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試(2 / 2)
嬸嬸的大嗓門很快飄盪在兀長的廊道:「周芙啊,你怎麼回事?叔叔嬸嬸給你發過多少次短信,都和你說了相親時間已經定了,你不接電話是什麼意思?你聽嬸嬸的,這次這個男人啊,他——」
就連周芙都沒有注意到,原本還在落地窗前抽著煙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將煙掐滅,徑直往她這個方向走來。
幾秒之後,高大的身子從她側邊經過,不偏不倚,輕撞了下她手臂。
手機沾染上臉頰的水珠,聒噪的電話忽地戛然而止。
她下意識屏住呼吸抬眸瞧他。
視線撞上的一瞬間,後者隻微微頷首,眼神並未在她身上多作停留,語氣漠然:「抱歉。」
隨後頭也不回地進了她身後的洗手間。
禮貌、疏離、冰冷。
像是毫不相乾的陌生人。
突如其來的澀意一絲絲蔓延到她眼底。
那個幾年前最最心疼她的少年,似乎被她永遠地丟在了今塘島的冬天。
手機不停在震。
發小淩路雨的消息瘋狂轟炸——
【嗯嗯嗯?誰?】
【陳忌?】
【哪個陳忌?!】
【是那個特別疼你的陳忌??】
【人呢??!】
周芙握著手機,茫然地打著字,眼前視線逐漸變得模糊濕潤起來。
「他應該已經……不記得我了……」
而她仍舊忘不掉,第一次遇見陳忌的那個盛夏,烈陽高懸,滾燙又熱烈。
**
周芙是在課堂上被母親派人匆匆接走的。
坐在去往今塘島的車裡時,身上還穿著私高製服。
她隻記得當時車速飛快,母親打來電話時,語氣有些不太對勁。
「爸爸媽媽要出國半年,你到了今塘,好好聽那邊蘇奶奶的話,那裡氣候好,適合你養病,媽媽已經讓人幫你把學校安排好了,周一帶上資料直接就能去報道。」
「粥粥,你記著,到了那邊先安安心心讀書養病,別和北臨這邊聯係。」
「媽媽永遠愛你。」
四個多小時後,轎車緩緩停下。
周芙往窗外望了眼,輕聲細語問:「是到了嗎?」
「去今塘一般從海上走,所以山路窄,轎車開不進去,可能得下車往裡走一兩公裡才能到。」助理抱歉道,「不過已經很近了,過了那座橋就是。」
帶著北臨牌照的轎車很快離開。
從出生起便嬌生慣養的周芙,這輩子沒走過這樣坑坑窪窪的石土路。
半個人高的行李箱被沙礫絞得紋絲不動。
蟬鳴四起,鹹鹹的海風卷著盛夏的熱潮,一股一股向她湧來。
須臾,轟鳴聲由遠及近,塵土飛揚,惹得周芙忍不住掩麵咳嗽。
噪音落定之時,幾輛摩托車圍在她左右。
車上跨坐著的,個個是混混模樣。
「喲,這姑娘正。」
「白白淨淨嬌滴滴的,一看就是城裡來的。」
有人壞笑:「去今塘?來哥哥車上,哥哥帶你飛。」
周芙這短短十多年人生,從未遇過這樣的混子,緊張得攥著行李箱的指節都泛著青白。
一幫人越靠越近,小姑娘咬著牙,退無可退。
大抵是起哄聲太過放肆。
不遠處大樹下,原本正安靜仰躺在黑色機車上的少年,忽地將扣在臉上的硫酸紙掀到一旁,眉心緊蹙,滿臉寫著不耐煩。
一群人偏頭看去,隻一眼,便嚇得立刻噤聲。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陳忌。
少年身形高大,微弓著背坐在機車之上,一邊腳懶懶踩著車身,另邊長腿輕鬆搭地,寬大的純色黑t隨意套在身上,野性十足,烈陽之下,逆著光,周身勾勒出耀眼的昏黃。
雖看不真切長相,可有那麼一瞬間,周芙仿佛覺得,那就像是從天而降的神明。
他們都忌憚他。
她幾乎是不由自主的,逃命般朝他奔去。
那年的陳忌已然比她整整高出一大截,周芙努力仰著頭望向他,眉眼間帶著可憐巴巴的求:「能、能帶我去趟今塘嗎?」
然而少年眸光深諳不明,無形的威懾透著濃烈的壓迫,輕蔑地扯了下唇角後,聲線冷硬:「妹妹,你看老子像好人?」
聞言,周圍立刻嘲聲一片。
「噗,挑誰不好,獨獨挑了忌哥。」
「這種想盡辦法上忌哥車的女孩兒,數都數不過來,就沒見哪個女的得逞過。」
「忌哥不帶我們帶呀。」
小姑娘唇角抿得發緊,倔強地拽著行李箱拉杆,獨自艱難往前。
調笑聲還在繼續,深黑色機車上懶懶躺著的清冷少年,忽地沒了先前的平靜,鼻間隻聞得見少女方才湊近時,撲麵而來的獨特淡香。
一閉上眼,腦中便不斷浮現她咬牙離開的倔強模樣,越想越煩躁。
那種從骨子裡便透著股嬌生慣養的城裡公主,壓根就不配走在這泥濘崎嶇的石土路上。
陳忌忽地下了車,鬼迷心竅般到了周芙跟前,青筋微顯的大手一下將那拉杆從她手中搶過,板著張冷冰冰的臉,與生俱來的桀驁沒有半分掩飾,沒耐心道:「一會兒上了車可別哭。」
周芙微怔,幾秒鍾後,立刻明白了他方才那句話的意思。
機車發動的一瞬間,海風從臉頰呼嘯而過。
原本還隻小心翼翼扯住陳忌一片衣角的少女,瞬間被慣性推著,重重砸到他微微俯下的脊背。
她下意識環抱住少年勁瘦的月要,死死閉住雙眼,那一瞬間,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氣息,緊接著便是陳忌身上的原木淡香。
待到車速終於緩緩降下,周芙小心翼翼睜開眼。
深黑色機車,依著橋,穿過望無邊際的碧海。
到達今塘鎮口時,少年聲線冷硬輕嗤:「還沒抱夠?」
周芙一顆心髒撲通直跳,臉上掛著幾顆金豆。
下車時,沒出息地腿軟了一下。
陳忌毫不憐惜地一把將人拽起來,而後神色極為冷然:「這就哭了?嬌氣。」
看熱鬧的混混們姍姍來遲。
「這姑娘連忌哥的車都有膽子上。」
「忌哥,把人小姑娘欺負哭了,不得哄哄?」
少年麵無表情,視線冷冷掃過去。
一幫人立刻斂去笑意:「你們他媽誰見過忌哥哄人?」
烏泱一夥人很快散了個乾淨。
周芙愣愣站在原地,小臉蒼白,半晌才緩過神來。
心跳還未平復,指尖深嵌在掌心。
她十多年來安穩平靜的世界,從未經歷過這樣的放肆與荒唐。
他們根本不是一類人,往後遇上也該遠遠躲開。
她抹掉眼淚,茫然地環顧了下四周,艱難地拖著行李箱,按照助理給的照片,挨家挨戶尋找照片上的老房子。
等終於找到時,已然接近傍晚。
老人家在家門口等候她多時,見人來了,熱情地接過她的行李,關切寒暄之後,直接先把人往餐桌上帶。
「這一路過來遠著呢,路上一定餓壞了,先吃晚飯,蘇奶奶做了好多好吃的,等著昂,奶奶去端出來。」
周芙乖巧聽話地在飯桌前坐下,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地方。
沒成想僅是幾秒鍾之後。
那個渾身透著股離經叛道的少年,忽地推門而入。
小姑娘抬眸的一瞬間,正正撞上他漆黑深邃的瞳眸。
老人家語氣自然:「阿忌,回來了?奶奶去給你盛飯。」
「一會兒吃完飯啊,你帶著妹妹出去,把入學資料打印一下,順便帶她逛逛咱們今塘島,熟悉熟悉周邊環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