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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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洛厄爾星溪畔的草地上擺著一排矮矮的藤編座椅。

暮春溫軟的陽光與風吹皺溪水,淺粉的花瓣在這裡輕輕搖晃著。

坐在這兒的學生們沒用多長時間就喝了個東倒西歪。

廣場上的意外給每個人都帶來了一定的心理陰影,「陸雲挽」這三個字在聊天中被一次次被提及。

而後續衍微軍團的體檢和實驗邀請,則迅速振奮了人心,讓這群人類短暫地將注意力放在了未來。

說起實驗,他們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陸雲挽從來沒有從這個世界的人類身上看到過這麼多的「希望」。

「……哎,可惜我這次沒有被選上。」

「沒關係。現在隻是實驗初期,等到推廣開,我們絕對也可以跟著他們一起學。」

「哈哈哈之前那群人魚嘲笑我們精神力低,但是誰能想到精神力還有這個用途呢?」

「雖然實驗目前還和我沒什麼關係,但是我已經有那種揚眉吐氣的感覺了。」

「陸閒之後實驗有什麼進度的話,一定要和我們說啊~」有人拍了拍陸雲挽的肩膀,認真交代道。

「好,一定。」陸雲挽笑著隨口答應了下來。

一時間希望、歡樂、悲傷與遺憾交替著出現,眾人情緒在酒精的催化下無限放大。

笑的笑哭的哭。

對此陸雲挽隻想說——真是好久沒有這樣熱鬧過了。

聊了一會剛才的體檢與不知道從哪裡聽到的實驗計劃後,陸雲挽耳邊還沒安靜幾分鍾,身後又傳來了一陣輕輕的啜泣聲。

周圍立刻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將目光向聲音傳來處落去。

平常總是笑盈盈的高澄珂正紅著眼睛看光腦,就在周遭安靜下來的那一剎那,陸雲挽聽到光腦中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

「……下一步,滄芮星與衍微軍團將會與帝國軍校合作,推廣本次實驗的成果。」

這是一年多以前,陸雲挽在那場新聞發布會上說的最後一句話。

在溫暖的陽光照耀下,光屏上畫麵的色彩也變得淺淡了起來。

正在觀看這段視頻的人,也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拋開偏見,那場發布會上的陸雲挽,是言語難以形容的溫柔。

光腦裡的陸雲挽說完這句話後,緩慢又鄭重地向所有人鞠了一躬,接著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懸浮攝影儀,身體一點點被黑暗吞噬。

不知道看了多久視頻的高澄珂終於顫抖著聲音開口:「……一年多前,我也看了這場直播,但是…直到剛剛看到星網上有人說,我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說到這裡,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調整呼吸後緩緩吐出後一句話,「才想起他早就說過這一切,但是沒有人相信。」

大概是喝得有點多,高澄珂的話也突然多了起來。

周圍人愣在了這裡,原本吵鬧的溪畔瞬間鴉雀無聲。

哽咽之下,她有些語無倫次,情緒也變得愈發激動:「大家都說攝政王在狡辯,他在以蹩腳的方式轉移人們放在《赫明協定》上的注意力,但是你們看,你們看這裡,再想想他從前的演講——」

高澄珂突然站了起來,她一手撐在桌上,胳膊都因為過分激動的情緒而顫抖了起來。

女孩伸出另一隻手,咬牙指著光腦說:「他並不是在解釋啊……」

纏在手腕上的淺紅色水晶手鏈晃動著,頃刻間就擾亂了所有人的思緒。

星際人人都知道,攝政王是個演講的高手。

這是一種天賦,也是刻意研究過的技巧的體現。

陸雲挽的語氣往往平靜而優雅,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最能煽動人心。

然而在一年多以前的那場新聞發布會上,陸雲挽卻將一切技巧都拋到了腦後。

他捧著一顆被主人小心翼翼地藏了十年的赤子之心,以最最真誠的態度,用沒有半點修飾的語句,分享了他能送給人類的最好的禮物。

可惜那個時候沒人知道這是身為「攝政王」的他最真誠的話語,也沒有人想到,那會是陸雲挽最後一次公開露麵。

接著一切都戛然而止。

光腦上的錄播畫麵停在了陸雲挽的背影消失於黑暗中那一剎那。

停頓幾秒後,評論隨之彈了上來。

——這些評論都是當初直播時留下來的。

全是質問和咒罵。

高澄珂的話毀了輕鬆的氣氛,但是沒有一個人責怪她。

也不知道究竟沉默了多久,班如風忽然咬了咬唇,啞著聲音對坐在自己身邊的陸雲挽說:「陸閒你知道嗎……從去年開始,陛下就強製部分人學習什麼精神力治愈。他們不懂陛下為什麼要讓自己學一個沒用的東西……誰能想到,誰能想到真的學出了東西來?」

此時班如風的聲音都在顫抖。

遠處也不知道是誰忽然開口:「……如果當初我們相信他的話,他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班如風雖然從不曾像大多數人一樣厭惡和仇恨陸雲挽,但是一向中二,以為自己理解陸雲挽的班如風卻在今天才發覺……自己認識的攝政王,也不是他的全部。

聽到班如風和另一個人的話,陸雲挽輕輕搖了搖頭,大概是早就將自己從「攝政王」的身份之中抽離了出來,現在他對眼前這一切都沒有半點特殊感覺。

他是這裡唯一理智的人。

隻是河風一吹,陸雲挽的心也跟著莫名空盪了起來。

「這和你們沒有關係,」陸雲挽看向周圍的人,他安慰性地笑了一下垂眸輕聲說,「這十年來…陸雲挽已經透支了人類對他的信任,身為攝政王,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

以第三者的視角來陳述自己的想法有些奇怪,陸雲挽開口之後才發現自己的語氣好像有點生硬。

「而且這個實驗本來就不是一天兩天能被人接受理解的。」他補充道。

語畢,陸雲挽忽然發現班如風正皺眉一臉嚴肅地看向自己,少年說:「陸閒我早就發現了,你是不是對攝政王大人很有意見?」

陸雲挽:?

「我有嗎?」

「有!」

認識這麼久,大家早就變成了朋友。

但下麵的話還是有些令班如風糾結,他猶豫了半晌,忽然以陸雲挽沒見過的認真表情看了過去:「每次一談到陸雲挽,你的態度都有點過於理智。感覺你之前既不像大家一樣恨他,現在對這些真相也不怎麼意外,甚至就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樣……總之理智過了頭,到了有點冰冷的地步。」

班如風有些不明白這是為什麼,每次一聊到陸雲挽,陸閒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他的話立刻讓陸雲挽緊張了起來。

周圍人的目光也齊刷刷地落在了陸雲挽的身上。

他腦內警報立刻拉響。

陸雲挽下意識攥緊手心,大腦瘋狂運轉,幾秒鍾後他突然無比疲憊地嘆了一口氣。

「我……因為我對他的感情有些復雜。」

「哈?」班如風懵了一下,「你認識他???」

「當然不是!」陸雲挽立刻打斷班如風總是過分發散的思路,他慢慢搖頭說,「我出生的星球就是第一批簽訂《赫明協定》的人類行星。」

開玩笑,當了一年多的攝政王,別的長進或許沒有,陸雲挽的演技可是堪比影帝。

他的目光瞬間沉靜下來,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復雜了不少。

班如風總是會在不經意間意識到陸閒是個比自己想象中更有故事的人,在此刻這種感覺尤甚。

陸閒的答案有些令人意外。

因為班如風的存在,周圍人隱約知道他有一個「人魚男友」。

而他藏在慵懶外殼下的優雅,又總是讓人產生陸閒出生於上等星球的錯覺。

可是他現在竟然說自己是一個來自下等星的人類?

陸雲挽輕輕地端起放在桌上的酒杯,他抿了一口冰酒,搖頭對周圍的人說:「你們是人類,但是並沒有失去過陽光。所以你們才能暫時因為一場還沒有取得什麼偉大成果的實驗而原諒他……可是曾經失去過陽光的人不能。」

他突然蹙眉,並攥緊了手中的酒杯。

「還有,他當攝政王的時候喜怒無常,為達目的不擇一切手段,比人魚都要人魚,的確做了不少錯事。這些事永遠也不可能被抹平,它留下的傷害不是能隨隨便便就一筆勾銷的……」

原本隻是隨口解釋一下,但一張嘴陸雲挽就被心中那陣聲音催促著,一口氣將什麼都說了出來。

和剛才瞎編出來的身份不一樣,現在陸雲挽說的都是自己的真心話。

他理解原主,自認無法做得比他好。

但同樣陸雲挽也不覺得原主背後做的一切,能後彌補他對一個個真實生命造成的傷害。

「陸閒你是不是……」高澄珂吸了吸鼻子,愣愣地看向陸雲挽。

她想說:為什麼自己覺得陸閒好像有點恨陸雲挽?

這不是錯覺,而是直覺。

但在陸雲挽將陌生、冰冷視線落來的瞬間,高澄珂瞬間找回了理智,她趕忙搖頭示意自己沒有什麼要說的。

作為攝政王的「粉絲」,班如風忍不住反駁:「可是他都……呃,死了。」

意識到這裡的氣氛被自己搞得有些復雜後,陸雲挽立刻借著喝酒的瞬間將心裡那有些沉重的感覺壓了下去。

他聳了聳肩,開玩笑似的對班如風說:「他在逃避嘛。」

「好了好了——」陸雲挽一口將手裡的東西喝了個乾淨,「說這些話題乾什麼?換一個換一個。」

「呃……好。」班如風意識到,剛才自己氣勢完全被陸閒壓了下去。

要是有別的人當著自己的麵這麼說陸雲挽,他一定會生氣,並準備好一堆話來辯論。

但是陸閒的每一個字,卻都有著不容反駁的能力。

嘶……從這個角度看,陸閒和陸雲挽倒是挺像的?

溪邊的氣氛再次熱鬧了起來,陸雲挽嘴上在和人聊天,但是心裡卻還在想剛才的事情。

自己的確是在逃避。

不但是在逃避楚玄舟,逃避危險的帝國上層世界,更是在逃避「攝政王」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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