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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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府客院的小屋中,一道道咳嗽聲響在夜色中,三歲的小胖童鼓著肚子,眼淚巴巴地看向塌上不停咳嗽的男子。

等男子不咳了,他邁開小短腿爬上塌沿,趴在男子身邊,「舅舅不要病。」

陳斯年蒼白著一張臉拍拍他的後背,「讓阿斐擔心了。」

林斐窩在他懷裡,既害怕又懂事,他一直知道舅舅身體不好,可因年紀小,根本不懂不好的結果是什麼。

「舅舅,阿斐今日作畫啦。」

為了讓舅舅開心,他從抽屜裡取出自己作的畫像,笑嘻嘻遞過去。

與上次的「美人圖」不同,這一次,小家夥在畫紙上畫了三個人,自己、舅舅和僅有一麵之緣的薑姐姐。

小小的孩童不懂人情世故,隻知道薑姐姐是唯一一個給過他溫暖的女子。

三人在夕陽下手拉手,周遭春風沂水,還有一座大房子,看起來很像是一家人。

瞧著一點兒也不精湛的畫作,陳斯年掀起淡色的唇,「阿斐很喜歡這個姐姐?」

「嗯!」林斐拱著小屁墩,抱住陳斯年的手臂,「舅舅能不能把薑姐姐娶回來?」

別看他歲數小,卻知道男子到了一定年歲是要成家的,瞧著舅舅總是風裡來雨裡去的孤身一人,他早就想要一位舅母了。

陳斯年盯著畫裡的「殊麗」,墨黑的瞳眸泛出不知名的流光。想起那女子仰著芙蓉麵與自己一本正經地講道理,堅如壁石的心有了一點兒動容

尚衣監內,殊麗將從宮外帶回的小玩意分發給繡女,一個人回到耳房陪伴起木桃。

木桃傷得很重,臉上腹部全是淤青,人也蔫蔫的,時而清醒時而昏睡。

「小桃兒上藥了。」殊麗淨手後,碰了碰木桃軟乎乎的臉蛋,麵上盡是柔和。

木桃身上纏著布帶,沒辦法自理,隻能骨碌碌轉起眼珠,「姑姑。」

殊麗應了一聲,拆開她身上的布帶,避開骨傷處,細致溫柔地為她塗抹起藥膏,「悶不悶?姑姑給你買了話本子。」

「是風月話本嘛?」

木桃雖在宮裡長大,卻很憧憬話本裡的情情愛愛,即便知道此生很難覓得良人,也還是抱有一絲殷切期望。

殊麗朝她努努鼻子,「知道你喜歡什麼。」

木桃咯咯笑起來,笑得下巴發疼,眼淚大顆大顆往下落。

殊麗趕忙為她擦拭,沒有責怪,有的是無限的自責和心疼。

翻開話本,殊麗繪聲繪色為她講起上麵的故事,當講到主人公養了一隻雪白的波斯貓時,木桃羨慕地努努嘴,「我也好想有隻貓。」

換作平時,殊麗會告訴她莫要幻想,務實一些,今兒卻順著她的話道:「好,有機會給你尋一隻。」

不少宮女都會偷偷養貓,以散養的方式,即便被侍衛抓住了,也敲不開它們的嘴。

用晚姐姐的話說,比起白眼狼,小貓可靠得多。

這時,門口傳來叩門聲,殊麗道了聲「進」,就瞧見一隻好看的屬於少年的手推開了木門。

煜王站在門檻外,定定看著床上的「呆頭鳥」。

沒想到煜王會過來,殊麗起身迎了過去,「殿下怎麼來了?」

「西廠中哪個人動的手?」

少年陰鬱著一張臉,對西廠厭惡至極。

殊麗不想讓煜王攪和進來,「罪魁禍首已經付出了代價,殿下不必再問了。」

「不是還有一個麼,可有查出?」

煜王雖與木桃沒什麼交情,但他最不慣太監狗仗人勢的嘴臉,加之木桃是殊麗最看重的人,因烏及屋,他不想袖手旁觀。

殊麗點點頭,「我自會處理,無需勞煩殿下。」

「你總是這樣,」煜王僵著一張年輕的臉,無奈又不爽利,「你不告訴我,我自會查清。」

他走進去,雍貴的氣質與簡陋的耳房極不相稱,可這麼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卻忍得了修行的清苦。

來到木床前,瞧著骨碌碌轉動眼珠的小丫頭,他攥起拳頭哼道:「真夠弱的,呆頭鵝。」

木桃氣不過,她都這樣了,他還要奚落人,「我不是呆頭鵝,也不是呆頭鳥,殿下能不能講點好聽的?」

「你現在這個樣子不是呆頭鵝是什麼?」煜王放下手中包裹轉身就走,沒理會殊麗的輕喚。

木桃轉眸盯著床頭的包裹,聞到一股香氣,「姑姑,裡麵是什麼?」

殊麗走過去打開包裹,失笑道:「是千層餅。」

酥到掉渣的千層餅,出自城西最紅火的鄭記餅鋪,聽說必須在晌午售賣前半個時辰去店前排隊,才有可能買到,可謂供不應求。

出了尚衣監,煜王直奔西廠,被西廠緹騎阻攔時,他沉著眉道:「讓開。」

緹騎們自然不敢正麵頂撞煜王,可西廠有西廠的規矩,沒有皇令,就算是煜王也不可以進入。

煜王可不像元栩那般溫和,從月要上取下銀鞭,「啪」地甩了出去,甩花了一名緹騎的臉。

一道道鞭聲響徹在黑夜中,驚動了整個內廷。

待張執從慈寧宮趕回來時,就見少年正在揚鞭鞭撻一個不知名的西廠太監。

西廠太監倒在地上不停打滾,求著煜王手下留情,可煜王此刻哪裡有修行者的約束,不管不顧地揮打著人。

「殿下手下留人!」畢竟是西廠地盤,張執不能失了臉麵,打狗還要看主人呢!他走過去,徒手抓住了少年揮出的銀鞭。

鞭聲戛然而止,煜王往回拽,張執往外拉,兩人較量起臂力。

此事自然驚動了太皇太後,太皇太後怕孫兒惹怒天子,帶著人去往禦書房,可走到途中忽然停下腳步,反復思量後還是打道回府了,她怕自己對老五的寵愛太過,事與願違,令天子生妒。

「罷了罷了,人老了,管不了那麼多。」

身側的嬤嬤疑惑道:「煜王殿下為何要去西廠惹事?」

太皇太後迎風哼了一聲,由著嬤嬤攙扶慢慢往回走,「哀家低估了殊麗那妮子,她啊,很會輾轉在男人之間,利用柔弱之態,博取男人們的憐惜。」

「煜王對殊麗?」

「感恩之上,喜愛未滿。」太皇太後頓感頭脹,是自己讓殊麗多接近老五的,看來是個錯誤的決定,美/色誤人,誤人啊!

與此同時,馮姬火急火燎地跑進禦書房,向陳述白稟告了西廠那邊的沖突,以及瞧見太皇太後踟躕不前的經過。

陳述白並沒有如太皇太後所想的那樣,會去嫉妒老一輩的偏愛,那份不平衡早在弱冠前就已完全釋懷,如今反倒慶幸沒有得到過老一輩的偏愛,才能讓他做出某些判斷時,不必顧及恩情和親情。

「讓老五宣泄吧。」

從自己和長兄奪嫡開始,老五就處在壓抑中,或許他也有過奪嫡的想法,故而在自己登基後,他會提心吊膽,試圖以修行為掩,掩去曾經流露出的野心。

人憋久了會瘋的。

不比別人隻看到了表象,陳述白知道,那個少年的每一鞭都是一種宣泄,一部分是為了尚衣監的小繡女,一部分是為了懲戒西廠,還有一部分是為了釋放長久壓抑的恐懼。

由著他吧。

「傳殊麗過來。」

馮姬訕訕地退了出去,掐月要站在黑夜中思忖著天子的反應,百思不得其解,見馮連寬走出來,趕忙跟了上去,「爹,陛下為何放任煜王撒潑啊?」

馮連寬是奉命前去西廠解圍的,聞言敲了敲馮姬的腦袋,「笨的你啊,在陛下心裡,自然也看不慣西廠的所作所為,無非是借煜王之手給西廠些教訓。你看著吧,過不了多久,就會有新的內廷衙門取代西廠,成為陛下的專屬鷹犬。」

「那陛下為何說是一種宣泄?」

「那是皇族之間的復雜牽扯,說了你也不懂。」

馮姬整理整理衣冠,嬉笑道:「爹,若是成立新的衙門,您覺得兒子如何?」

馮連寬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腦門,「你功夫如何啊,敢去偵察暗殺嗎?」

「那得歷練啊!」

「一邊涼快去,先學會如何將陛下服侍得舒心再說!」

兩人一路絮絮叨叨,分開後,馮姬去了尚衣監,馮連寬去往西廠。

此時西廠前,張執臉上見了彩,多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煜王握鞭輕喘,並不懼怕西廠緹騎們漸漸變色的臉龐。

馮連寬走上前,擋在煜王麵前,笑道:「陛下傳煜王見駕,今日的切磋就到此為止,各自散去吧。」

張執扌莫了扌莫臉上的血痕,皮笑肉不笑道:「既是陛下傳召,煜王殿下還是快去見駕吧,咱家改日再給您做陪練。」

煜王沒理他,迸發出輕狂的一麵,掏出帕子擦拭鞭子上的血跡,丟在地上,轉身離去。

等二人離去後,一名緹騎走到張執麵前問道:「總管,這筆賬要如何清算?」

張執猜不透天子的意圖,也不知天子早有取締西廠的打算,有恃無恐道:「來日方長,待煜王去遊歷,咱家再與他好好算賬!」

路上暗殺,比在皇城容易得多。

煜王來到禦書房時,殊麗已經伴在禦前,正在挽袖研磨。

少年沒有看她,跪在地上,目不斜視地盯著禦案的桌腿,「陛下要罰就罰,與殊麗無關。」

陳述白嗤笑一聲,伸手拍拍殊麗的後擺,「如此維護你,莫不是給朕的五弟喝了**湯?」

殊麗頭皮一麻,哪會想到他舉止這般輕浮,研磨的手指緊了又緊,生怕被人瞧見。

可禦書房的人哪敢抬頭去瞄天子,更遑論偷瞄天子在做什麼,若不懂得規矩,也難以入禦書房侍君。

少年偏頭看向一邊,青稚的臉龐還帶著倔強,「先帝縱容西廠勢力蔓延,導致西廠氣焰囂張,作惡多端,臣弟看不慣他們欺負弱小、殘害忠良!陛下若是有心包庇,那就像砍了皇姐一樣,也砍了臣弟的頭吧。」

「你放肆!」

陳述白突然擲出手中湖筆,帶著墨砸在了少年臉上。

少年抹把臉,臉上墨跡更甚,成了大黑貓,可依舊強著臉,不願服軟。

這一刻,陳述白對他的忌憚如潮落,心弦鬆了不少,一個執拗的少年,藏不住心裡話,對皇位能有多大威脅?

這個弟弟像自己,也不像,至少他不像自己習慣暗藏鋒芒。

陳述白往後一靠,「行了,回去洗把臉,麵壁思過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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