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34(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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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霽冷眼看著,倪老爺子從太師椅上起身,拉開寬大黃花梨木書桌抽屜,拿了張照片丟過來,語重心長,「小霽,你還年輕,不知道錢和家世有多重要——就拿談戀愛來說,小到吃飯,大到以後買房,總不能讓人女孩子出錢吧?還有,她爸媽知道你要跟家裡斷絕關係麼,知道了又會怎麼想?」

陳清霽掃了眼,果不其然,上午在青梧巷看到的那個西裝男人就是倪家的,他依稀有印象,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拍了照片。

他傾身上前,撿起照片翻了下,都沒細看,就隨意丟一邊,抬手蹭過唇邊,是副天然的渣男姿態,笑了聲,「外公,你們公司業務範圍拓展得還挺廣啊,不過您想的是不是有點遠,別說我還沒女朋友,就算有,也不至於馬上要跟人結婚。再說,跟這個一拍兩散,下個沒準更好是吧。」

「拿這個威脅我,您多少有點老糊塗了。」

……

也正是因為倪老爺子發現了點端倪,他在倪家全程都沒掏出手機,營造一副了無牽掛的模樣,等出了門,才發現手機沒電了。

所以,陳清霽是從別墅區,走了快一小時,到稍微有點人氣的市區,才打上的車。也幸好身上還有點現金。

「師傅,您有充電器麼?」玻璃窗外劃著城市的道道霓虹,映著斑斕的夜,陳清霽輕按了下脖子,低聲問了句。

「有啊,盒子裡,安卓的哇。」陳清霽的手機還是倪家給買的,蘋果,沒法用,於是又靠回椅背。

都這個點了。她可能已經睡了。

這麼想著,經過小區樓下的時候,陳清霽還是抬頭看了眼。

路燈昏蒙,這一眼,他差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因為梁逢雨就站在陽台上,胳膊搭著欄杆,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仰頭望天。

今夜月光稀薄,柔柔地落在女孩身上,他腳步慢下來,直到兩人視線最終對上。

下一秒,梁逢雨轉身就往房間裡走。

生氣了?

陳清霽沒談過戀愛,但「女孩子是個容易生氣的物種」這句話,以前是常常被他們寢室某個室友掛在嘴邊的。

也是。

這一天兵荒馬亂,沒來得及給她一個答案,還把她晾這麼久,是該生氣。

要怎麼哄?

陳清霽沒經驗,邊往樓梯上走,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而就在這時,聽見樓上不輕不重,一聲防盜門關上的聲音。

他直覺是梁逢雨出來了。

---

「把豆豆送回去了嗎?」梁逢雨穿了條牛仔背帶裙,裡邊是白色t恤,頭發柔柔地披在肩膀上。

她很少這樣穿,隨性又清純,顯然是洗過澡又換了身衣服,兩人在樓梯上靠近的時候,陳清霽能聞到她身上有很淡的柑橘調香味,一下將他的記憶拉回了那天超市,她手裡握著的那瓶沐浴露。

忍冬與橙花。

「嗯,我外公留我談話,手機沒電了,」陳清霽把手機遞給她看,黑色屏幕死氣沉沉,倒影出樓道朦朧一團感應燈,他低聲問,「你怎麼還沒睡?」

「你說呢?還不是有人說好給我買咖啡,結果遲遲不回來,搞得我沒喝也跟喝了一樣。」梁逢雨靠在牆邊,打量著少年的眉眼,想作出一點生氣的樣子,可是又忍不住想,他在家都沒喝水吧?嗓子都是啞的。

而且談雙旺發現陳清霽不在家,也在微信上問過她了,然後感嘆了句:「不是我說,他那個家真夠陰魂不散的。處理起來可能挺麻煩。」

梁逢雨沒有問他,是怎麼個陰魂不散法。

就像之前很多次那樣,陳清霽不願意說的事,她也不會追問、更不太稀罕從別人那裡知道。

陳清霽眉宇略帶倦意,但笑起來,又是那麼風清月朗,聲線略低,「抱歉,這個事說來有點長,你想現在聽還是明天聽?」

兩人這會正站在一三樓之間的樓梯上,久久無人經過,感應燈暗下去,外頭一點稀薄月色透進來,疏疏落在兩人身上,她眼瞳裡有很亮的清光,「現在。」

「豆豆是我同母異父的弟弟,他爸入贅,所以跟我媽姓倪,我媽年輕的時候戀愛腦,非要和我爸在一起,生了我以後,因為外公不同意,還有他們自己感情上一些原因,沒幾年就離婚了。我爸去了京市混導演圈,我一直跟著我奶奶。一一年的十月份,我爸在京市出了車禍,」陳清霽敘述很淡,也很慢,音色比月色還要清,又帶了幾分沉鬱,「他酒駕,逆向行駛,撞了輛車,方向盤打過了頭就從橋上開下去了。」

梁逢雨心口驟然一緊。

陳清霽用眼神安撫了下她,「他是個導演,不過沒拍過什麼太出名的電影,花錢又大手大腳。那輛車是朋友的,保險剛過期沒幾天,所以出事以後,賠償金是我們自己出的。還好沒把對方撞出什麼大事。但他留下的錢也不剩什麼了,還要給我奶奶治病。」

「那時候剛好,我媽找的這個新老公,有點外遇傳聞,我外公想敲打敲打他,就找到了我。」

夜色安靜,這個點鍾,小區人已經很少了,隻是偶爾有晚歸的人或者車,發出一點動靜,梁逢雨靠在牆上,靜靜仰頭看他。

「我那個時候,覺得自己運氣還可以,差點沒學上了,卻突然出現一個好心又有錢的外公,」陳清霽說這話時頗有點自嘲的味道,但因為看著她,目光還是很溫柔,「那時,我奶奶病得很重,他把她送到省會最好的醫院,回來的時候好轉了不少,就一直住在本市醫院的vi病房。」

「但我外公是個商人,從不做賠本的買賣,他收養我,除了敲打那個叔叔之外,還希望我一輩子為倪家所用。以後或許進公司——倪家發家史不怎麼光彩,或許會叫我接手一些灰色產業。這幾年,最重要的用途就是給豆豆當榜樣,或者當『反派』吧,他哪裡做得不好,外公就會說再這樣當心哥哥不陪你玩,當心你長大了哥哥把你的錢都搶走——但豆豆很小,他不懂錢不錢的,什麼事都愛跟我學,有次去學校看我運動會,回家以後說,他也想當運動員,練體育。」

「我外公本來就對體育生有偏見,就讓我退出田徑隊,不要教壞小孩。」

就因為這個?

梁逢雨覺得非常離譜。多少人想要他那樣的天資,卻因為這麼可笑的理由被折斷。

「你當時答應了嗎?」她輕聲問。

「沒有,但有人找到我,讓我答應,因為我奶奶還要靠他們治病。」

「是你外公授意的吧?」

陳清霽「嗯」了聲。

他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倪老爺子想要的就是一顆聽話的棋子。當他拒絕的時候,這個問題本身就不再重要了,倪老爺子是在對他進行服從性訓練。

「我不可能拋下我奶奶,所以答應了。」煙也是那個時候學會的,不過他始終記得教練說過的話,一名優秀運動員始終應該具備良好的身體管理能力,所以,沒抽太凶。撐不下去了才會吸一口。

「後來我想,不能一輩子給他們家當工具人,就打算和他們斷絕關係,但有奶奶治病的錢要還,那天算完,」遠處有人大力哢了口痰,震得樓道這邊感應燈都亮了,驟然亮起的光線,激得梁逢雨眼角微顫了下,陳清霽輕吐了口氣,知道自己這個話說出口,是在親手把她往反方向推,但還是要告訴她,「……是八十萬。」

其實,青梧巷奶奶留下的房子,這兩年房價水漲船高,轉手大概能賣六七十萬,幾乎能把這筆債抵消。不過還沒遇上合適的買家,八字沒有一撇的事情,他不說了。

何況,解決了八十萬也沒用,其他用錢的方麵,他照樣要全靠自己。

白天在青梧巷,陳清霽就想和她認真地聊一聊,但讓徐曦宇打斷了沒來得及,今天豆豆一來,倒是提供了個契機。

他全都說出口了,所有不好的方麵,月要靠在扶手那,神色還是帶點漫不經心,等她的宣判。

梁逢雨聽完,略微仰頭,好久,才輕輕「哇」了聲,「陳小雞,你好狡猾。」

她靠在滿是斑駁、又可能夾雜著不知名蚊蟲屍體的牆上,看得陳清霽想伸手把她攬近點,但克製住了,沒這樣乾,「嗯?」

「你說自己欠了這麼多錢,是不是等著我說我不在乎,要幫你還債,談戀愛我出錢之類的啊?」

萬萬沒想到她會把正經話題強行拐到這一茬,陳清霽笑了下,順著她渣下去,「嗯,算是吧,那你看清我了嗎?」

「沒關係,你長這麼帥也值了。」

「也是,人販子長得帥點你都跟他走。」陳清霽靠著她對麵的樓梯扶手,看著她說。

「那不一定,要看這個人販子……」她拉長調子,慢悠悠地說,「名字叫不叫陳清霽了。」

兩人心照不宣,都在說派出所那天的事,還有那句「youhadathello」,初見時的記憶像飛行的紙片,帶著鮮亮的顏色,慢慢貼滿昏暗的老舊樓道。

他想起她從台階上走下來,眉目鮮妍,像一株盛開的山茶。

忽然有點後悔。

要不說一下房子能賣吧。多少……給自己爭取一下。

「陳清霽,你知道我爸為什麼反對我談戀愛嗎?」兩人靜靜對視了會兒,梁逢雨忽然問。

陳清霽想了下,「覺得這個年紀的男生不靠譜?」

「不是,是因為算命的人說,如果我在大學畢業前戀愛,可能會遇到情劫。離譜吧?老梁明明一點都不迷信,也不知道為什麼信這個,」梁逢雨頓了下,略微從牆壁上起身,湊近到他麵前,「但我這個人吧,不信佛也不信命,我隻相信——『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

她湊近那一刻,感應燈剛好滅下去,但陳清霽視網膜上依然留下了她方才的樣子——漂亮的眼裡盛滿剔透的光,唇瓣應該是柔軟的,像薔薇花。

「你今天把這些事告訴我,是想勸退我吧?老實說,我還沒有八十萬的概念,反正以你的人品肯定不會叫我還。以後會不會有其他想法另說。我隻知道,現在錯過你,我一定會後悔,以後沒有任何一個夏天,會像十八歲的這個夏天一樣熾熱難忘了。」

十多個小時前的紅色塑膠跑道,盛夏的聲聲蟬鳴和搖晃的梧桐樹葉,她蹲下和他對視,從他眼裡看到了無限退讓的笑意。

她知道他對自己有感覺。

那麼,當然要不負這個夏天。

梁逢雨說完,就靠回了牆上,莫名有種,「我的表白到此結束」的收尾感。

夜空有流雲在轉,月色忽明忽暗。陳清霽從扶手上起身,樓道狹窄,不用怎麼邁步,他的身影就能把她罩在裡邊,距離近了,梁逢雨能借著一點晦暗不明的月色捕捉到少年神情,專注又坦誠,他低聲開口,聲線乾淨磁性。

「我告訴你這些,不是想勸退你,相反,我私心希望你能和我在一起。隻是,要建立在你了解這些的前提下。」

「梁逢雨,我也喜歡你。」

「要不要和我試試?」

他說試試,是隨時留給她毫無負擔撤退的權利。

梁逢雨毫不遲疑,「要!」

聲音稍微大了點,樓道感應燈跟著一亮,像是為兩人放了場小小的煙花,視線相對,也不知道因為什麼好笑,彼此都看到對方眼裡的笑意越來越盛,然後那點笑意收住,又被眼裡的另一種情緒吸引,距離也越來越近——

直到,猛的一聲咳嗽響在單元樓下。

梁逢雨看都不用看,陳清霽也不用看,都知道是誰。老梁是老煙槍了,偶爾會習慣性咳那麼一兩聲,音色不要太好分辨,於是前一秒還盪漾的氛圍瞬時消失不見,陳清霽示意她先跑,自己則把手揣進兜裡下樓,走到一樓,果然看見了老梁。

「梁教練,您這麼晚才回來啊?」

梁平鬆「嗯」了聲,「和幾個朋友玩牌,你呢,明天還要訓練,這麼晚不睡啊?」

「咳,出來散個步,馬上去睡了。」

……

陳清霽回家的時候,談雙旺已經睡得像豬,還打鼾,他卻沒什麼睡意,像是也喝了咖啡,給梁逢雨發了條消息,等了下,她沒回,兀自去沖了個澡。

回來的時候,手機屏幕有消息了。

liangfengyu:「好險,趁我老爸回來之前進了門,他應該沒發現我剛到家吧。」

liangfengyu:「我有點想見你。」

qingji:「陽台?」

liangfengyu:「ok。」

今晚月色不太好,時常被雲翳遮蔽,偶爾露出一角,灑在廣玉蘭葉片上,發出很淡的亮。

看著洗完澡、發梢還凝著水珠的英俊少年推開陽台門走出來,梁逢雨不由感嘆,人真是一種得寸進尺的生物,沒見到他的時候想見他,見到了想抱一抱,親一親……對了,都在一起了,能好好看看他腹肌了吧?

再大膽點呢?

陳清霽不知道她腦袋裡已經進展到了這一步,隔空把點好的蚊香盤遞給她,「你中午睡過了?」

「沒有,我打了會兒遊戲,就你玩的那個,」梁逢雨是有午睡的習慣的,但很神奇這會一點都沒感覺到困,不由感嘆,「沒想到,談戀愛還有提神醒腦的作用。」

陳清霽笑笑,「嗯」了聲,要剛才讓梁教練看見,更提神醒腦了。

不過,「談戀愛」這個詞,對兩個人來說,確實都是一種新鮮的狀態。陳清霽停下擦頭發的手,梁逢雨擺好蚊香盤,也認真地看著他,眸光隱隱盪漾著月色。

兩個人都在想,剛才在樓梯間怎麼沒早點趁機乾點什麼。

「別人在一起了是不是都得親一下,抱一下之類的,」梁逢雨看了眼時間,還有幾分鍾就要十一點了,非常不甘心道,「我們隻能明天待續了,不過你放心,我一大早就跑來問你要。」

「也不一定。」陳清霽把毛巾隨手搭在陽台圍欄上,示意她,「你往後退點。」

梁逢雨:?

陳清霽其實也沒想到,自己會乾出這樣的事,大半夜爬女孩子的陽台,一個是有點傷風敗俗,一個是,老梁告訴過他們,運動員首先要愛惜自己的身體,危險活動不要參加……算了,這種時候不提老梁,不然他會覺得自己太不是東西。

梁逢雨是真的驚到了,她沒想到陳清霽直接踩上了陽台圍欄,就這麼輕輕一躍,跳了過來,雖然竹苑陽台間距不寬,他個高腿又長,出不了什麼問題,但畢竟有三樓這麼高,一米多快兩米的距離,正常人的膽量都很難做到。

她可能有點嚇傻了,直到陳清霽單手撐著,從圍欄上跳下來,朝她伸開手臂,才反應過來,撲上去抱住了他。

晚涼風裡,少年的身體,帶有淺淡的沐浴露香氣,還有經陽光、汗水塑造錘煉的肌肉線條,令人踏實又安心。

入夜,風的溫度降下來,空氣裡有不知名的花香,混著她身上的橙花香氣,也有青草、夜露、梧桐樹的味道,空曠而清新。

「陳清霽,你心跳得有點快。」過了會兒,她從他月匈口位置仰起頭,又被自己的頭發弄得癢癢的。

他「嗯」了聲,聲音還是天然冷淡,但已經伸手撩開她作亂的發絲,兩人像是生怕有人再來打攪,都很直切正題。視線慢慢相對,彼此捕捉,又像有吸引力一樣,慢慢靠近。

熱烈,而又小心翼翼。

是屬於十八歲夏天的,他們的第一個口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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