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你的秘密是什麼〕(2 / 2)
夏鬱青搖頭,「村裡的長輩不讓我看,我媽媽也沒看。直接一副棺材抬回來的,誰也不讓開棺。」
這一瞬間,似乎所有煩躁的念頭,又死而復生。
她不敢問。
像是他們遠離了世界,或者世界將他們遺棄,此刻的氛圍,靜默到有幾分感傷。
她立即探過身來,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無奈地說:「好了您坐著吧,我去拿。」
沒有持續多久。陸西陵看著女孩的表情逐漸僵滯,理智瞬間歸位,極為寂寥地鬆開了手。
「我現在問。」夏鬱青從兩臂間抬起頭,看著他,「……會嗎?」
夏鬱青要收回手,陸西陵卻倏然伸手,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臂。
似乎她方才一直直呼「你」,不再滿口敬稱。
倒似乎因為他盯得太久,她有些忐忑,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體,那架勢仿佛下一秒她就準備逃了。
夏鬱青趕緊伸手,搖了搖他肩膀,「陸叔叔,醒一醒。」
夏鬱青嚇得趕緊撤回手,然而他並沒有醒,隻是喉間發出模糊不辨的聲響。
夏鬱青聞言一怔,肩膀往下一塌,片刻後,她坐回了地毯上,臉埋進手臂,方輕聲說:「……他去山裡打泡桐,一腳踩空了,直接滾下懸崖。村裡出動好幾個人,花了三天時間才……找到摔得麵目全非的屍體。」
她在心裡數。
「我可以問嗎?你是怎麼受傷的?」
他聲音聽似有幾分漫不經心。
「不告訴你。」
「……」陸西陵作勢要起身,自己去拿。
這讓她很是擔憂,「陸叔叔?」
陸西陵瞧著她,半晌沒作聲。
「陸叔叔。」
「沒想太多。」陸西陵淡淡地重復這四個字。
原本,他已回到了他該有的身份當中。
夏鬱青點頭。
陸西陵屏息。
夏鬱青想去看他,又垂下眼,她很想反駁,她才不是沒心沒肺,「陸叔叔怎麼知道我沒有秘密?」
她心髒一瞬間似要從嗓子眼裡跳出。
隻是猶豫一霎,時機就錯過了,陸西陵起了另外的話題,「你明天沒課?」
然而下一秒,陸西陵便偏過了目光,平靜地說:「這邊的工廠原本是另一位長輩在負責,我把他逼退了,開始收拾這一筆爛賬。我過來考察,他們怕被徹查,所以狗急跳牆。」
他好似仍有幾分恍惚,片刻後,才沙啞出聲:「……你知道巨人觀嗎?」
「你來之前,怎麼不先問問我嫌不嫌煩?」
夏鬱青神情堅決地看著他。
夏鬱青呼吸一輕。
夏鬱青一時說不出話來,「……我沒想到會這麼凶險。」
「小孩兒真好。」陸西陵再度開口,「沒心沒肺,也沒有秘密。」問什麼就答什麼。
他手指隻要再偏寸許,就能扌莫到她的脈搏了,他就一定知道,此刻她心跳得有多快。
「別搜!」陸西陵飛快伸手,按住她的手背製止,「千萬別搜。」
他凝眸端詳。
片刻,陸西陵睜開了雙眼,視線緩慢聚焦,落在她臉上。
可玩火似乎是人孩提時就有的一種惡劣本性——不就是有男朋友嗎?那又怎樣,好像他這人有多講道德一樣。
「那是對你不是……」陸西陵戛然住聲。
夏鬱青不敢呼吸。
一時寂靜。
「……本來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明天下午回去——如果你不嫌我煩的話。」
「你好像做噩夢了。」她說。
許久,他忽然低聲問:「你父親是怎麼去世的?」
「嗯?」
夏鬱青一臉憂慮地看著他,生怕他崩裂了傷口。
她立即起身打開了閱讀燈,卻見他眉頭緊鎖,額頭上一層冷汗,像是在無聲掙紮,但手腳被束縛,無法動彈。
至此,他卻沒有更多的動作了。
「是嗎?你的秘密是什麼?」
「學會說謊了。」
她從臂間抬起眼睛,朝陸西陵看過去。
直至此刻,陸西陵終於意識到了,為何今日見麵起,他就覺得有些異樣。
「英語課。我說家裡有親戚結婚,提前請過假了。明天下午是近代史,全院一起上的,偶爾翹課一下也沒關係。」
每回他重復她的話,她便情不自禁地覺得忐忑。
他抬眼看向她,目光極為幽深。
「你看見了?」
「不知道。我搜一下……」
此前,陸西陵在她心目中,一直是個無所不能的形象,雖麵冷卻心熱,好像世間沒有他搞不定的事。
陸西陵撐了一下,坐起身來。
燈光幽暗昏黃,有種老電影一樣的失真感。
她想到蘇懷渠說,你覺得有問題,那就是有問題。
他沒什麼表情,靠住床頭,揚手指了指茶幾那兒,示意她幫將煙和打火機拿過來。
一、二、三……
可是她不敢問:你的意思是,我是特別的嗎?
她覺察到他伸手過來,輕輕地扌莫了扌莫她的腦袋,安撫的意味。
夏日皂香的清新氣息,在她湊近的這一霎,拂麵而來。
「雖然讓我不要來,但是我還是很擔心……好像沒想太多。」
「你受傷了,不可以抽煙。」
陸西陵沒甚所謂地笑了一聲。
夏鬱青從劫後餘生般的心悸中,奪回一口呼吸。
陸西陵沒有出聲。
然而單單從她的神情,分析不出緣由。
那微涼的手指緩緩往上寸許,箍住了她的手腕。
她頭一回見他這樣夜色一樣靡邃的目光,以往他的眼裡總有幾分厭世冷淡的底色。
陸西陵也正在看她。
「利益攸關,總有人鋌而走險。我行事狠絕,得罪了不少人。」
他仍舊看著她,以視線相逼。
陸西陵沒出聲。
不管她的秘密是什麼,總歸跟他沒多大的關係。橫亙了八歲的年齡差,她的少女心事,終究也不適合他這慣於爾虞我詐的人去妄自分析。
直到一小時過去,陸西陵手指忽動。
「你不是……」
陸西陵移開了視線,沒答她的話,隻問:「為什麼一定要過來?」
但此時此刻,他像從湖底溺水的境況中逃出,被一種黑色的絕望的氣息緊緊纏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