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城南軼事,相擁而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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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巍峨雄偉的神京城,車隊由北向南,駛入廣袤無垠的關中平原,時值不冷不熱的十月,陽光明媚,秋高氣爽,陣陣金風中夾雜著澹澹桂花香,在天地間肆意盪漾,讓人聞之精神大振,心曠神怡。

青山在天際連綿不絕,渭水河靜靜流淌,清澈且悠長,鳥鳥炊煙從樹林裡升起,村莊中隱約有笑聲和歌聲傳來,寬闊平坦的官道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農戶挑著扁擔,趕著驢騾,把自家種的瓜果蔬菜運進城裡售賣,商販成群結隊,馬車上堆積著來自天南海北的貨物,路兩旁是此起彼伏的茶鋪,茶博士們燒好一壺壺滾燙的茶水,用抑揚頓挫的調子賣力吆喝著,入眼所及之處,皆是一派祥和的氛圍。

賈瑜一行人所到之處,如暴風雨過境,行人和商販們紛紛避讓,看著車頂上那麵繡有「敕造寧國府」五個金色大字的旗幟,就知道眼前這位意氣風發,高高在上的少年權貴是何許人也了。

官道因為灰塵大,且人多眼雜,有可能會去受到沖撞,賈瑜決定改走小路,從村莊中穿插過去,這些老實巴交,窮困潦倒的百姓何曾見過這樣的場麵,他們都站在不遠處觀望,目光中滿是敬畏和向往,一個老者小跑過來,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恭聲道:「小人是此處的裡正,不知道大人到來,有失遠迎,還請大人治罪。」

看著眼前這位須發花白的耄耋老人,賈瑜下馬虛扶起他,拱手道:「老丈言重了,小子擔當不起您的跪禮,小子隻是路過,驚擾了貴莊的寧靜,萬望勿怪。」

不僅是秀才可以見官不跪,朝廷規定,七十歲以上老者亦享有此等特權,這其中不包括奴籍和賤籍,超過九十歲的,皇帝見到了都要先一步問好。

想當年太上皇巡遊天下,途徑揚州府,聽說城外有一位一百一十八歲的人瑞,他不被國體所束縛,主動帶著重禮登門拜訪,當場賦詩一首,祝願人瑞能活到兩百歲,離別時還躬身行了一禮。

史湘雲撩開門簾子往外張望,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約莫兩三歲,光著屁股,瘦瘦弱弱的小男孩,她紅著臉啐了一口,年輕婦人連忙把兒子護在身後,跪下來磕頭賠罪,生怕被貴人們責難。

「瑜兒。」

聽到呼喚,賈瑜調轉馬頭,來到馬車邊,詢問道:「妹妹,何事?」

林黛玉從貼身的荷包裡拿出兩顆金豆豆,遞給他,輕聲道:「給這位母親的孩子做幾身衣服,怪可憐的。」

年輕婦人跪伏在灰塵裡,抬頭看了一眼掛在玉帶上的禦劍,抑製不住的瑟瑟發抖,卑微到了極致,小男孩懵懵懂懂,不明所以,躲在母親身後,探出小腦袋,睜著一雙漆黑的大眼睛,好奇的看著越來越近的賈瑜,他嘴裡撕咬著一根樹枝,綠色的汁液和口水混合物流了一身。

「官老爺,您要打就請打俺,不要打俺兒子,他還小,他什麼都不懂。」

年輕婦人抬起一張瘦削的臉,目光中滿是哀求,把小男孩緊緊抱在懷裡,賈瑜毫不介意她袖子上的汙漬,將她扶了起來,把兩顆金豆豆放在她手上,說道:「去扯匹布料,給你兒子做幾身衣服,天氣越來越冷,這麼小的孩子是不耐凍的。」

捏了捏小男孩的小臉蛋,又說了一句「這孩子不怕生人,以後肯定會有大出息」,說完後便轉身走了,年輕婦人征征看著手心裡這兩顆黃豆大小,閃耀著刺眼光芒的金豆豆,久久不敢相信,她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多錢,也沒有見過黃金。

和裡正告別,離開這個貧窮且有些荒涼的小村莊,賈瑜興意闌珊,仰天長嘆一聲,喟然道:「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吶。」

林黛玉默默看著他,忽然想起林如海跟她說過的那段話:他是一個不容於當世的異類,古今少見,這樣的人要麼因為身居高位,權欲熏心而泯然於眾人,要麼會成就一番不可言說的豐功偉業,把你嫁給他,爹爹也不知道到底是福還是禍。

「妹妹,你盯著我做甚?怪嚇人的」,賈瑜被林黛玉這種奇怪的目光看的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識的扌莫了扌莫臉。

史湘雲笑嘻嘻的接話道:「因為你長得好看啊,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看著他那得意洋洋,滿臉享受的樣子,林黛玉輕啐了一口,把簾子放了下來,賈瑜笑道:「還是我的雲兒最懂事,我強烈要求你在哥哥兩個字前麵加個帥字,來,叫兩聲聽聽,讓我好好的美一美。」

「真的好討厭,我們別理這個不正經的,讓他自說自話,自娛自樂去吧。」

賈瑜咳了咳,朗聲道:「老爺之前建議我多寫一些詩賦文章,以證國朝第一才子和詩詞大家之賢名,我深以為然,值此良辰美景,我獸性大發不是,詩興大發,便吟詩一首,借此表露心跡,煩請兩位妹妹斧正,詩名喚做秋詞,獻醜了。」

林黛玉和史湘雲把放下來的簾子重新撩起來,滿臉期待的看著他,相思詞和美人詞固然感人肺腑,讓人讀之心有戚戚,幾度潸然淚下,但聽的多了,難免會有些枯燥,今天能換個口味,再好不過了。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翠華山下,桂園。

「此乃皇家園林,來者止步!」

除了位於皇宮正後方的上林苑,天家在神京城周圍還有七座園林,由中央禦林軍負責看守,二十四司會定時派人修繕打掃,好讓皇帝能夠隨時入住,裡麵有很完善的生活設施,而且用的材料都是上品,比如床、櫃和桌椅之類的,應有盡有。

校尉雖然不認識賈瑜,但認識他身上的月白色坐蟒服,這是郡王以上皇親貴戚才能穿的服飾,大聲警告後,他連忙上前,抱拳道:「敢問王爺為何到此?」

「閣下認錯人了,吾非王,乃一等伯賈瑜是也,聖上前日已經將此園下賜於吾,這是地契和文書,請閱。」

校尉雙手接過兩張紙,看了看,恭聲道:「卑職妄言,請伯爺見諒。」

這人認錯也在情理之中,除了陳佑、陳左、陳佶和忠順王四人,大梁宗室裡還有一堆親王,這些人空有一個名頭,連閒散王爺都算不上,因為他們無權無勢還無錢,閒散不起來,加上資產被濃縮,經商被限製,更沒有實權,他們基本上隻靠著微薄的俸祿聊以度日,混吃等死,平時也不怎麼露麵,不過白色和月白色的坐蟒袍還是可以穿的。

除了太祖皇帝,高祖皇帝、太上皇和景文帝一直都在刻意且持續的打壓這些宗室,每次新帝登基,他們就會被從頭到尾清理一遍,日子過得非常悲慘,朝不保夕就不說了,很多人都蝸居在一座小小的府邸裡,甚至連四菜一湯都難以為繼,正朔之所以這麼做,大概是怕他們有禍亂朝綱,結黨營私的能力吧,畢竟前朝的血淚教訓還歷歷在目。

賈瑜笑了笑,說了一句「不知者不罪」,然後說道:「此園現由我寧國公府接手,列位就請返回京城吧。」

校尉拜了拜,呼喊幾句,不多時,兩百名兵士集結完畢,隨後便離開了。

「公子稍候,我與老湯他們進去查探一番,以防有賊人潛伏其中。」

「好。」

賈瑜把門簾子掛好,林黛玉先探出身,四下裡看了看,伸出纖纖玉手搭在他的大手上,踩著板凳款款而下。

「哥哥,抱我。」

賈瑜先把白白胖胖的史湘雲抱了下來,然後走到後麵的三輛馬車邊,把晴雯、紫娟、媚人、金釧兒、齡官、玉釧兒、香菱、雪雁、藥官、翠縷和文官十一位美婢一一抱下來,前八者都已和他共赴巫山過,因此麵色自然,嘻嘻哈哈,後三者則神態忸怩,羞紅了臉。

十三位青春靚麗,風姿綽約的女孩子聚集在一起,站在青石地板上,打量著眼前這座依山而建的皇家行宮,其門樓比寧國府的還要威嚴壯觀,牌匾上禦筆親書「桂園」兩個鎏金大字,越過高高的灰白色圍牆,可以看見正中間那座直插雲霄的朱紅色高塔,上麵的琉璃瓦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撲麵而來的是醇厚,卻清新不上頭的桂花香味。

賈瑜感慨道:「如此看來,建造這座園林,少說也要花費三五百萬兩銀子,聖上真是大方,我何德何能啊!」

林黛玉主動挽住他的胳膊,側臉仰望他,史湘雲自然而然的挽住另一邊,賈瑜招來一個親衛,吩咐道:「你回去和程先生說,讓他現在就把到此工作的下人們安排過來入住。」

親衛唱了個喏,翻身上馬,疾馳而去,未幾,位懷清從裡麵跑了出來,氣喘籲籲道:「公子,裡麵實在是太大了,一眼望不到頭,查到晚上也查不完,京城附近的馬匪差不多都被兄弟們給殺光了,加上有中央禦林軍那群夯貨鎮守,想來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賈瑜半年前奉旨南下臨安府領導抗倭事宜,出發前夕,他給皇城司都知朱全下發了一道命令:全力清剿京城方圓百裡以內的馬匪強賊,務必做到不除則已,一除必盡,並且為這次行動起了一個優雅的代號,名曰「梨花」。

維持京畿道,特別是京城內外的治安,是皇城司的本職工作之一,得到景文帝的首肯後,東、南、西、北、中五司總計出動五千名兵士,在五城兵馬司和各級衙門的協助下,「梨花」行動轟轟烈烈的展開了,官府首先頒布告示,警告法外之徒們主動投桉自首,以爭取寬大處理,否則一經抓獲,罪加一等,定斬不饒,其次號召百姓們積極檢舉,提供真實情報者重重有賞。

行動從五月份持續到九月底,歷時近五個月,共計有八百多個賊人被當場殺死或者抓捕歸桉,其他人見官府這次是來真的,無不望風而逃,遠遁其他道府,一時間,整個世界都清淨了。

這次共計抄出賊髒近四百萬兩銀子,其實這個數目也不算多,畢竟神京城是天下一等一的繁華之地,裡麵居住著很多有頭有臉的達官顯貴和富豪名流,這些靠打家劫舍,勒索強搶的法外之徒在此如魚得水,除了官府的敷衍了事,還有官員暗中為這些賊人張目,自甘下賤的與他們狼狽為奸,因此他們如同甩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藥,又如春風吹又生的野草,根本得不到有效的根治。

順藤扌莫瓜之下,一個正三品大員和好十幾個四品五品官落馬,景文帝龍顏大怒,直接誅了這些人的三族,借以整頓朝綱,警示其他官員,並且寫下「爾俸爾祿,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這句十六字箴言,傳旨天下,令所有官員,不論品級和職能,都要寫一份懸於高堂,日夜觀瞻,自省自行。

自古以來最大的害民者,不是賊人,也不是異族,而是高高在上的官。

賈瑜點點頭,指著那座高塔,環顧左右道:「我們進去看看。」

踩完二十多級台階,跨過半尺的門檻,眾人終於不用再管中窺豹,而是可以一睹全貌,寧榮兩府鐵三角小手拉著小手,高興的直蹦,把賈瑜晃的頭暈眼花,這些小丫頭年紀不大,卻一個比一個雄偉,也不知道都是怎麼長的,這才是真正的細枝結碩果啊。

「哇!好香!」

「哇!好大!」

「哇!好漂亮!」

貼身丫鬟們嘰嘰喳喳的稱贊著,她們普遍都沒有什麼文化,翻來翻去就這幾個詞,而且都是以「好」字開頭,不然無法彰顯她們此時此刻激動的心情。

「哎呀!」

香菱跑的太快,一不小心摔倒在地,賈瑜快步上前,把她抱了起來,見她蹙著蛾眉哼哼唧唧,連忙掀開羅裙查看傷勢,眾人紛紛圍上來關心。

「戰鬥還沒開始就減員了」,賈瑜吐槽了一句,用手帕輕輕擦去從傷口中因出來的絲絲血水,在她精致挺翹的小鼻子上刮了刮,沒好氣道:「我就沒有見過你好好走路,這下好了吧。」

香菱一臉委屈,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眼見就要哭出來了,林黛玉連忙道:「你別凶她,把她背著,不然她一走路就疼,誰叫她是你的小丫鬟呢。」

賈瑜蹲下身,香菱笑眯眯的爬上他的後背,胳膊環著他的脖子,腿勾著他的月要,像樹懶一樣掛在他身上。

數了數,這座高塔比天香樓還要高上兩層,約莫有小十丈,於不平整的地麵上拔地而起,並在風吹雨打中穩如泰山,由此可見當下建造工藝水平還是相當高的,眾人彼此扶持,幾經停歇後,終於在微微的嬌喘中,艱難問頂。

今日天氣很好,萬裡無雲,可以清晰看見遠處神京城那高大的門樓和其中林林立立的樓閣,已經不能用言語來形容此刻眾人激盪的心情,她們貪婪的俯視著眼前這片廣袤無垠的關中大地,眼睛中滿是別樣的光芒,亮晶晶的。

架不住央磨,賈瑜隻得勉為其難的作了一首不是很應景的五言絕句,眾人又看了一會兒,方才下了樓,今日時間倉促,準備不足,因此不便久留,隻待來日再好好領略一番這座園林的美景。

在打道回府的路上,賈瑜偶然發現眼前的景致和一首元曲最相契合,他用一種極其低沉和悲涼的語氣吟道:「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一路上走走停停,回到寧國府已經是黃昏,把林黛玉和史湘雲送回榮國府後,賈瑜沐浴更衣,洗去了一路的仆仆風塵,正待去梨香院探望後庭已經於昨夜淪陷於自己攻勢下的薛寶釵,不曾想半路卻殺出了個程咬金。

榮國府,榮禧堂。

「瑜大老爺來了!」

賈瑜拿出提前準備好的兩顆金豆豆,賞給撅著小屁股,跪下來給自己磕頭問安的兩位卷簾大將,收獲她們的感恩戴德,隨後背著手昂然而入。

兩年前,他第一次到這地方來,那時候他還隻是個走投無路,寄人籬下的庶子,而現在,他儼然已經成為賈家身份最尊貴,地位最高的人,沒有之一,他可以一言決定數百族人,包括榮國府闔家老小的生死榮辱,往日那些看不上他的人,現在不得不仰他的鼻息,看他的臉色,在他的庇護下賴以生存。

行完禮,賈瑜坐到椅子上,自酌自飲,一言不發,賈母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亡夫的影子,神情不由得一陣恍忽,定了定心神,嘆道:「瑜哥兒,這件事就算是蔣氏和強哥兒做的不對,你也不應該在大門口把她們打成那個樣子,這下好了,全京城的人都看了笑話,再怎麼說,他們家也是我們家的姻親吶。」

賈瑜放下蓋碗,澹澹道:「若不是念及保齡侯府是您老的娘家,那賤婦早就死在我的劍下了,若不是顧及榮國府的臉麵,王氏也早就死了,讓她活到現在,已經是我對您最大的讓步,您老有沒有別的事?沒有我就回去了。」

「二弟,襲人那小蹄子上午已經被趕出去了,你看這結果可還滿意?」

賈瑜看著討好中夾雜著些許敬畏的王熙鳳,笑嗬嗬的說了一句「二嫂子到底是心善」,隨即轉身離開。

王熙鳳連忙道:「二弟,你要是不解氣,我現在就讓安排人去把她給抓回來,交給你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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