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夜談(2 / 2)
最後,韃子又如何贏得了?如今之局勢一片大好,這江山怎麼可能會被韃子占去了?孫可望為何會如此悲觀,做這般惡夢呢?
其實,這個時候的李定國是相當自信的,他甚至覺得就算僅憑他的一己之力,給他十年,他也能平定了這天下。所以他不能理解孫可望怎麼會害怕到這種地步,做這樣的惡夢。
或許,這是孫可望近期變化如此之大的原因?亦或是在警告自己什麼?
「大哥,你該不會是在扯謊騙我吧?」李定國微微皺眉,試探地問道。
「定國你不信孤?」孫可望有點心虛,最近說謊騙人,畫大餅這種事情做得太多了。
李定國搖了搖頭,朝著西南方向的辰州抱拳說道:
「不是,我隻是覺得,咱們不可能敗,大明三百年國運,天下眾望所歸,如今又有數十萬雄兵,如何能敗?而且,大哥說的那些,都不可能發生,怎麼不可能決裂。」
「若是你我兄弟真的決裂了呢?你說孤的夢會不會成真了?」孫可望苦笑著搖了搖頭,昂頭仰視天空:「到時孤便是這民族的罪人了,這天下,這國家,這悠悠數千年的文明,就要毀在你我兄弟的手裡了!」
孫可望雖然因為勝利而欣喜不已,但也從來沒有忘記歷史的教訓,如今和李定國說這些,便是要道德綁架這個自視甚高的「道德君子」了。
「不可能,你我兄弟二十年,如何決裂得了?」李定國的語氣異常篤定。
「好,定國說得好,你我可是二十年的兄弟,如何決裂得了?」孫可望低下昂著的頭,扭頭看著李定國,又問道:「那二十年的大哥和皇上,定國準備選誰?」
李定國聽了,突然一怔,然後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孫可望,一時間心情復雜,眯著眼睛盯著孫可望,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問道:「秦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孫可望早就預料到了這一點,麵色平靜,儼然就是早有準備,隻見他侃侃而談道:
「孤問定國,孤和皇上,定國選誰?百姓和袞袞諸公,定國選誰?贏和輸,定國選哪個?」
李定國依舊死死盯著孫可望,剛想說什麼,就又被孫可望打斷了,隻聽孫可望自顧自地說道:
「定國,就算咱們贏了又能怎麼樣?趕走了韃子,自己做老爺?一百年後?還是兩百年後?這天下再次大亂,百姓再次流離失所,易子而食?
便是這天下不大亂又如何?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麵朝黃土背朝天,交公糧,服徭役,被欺壓,換不來飽餐一頓,換不來一間磚瓦房,生生死死三十年,子子孫孫千萬代都要如此?還是說,哪有什麼子子孫孫千萬代,幾代就絕戶了?
定國啊,為什麼咱們百姓,咱們農民的命會那麼賤?為什麼誰贏了,誰坐天下,苦的都是老百姓,都是農民,為什麼百姓總是最苦的,農民總是最賤的?
定國,這就是你我拚殺二十年想要看到的嗎?這就是你我起義抗明,如今抗清想要看到的嗎?」
李定國這次聽明白了,隻是這些問題他也沒想過,或者說他甚至都忘記了自己當前被人賣到陝西,差點餓死,是投了義父才最終活了下來。
想到這裡,李定國的心中忽然間產生了一絲異動,總覺得哪裡怪怪的,隻是一時又說不上來。
「定國!」孫可望舒了一口氣,語氣也平復了下來:
「咱們這片土地上,有著最勤勞,最安分,最容易滿足的一群人。不是因為他們善良,也不是因為他們愛奉獻,而是因為他們被騙了,被那些飽讀四書五經,花言巧語的老爺們給騙了。
抗清是誰在抗?最勇敢,最不惜命的是誰?要想擊敗韃子,最根本的還是得靠誰?靠的還是我們這些出身平民老百姓的人?不就是你我兄弟嗎?不就是這十幾萬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將士們嗎?
不該的啊,咱們老百姓不該付出了那麼多,犧牲了那麼多,不應該隻換來一條賤命的啊!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當然了,孫可望沒有那麼善良,他深知這個時代不可能沒有皇帝,也不可能鏟除地主階級。但這也不是為了騙李定國,使其回心轉意,不再支持永歷皇帝,他知道這不是一兩句話可以說服的,但就是要在其中摻點沙子!
其實,要想打敗和反動地主階級親密無間,體量遠比自己大的滿清朝廷,唯一的辦法還是要再苦一苦百姓,可這之後呢?
他要改天換地,扭轉乾坤,難道就隻是要驅除韃虜,恢復河山嗎?然後繼續循環歷史?他孫可望穿越前也是老百姓啊,屁股如何歪得?良心是被狗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