開始釋放備份,有許多工作她要去盯著。現在她誰也信不過。

不過技術部和她交好的那女職員忍不住:「我還以為有一場惡鬥呢,怎麼後來他又答應得這麼快?」

「我說有六七個月,他當然不用咬死不放了。六七個月足夠做很多事了。」遊青青說。

女職員笑了一聲。

遊青青當時說六七個月的時候,技術部的人相互交換眼色,她作為負責人沒有開口,其他人也都沒有說什麼。大家出來做事,哪怕暫時搞不清楚為什麼,但這點眼色是有的。

「要多長時間?」遊青青問她。

「一個半月吧。」她想了想又說:「你想要更快嗎?」

虛擬世界裡麵的時間流速是可以調整的。但釋放備份的時間是真實存在的時間,很難再壓縮。

「還能少嗎?」遊青青問。

「至少也要四十一天。」女主管想了想又改口:「四十天。」就已經不能再少了。

遊青青長嘆了口氣:「好。」伸手拍拍女主管的肩膀:「姐,這可是一場硬仗啊。」孔君恰不回來,他身後這些資產的流向便岌岌可危。拖得太久,到時候他想回都回不來了。

公司啟動釋放備份的程序。進度條一天下來也沒見漲多少,十幾天的時候倒是突然漲了一大段,女主管說,很正常,這種進度本來就是進快時慢的。然後到了三十九天的時候,都沒有寸進。

女主管看了一下恢復的數據,說情況不太好。程序隻會留下最新的備份,這個備份的時間似乎並不是最開始——遊青青的意思是,最好回到李姿意和巫馬剛從現代社會回修仙界的時候。這在她看來,就是最低要求的。

到了第四十天的時候,進度還是原來的老樣子,遊青青已經有點不抱希望了。結果晚上十點,她坐在那裡打瞌睡的時候,突然辦公室傳來歡呼聲把她吵醒,有個技術部的職員沖進來興奮地說「遊助理,行了,行了,備份上線了。」

遊青青跳起來,立刻跑過去。

但發現,回到的時間是大陰山已經滅亡,李姿意已經受到冤枉在逃亡的時候墜入無妄澤過世了。而巫馬逃走休養,恢復了一些功力後,便想買個八字合適的女孩來給李姿意招魂,把李姿意復活回來。

見了鬼了。

「隻能到這裡嗎?」

「隻有這個備份。」一個世界的備份是非常大量的數據,一般隻會有一個備份,但需要新的節點的時候,用新備份將舊的覆蓋。

「從劇情上看,他打這個時候開始就已經在給孔君恰設天衣無縫的圈套了。畢竟他太知道孔君恰對李姿意的心。利用得一乾二淨。之前be,孔君恰把一切修為都給了李姿意為了讓她登仙結果死了,也很難說沒有巫馬的推波助瀾。」

最後李姿意也沒活下來。

結果是個雙滅。

女主管看到這個劇情都忍不住跟遊青青說:「這是什麼冤孽??」

遊青青說:「我覺得孔先生跟李小姐真的沒有緣份。」

她就沒見過這麼沒緣分的兩個人。

哪怕是在虛擬世界中,也一而再,再而三地沒有好結果。

「我也覺得。這兩個人看上去,真是天仙一對,孔先生做明星也做得了。但怎麼想到,就好像老天開玩笑。再好的開局也能be。」

女主管當時從數據中看到全部始末的時候,簡直氣得想拍案而起:「不說別的,就說上一個世界中良薑與李姿意這一段過往,明明兩個人一路患難,怎麼最後成這樣呢?就跟鬼打牆似的。」

又偷偷說:「我磕孔先生和李小姐可是磕生磕死。這不是往我心髒上插刀子嗎?」

「一對璧人,又癡情到像個傳奇,怎麼可能不磕。」

更好嗑的是孔君恰有錢,付出金錢不算什麼,可命隻有一條,他這樣折騰命都要沒有了。

這是什麼情種?!!

遊青青沉默了一下說:「其實我覺得,有點可怕。」

「啊?」

「我覺得特別執著的人挺可怕的。」遊青青說。

女主管說:「人生在世,誰沒有點執念呢。」

備份數據終於釋放成功,那接下來就是要將完成數據回滾的虛擬世界全麵上線了。

上線前技術部開大會,把辦公室擠得滿滿當當。

如果兩人得以逃脫,那麼當下劇情中,在山村中復活又還沒有被巫馬找到的李姿意就是她本人,而孔君恰現在已經化身為太虛山帝尊。

「如果我們放任劇情走下去,那肯定還是雙滅的結果。我的想法是,能不能在這裡,做一些小小的改動。」遊青青說。

有技術員提出反對:「牽一發而動全身,萬一我們做出的改動被程序安全模塊發現,啟動殺毒,導致人物數據被還原為默認,世界崩壞怎麼辦?」

「可我們要是什麼都不做,世界倒是不崩壞了,兩個人也死定了。」遊青青說。

「什麼樣的改動?」女主管問。

「我想,要麼讓『帝尊』搶在巫馬之前,先找到『阿李』,不讓她恢復自己是誰的記憶,就作為一個村姑活下去,不就避免了她被巫馬引導被仇恨刺激非要登仙,帝尊也非讓她登仙不可,但這世界的設定就是沒仙可登,最後雙滅的結局嗎?」

「你有沒有搞錯。劇情上來說,巫馬找到村姑之後,施展了招魂類的術法,招來了李姿意的神魂,灌入到了那個村姑的身上,李小姐才重生復活過來的。你搶在巫馬之前就把人找來了,那李小姐怎麼活過來?倒是沒有又滅節局了,人直接沒了呀。這不白費勁嗎?」另一個技術人員持不同意見。

「那,有沒有可能,再讓一個人進入虛擬世界中,成為巫馬呢?」遊青青問。

「沒可能。他現在是主要nc,你進行意識灌輸必然會導致安全程序被啟動,到時候意識被當病毒殺了。白給了。」

「那你們說怎麼辦?」遊青青揉著額角問。

「要不,把設定改了。讓這世界有仙可登?」

「這怎麼改?整個世界的主線,主要背景,最大的秘密就是這世界早就沒仙可登了。你把這個改了,這個虛擬世界直接從最基本的底層邏輯出問題,整個圓不回來。一秒崩。」

「那怎麼辦嘛。」

遊青青看女主管。

從一開始她就在皺眉沉思。

「你有什麼想法?」

「我是在想,要不然就照你說的做。讓『帝尊』提前遇到村姑。」

「不是說不行嗎?」

「但不要提那麼前。」

「啊?」

「村姑被巫馬買走之找事,巫馬就實施了灌生術,李姿意在村姑身上復活了。但復活之後有一段相對平靜的時光。巫馬沒有因為虐殺修士而被抓,李姿意也沒有受刑導致恢復記憶。」女主管說:「我們就把時間點定在這裡,讓『帝尊』在這個時候與李姿意認識。」

大家麵麵相覷。

「我覺得沒問題。」

「我也覺得沒問題。這個時間剛剛好。」

「可關鍵是,怎麼把兩人弄出來。把登出程序放在哪裡呢?如果就把它做成一個門,一拉開就回來了,那就算不會導致兩個人意識混亂發瘋,也必然會被程序發現的,因為它壓根就不應該存在,它的存在也不符合邏輯,到時候直接被當病毒殺了。我們一定要設定一些合理的條件,給它一個合理的存在的理由。」

所有人冥思苦想,眼看天都又要亮了,還沒有一個可實施的方案。

太陽光灑進來,辦公室的燈自行熄滅。遊青青嘆了口氣:「先吃早飯吧。」

女主管站起來:「我有個主意。」

「什麼主意?」

「我們可以利用遊戲裡已經有的設定。」

……

-

九頭山是個窮山惡水的地方。

李子的家就在九頭山。她所在的整個村子都姓屠。她父親叫屠大,她大名叫李子,是因為她出生的時候,家中院子裡的李樹結了滿滿一樹的李子。

屠大說本來往年這李子都生得又甜又水分充足的,偏偏她出生了,害得這一年的李子又生又澀。

原本要叫她老九的。就因為這李子難吃,屠大心念一動,就叫她李子。

但李子不覺得村上的李子難吃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屠大一共有九個女兒。但李子見過的姐姐隻有兩個。七姐叫老七,八姐叫老八。

老大和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據說是都『嫁』出去的。

但七姐說,壓根就不是嫁了。正經出嫁的姑娘,三年半載總要回來一回吧,但這些姐姐們一個都沒回來過。

八姐倒覺得七姐胡說,都嫁出去了哪裡還有回來的道理?睡哪裡?吃什麼?給回門的人吃了一口,自己就要少吃一口。不回來才好呢。本來就不是自己家的人了。

並且屠家村裡,大都是這樣的。從沒見哪家女兒嫁出去還有回來的。

七姐關於回門的話,其實是聽貨郎說的。

老貨郎東村西城地走,嘴裡的新鮮事兒多得很。

每次他進山裡到屠家村來,都會帶來大量外頭才有的貨物,再收走大裡的皮子、藥材之類的東西。村裡每到那個時候,就像過年一樣要辦一場酒席。家家戶戶都歡天喜地的。

如果家裡有女兒要出嫁,也是在這個時候由老貨郎帶著一道出山。等他下次再來的時候,就會帶回男方給的彩禮。

李子過完十四歲生辰的第二個月,就是老貨郎進山的時候。

他每年總是固定在七月來,七月少雨不會遇上山災,溫度也適宜。很多藥材這時候正是大豐收的時候。村裡的會在七月之前,把冬季獵到的皮子都晾乾製好。他們要一次就買夠一年要用的鹽和其他必需品。如果村子裡收成不好,還得用肉換些米、粟什麼的。

李子也就是在十四歲那一年,跟著老貨郎一起從山裡出來的。

跟她一道出來的,還有村子裡有七八個小娘子。大家都是出來『嫁人』的。路上湊在一起嘀咕,不知道夫君是什麼人。

老貨郎把這些小娘子帶到了城郊一個莊子裡頭,交給了程大娘子就拿著錢走了。過了一段時間李子才知道,這壓根就不叫什麼嫁人,隻是把她們賣出來了而已。那些拿返去的錢,自然也不是什麼彩禮,就是賣人的錢。

程大娘子用車裝著這一批的這些小娘子們進城,挨家上門讓人相看。

因為車子蒙著黑布,坐在裡麵什麼也看不見。倒是在人家門口停下來,才終於得見天日。

可沒嚇死。

她們哪見過這麼高這麼好看的牆,地上泥都沒有,全是好整齊的石塊,門匾上的字像是用金子寫的。管事婆子身上的衣服,沒一個補丁,頭發梳油光光還香噴噴,嘴唇紅紅的,頭上竟然還有黃色的釵,小娘子們覺得那大概是金的。都嚇呆了。她們隻聽說過金,從來沒見過。不止沒見過金,銀都沒見過,隻見過大錢。

管理婆子好嫌棄,用好看的帕子掩著鼻子,伸手掰著牙齒、掐著ru檢貨似的挑肥揀瘦。李子因為太瘦小又髒,沒被選上。但還好有下一家。

程大娘子駕著車,一家家地走。眼看著姐妹漸漸都有了去處,李子越發心慌。

好在最後,還是有人家把她看中了。她看著稚氣,年紀小,十四歲像十一二歲的樣子,但那個老先生就喜歡小的。但之後又不喜歡了。呆了不到一個月便輾轉被倒賣了三四次。最後才站在這裡——李子緊張地盯著自己腳下的鵝卵石地。

程大娘子滿頭疼的,在買家出來之前,低聲抱怨:「你怎麼就這麼難呢?」

李子嘀咕:「我也不想呀。」在人家裡有吃有喝有穿,隻要『乾活』就行了。她巴不得這樣的日子能過一萬年才好。

奈何,郎君們總是喜新厭舊。過不了多久,就買了新侍女來取代她的位子。先是不讓她再與自己同塌了,讓她在外頭在他和新侍女『打架』的時候給兩人打扇,再是扇也不要她的李,要她去下頭跟人一起掃地洗衣倒夜香,這到也無所謂,她反正還覺得,這活雖然累,但活得更輕省了。可這也乾不久,因為她身體不好,在家裡的時候就乾不得重活,吹一吹風就要發熱躺下。遑論到了這裡。於是又被掃地出門,還交到程大娘子手裡頭。身價一次比一次低。

「這一趟再不成,你都要賣不出錢了。」程大娘子氣得很:「我跟你講明白,你在這裡要是還呆不住,那人家下次要趕你,我也不會來了。隨他把你賣到哪裡去。賣給修士做藥也說不定。」

李子默默翻白眼,手絞著袖子。

翻白眼是她和前頭替代她的一些侍女們學的。

最初她從山裡出來,什麼也不懂,像個木頭一樣,說話做事常被人笑,主家也不喜歡她,常受打罵,她就時常偷看其他侍女的舉止,飯要怎麼吃,路要怎麼走,跟主人說話要怎麼應,眼要怎麼挑才叫主人高興少打她幾次,又要做什麼能叫主人多給她點好吃的。

但她又不像別人,長得好看。

長處隻在年幼,這年幼還並不是真的年紀,隻是看著小。吃得好些之後,人又長得飛快,更是連年幼這個優點也沒有了。所以許多努力都並沒有用處。新鮮勁過了,就很難再留得下來。有時候還常常被罵東施效顰。

現在她個子與以前相比,整整躥高了一個腦袋。又高又瘦。怎麼看都沒有幼女姿態。又偏偏還有些病氣,白慘慘的嘴唇沒有血色。做粗使是賣不出去的。

程大娘子看了就煩。

聽到院子裡腳步聲過來,連忙叫她:「你猴著些。把背陀起來。」又催她:「你笑一笑。」

她笑起來有梨渦。雖然五官普通,但隻要一笑竟然還是能有些好看的。

李子立刻照做。

院門一拉開,裡麵的人露出來,她就立刻沖著人笑得燦爛。

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到把那個人嚇了一跳。僵站在那裡瞪著她。

難道是,不喜歡別人笑?

有些主家是有這樣的癖好的。

李子連忙把笑容斂去。

程大娘子已經大步走過去向那個人極力推銷了。

估扌莫是覺得,人家既然不喜歡笑的,也就隻好走別的路,說:「十六了。別看瘦得像麻稈,但小孩子見風就長,不要幾日就能壯得跟什麼一樣,家裡的雜事沒有一件乾不了的。你就是叫她去犁田都沒有半點問題。她媽也是個強健的身體,上午生了孩子,下午就下地乾活。並且她八字好呀,旺主家。我算了,跟郎君要的八字是相合的。特特地把人找來。」

門內的看上去是個青年模樣,大概不到三十歲?長相普通,穿得十分簡樸——起碼沒有之前那些人穿得奢華,身上也沒什麼飾品。但又與之前那些主家不同。他氣度是不同的。眼神也不同。一雙眼睛十分幽暗,就好像深不見底。

「八字對嗎?」

「對。一模一樣。」程大娘子極力表功:「本來有人出高價買她,我都沒有答應。專門給宋郎君留著。」

程大娘和門內人說了一會兒話,李子搞清楚對方叫宋平。

宋平看了看李子,給程大娘付了錢。程大娘走前,拉著李子嘀咕「好好伺候人,機警點。」。就趕著馬車走了。

宋平帶李子進院子後,就立刻把門關上拴好。隨後站在院子裡頭,認真地打量了李子一會兒,之後叫她跟自己進西麵的房間去。

那邊屋子裡好多書簡,老大的木板釘上四個腿做成的書桌,桌上全是黃色的紙,各種各樣的紅色顏料被用盞裝著,沾了顏料的筆堆成一堆。房間中間放了個大爐子,爐上的東西有點像甕。特別大,又高,看上去像鐵器?李子不懂,她見過的東西少。但鐵在她心中已經很貴重,一個家裡的鐵器隻有進山打獵用的鐵木刀,除了刀刃上是鐵的,其他部分都是很硬的木頭。不打獵的時候,家裡就用它做菜刀用。這個人卻拿鐵做這麼大一個甕!

即便他家沒有之前那幾家看上去大或華麗,李子也不太敢小看他。

但多少覺得宋平有些奇怪。

他家裡太多普通人家沒有的東西。比如那些黃紙,那個大甕,還有些紅色的顏料,聞上去又腥又臭。他還擺了不少陶罐在角落,有點像做醃菜用的東西。裡麵不知道裝著什麼。

宋平叫李子閉上眼睛,她有些疑慮不知道對方要乾什麼,但她現在的處境,讓她並沒有什麼可選擇的餘地,於是順從地閉上了眼睛。

隨後她感宋平的手似乎在自己臉前晃來晃去,過了一會兒,宋平的動作停下來:「你去北間休息吧。」

李子睜開眼睛,暗暗鬆了口氣,立刻問他:「我明天開始乾活嗎?」

「恩。」宋平說完停頓了一下又說:「不要到我房間和這個屋子裡來。」

「不需要打掃嗎?」

「不需要。」

李子連忙說:「郎君,我知道了。」轉身要出去。

宋平叫住她:「你識字嗎?」

李子搖頭。識字?不要說笑了。再說識字又沒什麼用。

「每日我教你識字。」宋平說。

李子不願意但也沒辦法。畢竟宋平是主人。

她一臉高興:「多謝郎君。」就先回房間去看看。

北麵有個小單間,旁邊是廚房。她進去單間後,左右看看。

房間似乎是剛騰出來的,牆壁和地麵上有一些痕跡,像是放了很久的東西被搬出去後留下來的印子。現在裡麵隻有個床。床上的被褥倒是很新,大概是才剛置辦的。

李子在地上那些印子附近蹲著看了半天,確定書房那邊放的大甕一開始應該是放在這裡的。大概是最近宋平才決定要買下仆,所以把甕移到書房去了。

李子在宋平這呆了半個月,平常並沒有什麼大活要做的,也就是掃掃院子,做做飯、洗洗衣裳,倒恭桶因為要去巷子口,宋平也不讓她去,一般都是他自己親自去倒。早上他出去買菜也會把大門鎖起來。

以至於李子來了這麼久,鄰居一個都沒有見過。更沒有出過門。

但她到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畢竟她是新買來的,宋平大概覺得自己付了錢的東西長著腿,怕她萬一跑掉了。

後來有一天淩晨,睡得好好的李子迷迷糊糊地感覺床前似乎有人。

她立刻就想睜開眼睛,但不知道為什麼,頭腦昏沉,眼皮就像有一千金重那樣,怎麼也抬不起來。她能感到那個人的影子落在自己身上,但她想看清是誰卻看不了,想退開也退不動。她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還是如沉睡著一般平穩。

而就在下一瞬間,她發現自己坐了起來。

「過來。」對方說。

她身體不受控製那樣起床站了起來,對方轉頭向外走,她便也跟著走。出了門經過院子往書房的方向去,進了書房,那人把她引到房子的中間:「坐下。」

她便渾渾噩噩地坐下。

心裡卻在想,自己是不是做噩夢了?

怎麼才能醒來呢?

又想,這裡應該是放甕的地方,那甕呢?被移走了嗎?

到處都是符紙的味道,到處都是腥臭的味道。

她聽到那個人移動東西的聲音,聽上去像是陶器在地上被拖動。大概是原本放在角落的那些『鹹菜罐子』被挪出來了。過了好久,那個人影又來了,一雙手抵在她額間,低聲說:「別怕,好好睡吧。」

她聽著這聲音似乎就是宋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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