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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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簾子落下時,陳述白看向桌上的生煎,完完全全失了胃口。

他靠坐在窗前,後腦勺抵在窗框上,漫無目的地盯著那厚厚的簾子,很想走過去扯下來,將裡麵的人兒奪走,可她以命為挾,縱使他權勢再大、三頭六臂,也磨不鈍天下所有鋒利的刀刃。

沙場上廝殺,荊棘中重生,再苦再難也未向誰低過頭,哪怕刀架在脖子上也能做到麵不改色,可如今他敗在了一個小女子手裡,小女子用柔情的媚骨,戳穿了他挺直的脊梁。

向她俯首稱臣,還有回旋的餘地嗎?她會回頭嗎?

正沉思著,夥計忽然走過來問道:「爺,看你不吃了,要打包嗎?」

夥計還要去一趟侍郎府,想著離開前招待客人離開。

陳述白坐直身形,環視小店一周,問道:「冬日寒冷,你們這裡炭火可夠用?」

都是粗人,又是貧苦人家長大的,哪裡用得起炭火,夥計笑嘿嘿地為他打包生煎,「老板娘說自己火力壯,用不著燒炭,我們幾個大老爺們就更用不著了。不過昨兒我們店裡來了兩位嬌娘子,挨不了凍,老板娘是想著從哪裡弄些便宜又好用的炭火來呢。」

炭火如銀,貴得很,若非為了殊麗,平日裡省吃儉用的晚娘可舍不得買。

陳述白起身拿起打包好的生煎,指了指對麵,「我是出售炭火的商人,對麵的醫館就是從我那裡購置,你可以去跟他們打聽打聽我的口碑,要是中意,可以來找我。」

「爺住哪裡啊?怎麼稱呼?」

「揚州,謝仲禮。」

「那也太遠了。」

「我來京城做生意,現落腳在城南的來順客棧。」

夥計點點頭,初來乍到的生意人到處拉攏生意,無可厚非。

出了早點鋪,陳述白走進對麵的醫館,正趕上葉太醫在研磨靈芝粉。

陳述白沒有故意改變聲線,以本來的聲音淡淡道:「葉老。」

聽出是天子的聲音,葉太醫還蒙了一晌,隨即放下手裡的活兒,起身拍拍身上的塵灰,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聖駕到此,微臣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陳述白擺下手,撩袍坐在藥桌前,今日憊於處理奏折,一顆心空落落的,懶得回宮,隻想在有殊麗身影的街巷裡徘徊,「朕在你這裡睡會兒。」

瞄見室外若隱若現的暗衛們,葉太醫笑嗬嗬取來剛熬好的小麥草鮮奶燕窩羹,試毒後,為天子盛了一小碗,「陛下且嘗嘗小女的手藝。」

為了避嫌,葉太醫主動提起女兒即將婚配的事,為的就是消除天子的猜忌。

正值選秀,不少臣子都想把自家姑娘送進天子帳中,一盅小麥草鮮奶燕窩羹,看似尋常,較真起來,可大有內涵,葉太醫自知官職低微,沒打算湊熱鬧送女兒進宮。

陳述白舀了一口奶白的湯羹,認可道:「鮮而不膩,口感綿密,甚好。」

「陛下喜歡就行,您要不著急回宮,微臣待會兒為您疏通疏通脈絡,有助眠的功效。」

葉太醫是個通透的老者,相處起來令人舒心,陳述白沒有拒絕,漱口後躺在擺放有白芷、甘鬆、**的香爐旁,由著葉太醫針灸。

不知過了多久,藥館門口走來兩道身影,一人嘴皮子伶俐,一進門就自來熟起來,「葉大夫,我們是對麵早點鋪的東家。」

葉太醫看了一眼微睜開眼簾的天子,笑著應道:「老夫認得你們,欒娘子、薑娘子。」

晚娘一手挽著殊麗,一手拎著盛滿雞蛋的竹籃,將竹籃放在桌上,「一點兒心意,算是見麵禮,以後我妹妹的孕事,還要勞煩葉大夫和葉小姐費心。」

殊麗也客氣道:「有勞您了。」

在宮裡,她每日都要接受醫女把脈,出宮後,她不想委屈胎兒,想著隔三差五診斷一次,正巧這位葉大夫不是個喜歡問東問西的人,踏實穩重,很有分寸,她們想著處好關係,以後也方便。

葉太醫笑道:「兩位客氣了,坐著稍等一會兒,我這裡有位客人。」

晚娘順著葉太醫的目光看去,眼前一亮,躺在老爺椅上的男子清雋貴氣,很像個飽讀詩書的儒雅之人。

拽了拽殊麗的袖子,示意殊麗往那邊瞧。

殊麗掃了一眼,見對方閉著眼,便收回了視線,心想此人好像剛剛還在她們店裡用過早飯,筷子上夾的生煎還掉了一個。

應該是他。

沒有多心,她隨晚娘坐在門口的圈椅上,等著葉太醫忙完。

這時,晚娘家的夥計從侍郎府趕回來,直接進了醫館,來打聽炭火的事,「店家,聽說你們用的炭是從揚州商人那裡」

話未問完,夥計看向閉目養神的白衣男子,又看向自家老板娘,撓了撓頭,「你們都搭上話了啊,那我去忙了。」

晚娘一頭霧水,叫住他問了緣由,才知,老爺椅上躺著的男子跟自家夥計拉攏過生意。

「呦,您做炭火生意的啊?價錢怎麼算?從哪裡供貨?」

殊麗也看向男子,年關嚴寒,她懷胎身子弱,急需炭火取暖,若是價錢偏低,她想出錢多囤一些。

陳述白仍然閉著眼,糾結於該不該以「商人」的身份靠近殊麗,他們之間最欠缺的是真誠,實不該再騙她,可不以這重身份靠近,又如何以最低價賣給她們最優質的銀骨炭?

還是葉太醫機靈,解圍道:「針灸期間,不易言語,兩位娘子稍等片刻。」

晚娘失笑,「頭一次聽說,針灸還不能講話的。」

殊麗扯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別再打趣了。

針灸後,葉太醫請殊麗坐於診台,隔帕試脈。

陳述白還躺在老爺椅上,說是針灸後需要靜躺,於是也就睨著鳳眼,淡淡盯著診台方向,餘光落在了殊麗的側臉上。

尋常小婦人的打扮,發鬟上連個像樣的首飾都沒有,偏偏呈現出純然的媚態,吸引人的視線。

「娘子脈象平穩,胎兒無異,大可放心。」葉太醫還是寫了個方子,「等小女采藥回來,老夫讓她為娘子送些安胎的藥膳過去。」

殊麗展顏,露出溫溫巧巧的笑靨,「多謝。」

那笑,真誠樸實,是為表感謝,還是為胎兒安健而慶幸?

陳述白看得如癡如醉,直到被晚娘發現端倪才移開視線,放低聲線道:「娘子要買炭?」

「是啊。」晚娘搬個繡墩湊過去,逢人三分笑,比在宮裡時自在許多,「郎君的炭,品質如何?」

陳述白咳了下,葉太醫立馬回道:「老夫昨兒和東家試了一晚,品質是極好的,價錢也便宜,娘子不妨先少買些試試。」

「價錢怎麼算?」

陳述白無所謂道:「娘子拿的多,自然便宜些。」

晚娘撓撓眉梢,「小門小戶,拿不了太多。」

「可先試用,再考慮要不要多拿。」

「試用的話」

「為拉主顧,不收銀子。」

次日,欒記後院就堆滿了昂貴的銀骨炭,晚娘和殊麗對視一眼,驚訝於這位揚州商人為了拉主顧,擺出的闊綽的姿態。

堆滿角落的銀骨炭,夠用一個冬天了。

禦書房內,陳述白在聽完侍衛長送炭的經過後,淡淡的「嗯」了一聲,臉上不見悅色。

馮連寬扌莫不準天子為何不快,上前詢問了緣由,才知,天子是怕「謝仲禮」變成第二個「元佑」。

「陛下擔憂的是,但人心都是肉長的,隻要您一如既往地對待娘娘,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即便日後知道謝仲禮是您假扮的,也不會完全否定您的付出。」

陳述白悶悶的,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恰逢齊王啟程回封地,狐朋狗友在京城最大的酒樓為他送行。

當聽說了天子為殊麗煩心時,齊王嘖嘖兩聲,略帶嘚瑟道:「母後希望殊麗離宮,天子希望殊麗回宮,我這個做兒子、做皇弟的,夾在中間真夠難的。」

狐朋為他滿上杯,「要我說,殿下不如幫忙成全了陛下,左右不過一個女人,得到幾次也就膩了,不會阻礙太後選秀的心願,殿下還能在陛下那裡討個人情。」

齊王知道天子對殊麗的執念,也想借機好好巴結巴結天子,若能讓兩人重修舊好,他算是立了大功,若是重修不好,也沒有損失。

思來想去,想去思來,他拽過一個府中打手多的狗友,耳語起來

暮色蒼茫隼聲聲,天空盤桓著不少肉食飛禽。

陳述白又以謝仲禮的身份來到欒記早點。

晚膳時分,早點鋪也會售賣幾樣粥餅,生意比不得晨早紅火,不過有殊麗在,特意繞道過來「點卯」的男食客不多。

陳述白照舊坐在臨窗的位置上,點了一盤爆汁金絲牛肉餅,還有一碗芙蓉湯、一盤鹹黃瓜。

因著免費供應了銀骨炭,晚娘親自為他端上了飯菜,熱情招呼後,拉過殊麗坐在賬台前,一邊算今日的賬,一邊小聲私語。

「我怎麼覺得,那位謝官人看上你了。」

殊麗正認真敲打著算盤,聞言蹙起眉尖,覷了一眼臨窗的男子,總感覺他過於麵熟,有種破殼而出的熟悉感,「姐姐休要胡說。」

這時,一夥光鮮打扮的公子哥走了進來,為首的人點了幾個招牌菜,隨手丟出一錠銀子,「哐當」砸在帳台上。

「快點上菜,好吃還有賞。」

男人挑了個位置坐下,跟身側的友人絮叨起來:「你們說,先帝在時,每隔一段時日就要進行一場選秀,輪到新帝,怎麼這麼費勁?聽說各府有野心的小姐天天盼著初選,盼的望眼欲穿了。」

「天子以社稷為重,不近女色,自然對選秀不上心。」

「哪裡不近女色?明明是獨寵一人!可惜那女子不知福,非要出宮。」

幾人你一句我一句,無不是圍繞著天子癡情而論。

陳述白慢條斯理地吃著金絲餅,沒有朝他們看去,倒是看向了賬台前的殊麗,想看看她是否對他們的話有一丁點兒觸動。

可入眼的,是女子淡然無波的神情。

心裡不是滋味,他拿起辣油芝麻瓶,倒在金絲餅上,淺嘗了一口,辣感竄上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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