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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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養了個小妖怪,說不定他自己早就變成了老妖怪!」

大家紛紛附和,理直氣壯的模樣全然忘了老獵戶平日裡對他們的好。望著大家猙獰的目光,除了害怕之外,小嫦娥心底生出了憤怒的情緒,他要為老獵戶報仇。

黑色氣息從他身體裡冒了出來,詭譎的、潮濕的漫延出去,見此異狀,村民們慌了,道士高舉他的捉妖鈴,連燒幾道除妖符打在小嫦娥的身上,但是毫無作用。

這陰寒的黑煙圍繞住每個人,他們內心的陰暗麵被放大了無數倍,他們覺得憤怒和恐懼,而恐懼讓憤怒更加憤怒,憤怒讓恐懼更加恐懼,他們大打出手,甚至重傷自己的親人。

這分明是禍亂,完全不用嫦娥動手,一個時辰之後,他們就會自相殘殺到不剩一人。

當第一個人開始流血後,小嫦娥的肩膀忽然被按住。

「夠了。」

小嫦娥麵無表情的看向來人。

這是一個神仙,「你本是月神,下凡歷劫而來,現在跟我回天庭吧。」

鴻蒙初開,月出現後,它每夜散發出來的月光照射在大地上,久而久之就凝結成人形,人形很快又有了靈智變成了一位天神。

這位天神就是嫦娥,他與月同力、與月同壽,法力無邊。他甚至能使任何生物的惡性被無限放大,墮入妖魔道,直到滅亡也無法擺脫陰暗。

這個能力不像神,而像魔,天庭的幾位大仙商議後,得出結論,他就跟月亮一樣,月有陰晴圓缺,他亦可仙可魔,他使用其他法力時便是月亮的陽麵,使用這項法力時便是月亮的陰麵,這麼危險的能力,豈能亂用。

於是趁月神剛誕生不久,便送他去凡間歷劫,讓他明白不能輕易的使用他的法力。

朱珠在一旁看著,暗覺這些神仙坑爹,分析的倒是挺好的,但是缺乏對人類的認知。

送月神下凡歷劫,他便是人,人都有七情六欲,誰死了爹不生氣不想報仇啊。

果不其然,知道自己是神仙後,小嫦娥拉住來人的手,「既然我是神仙,能救活我爹嗎?」

來人冷漠搖頭,「他已死,魂魄進入地府怎麼救。再說,你歷劫成功他便完成任務,死得其所。」

救不活?死得其所……?

小嫦娥無法理解不了其中的含義。

這便是天庭嗎?這便是天道嗎?

他被帶上了天庭,被封為太陰真君,擁有自己的月宮,成為了……高高在上的神,但是他卻連自己的養父都救不了。

「這就是天庭……」看完了他過去的一切,嫦娥沉聲道:「就像封神,你的那個哪吒,手裡沾滿了多少鮮血,他成神了,其他人卻死了。」

朱珠也不是滋味,「一將功成萬骨枯。」

不想再看,嫦娥轉頭說道:「我想想怎麼破陣……」

他走到那老獵戶的麵前,握著劍的手緩緩收緊。

「這不過就是一個幻象。過去了上千年,真的以為我還在意這些嗎?」

幾乎沒有猶豫,他一劍穿過了老獵戶的身體,老獵戶似有所感,眼珠子轉向他,竟然流下了淚水,喉嚨裡邊冒血沫邊發出絕望的低喊,「快、快跑……」

這是他被燒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直到死去他還想著小嫦娥……

靜。

就連朱珠都難以呼吸。

嫦娥身影一動不動,像一潭失去生機的死水,每一寸血肉都被封住。

墨發垂下,遮擋住他大半張臉,朱珠看不清他的神情,但總覺得他是在哭……

當嫦娥抬起頭,他的臉上卻沒有眼淚的痕跡,空無一物,乾淨的連一絲表情也沒有,無神的瞳仁左右看了看。

低聲道:「居然沒有破陣嗎?」

他皺了皺眉,做出思考的動作。

然後他視線放在了小嫦娥身上,正躲在老獵戶的背後,在朱珠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就一劍刺破了小嫦娥的心髒。

捂住不斷往外冒血的月匈腔,小嫦娥茫然的望著他,嫦娥亦望著他,一大一小,兩人皆穿白衣,一個白衣已經被血染得鮮紅,另一個被濺了半邊的血珠,恍然看去,詭異極了。

又殺死了一個幻象,但周圍依舊是原來的那個村莊。

朱珠找回自己的聲音,強裝鎮定道:「或許我們可以試一下別的方法。」

她的聲音驚動了握著劍的白衣男人,他好似才發現天蓬還站在那裡,道:「這個陣是心魔陣,要破陣就必須殺死自己的心魔。」嫦娥看向朱珠,眼睛直直的望著她,喃喃道:「不必驚慌,我會帶你出去。」

對上嫦娥黑洞洞的瞳仁,朱珠心底一涼,大哥你確定能帶我出去嗎……

「奇怪,為什麼還沒破陣?我和他皆不是陣眼嗎……」薄唇輕碰,嫦娥自言自語到。

他看到一個村民,揚起手,一劍劃過。

「這個也不是。」

不知道是誰說了句,殺人啦!所有村民尖叫著要逃,隻不過還沒邁開腳,一個白影鬼魅般的掠了進去,還不到一息的時間,所有人失掉了頭顱,血霧的磅礴灑下。

嫦娥停了下,困惑道:「怎麼還不是。」

他又把目標瞄準了小孩和來接他的神仙。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逃不出修羅的劍。

朱珠握緊手中的武器,望著已經失去神誌的嫦娥,明白他已經入魔了,他說已經過去上千年,早已不在意,實際上自己從未從那天走出來過,就算他殺盡所有人,都還是心有不甘。

殺孽越重,就被困的越深,但是現在讓他放下顯然不是靠一張嘴皮子能說通的。

她也明白了,為什麼金蟬子說,此險境可以兩人一起進入。

一個人進去容易出人命啊!

見嫦娥愈發失控,朱珠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她飛身上前,想拍開他劍下的倒黴鬼,沒想到的是,聽到動靜,嫦娥轉過身來,來不及收勢,這一掌結結實實的拍到了嫦娥的背上。

『嘭!』

他整個身體砸入了背後的茅草屋,簡陋的房子被破了一個洞,跨擦跨擦的全部倒塌,煙灰塵土裡,嫦娥狼狽的爬了起來,嘴角有一絲血跡,頭上的玉冠碎成兩半,一頭墨色長發無風自動。

嫦娥很生氣,「你居然打我。」

仔細聽還有點委屈,朱珠連忙將手背在身後,「……我不是故意的。嫦娥你快醒醒!」

回答他的是挽出殘影的劍花,朱珠勉力招架,隻恨剛才打他打的不夠重,沒把他打醒。

「為什麼……」

全靠身體本能在做著攻擊的動作,他的眼睛還是一片黑茫茫的沒有焦點,什麼為什麼?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問什麼,不知道誰能給他答案,他隻是單純的想問。

小時候,同村的孩子誣蔑他是妖怪,可是他明明就是為了救同伴啊,為什麼要說他是妖怪呢……

村民們經常分享老獵戶的獵物,怎麼忍心這麼殘忍的燒死他呢……

他沒有傷害過任何人,為什麼要殺死他……

為什麼神可以把人當做歷劫的工具,沒有憐憫之心的神和妖究竟有什麼區別……

為什麼她可以包容九尾狐那種低劣的妖,卻容不下他。

黑色的眼睛逐漸變得赤紅,嫦娥長嘯一聲,墨發飛舞,手中的銀劍瘋狂的刺向前方,純屬發泄,毫無招式,更是破綻百出。

這一招朱珠是可以避開的,但是她並沒有。

天蓬左腳微向後一蹬,竟徑直沖向了他的劍尖,血肉被劍鋒切開,『滋啦——』肩上的輕甲碎成了一塊塊,從半空中落下,在腥黑的陣法中如同一朵朵潔白的雪花。

朱珠悶哼一聲,忍住巨痛,一鼓作氣死死的抱住失去神誌的嫦娥。

……終於,靠近他了……

「別怕。」

她低聲耳語。

嫦娥猛然瞪大眼睛。

一束雪白的光照入了包裹住他的深淵。

位置身周的黑霧驟然破碎,陣法變幻,眨眼間回到了千年前,他忐忑的坐在屋前,老獵戶在挨家挨戶的替他求情,門外,圍了三四個小孩,朝他扔石子,罵他是怪物、妖怪,去死吧。

直到一個白色的影子擋在了他麵前,溫柔憐惜的凝望他,手掌覆上他的眼睛。

「別怕。」

「有我在。」

「我相信你。」

被遮住的雙眼,滾滾的熱淚淌下。

嫦娥伸出手貼上這隻手,是溫熱的。

忽然,這隻手像是不能支撐下去,從他臉上滑落,嫦娥驚恐的望著她,雙臂慌亂的扶住她的月要。

「好累。」天蓬被刺了一劍,失血過多,「我睡一會。」

她閉上眼睛。

嫦娥伸出手指,放在她的鼻尖下,他的手在抖。

半響後,感受到指尖的熱氣,他的心神才鎮定下來,理智慢慢回籠。低頭看見自己造成的傷口,嫦娥眼中的光沉了沉,扶住她月要的手緩緩輸送仙氣。

眾人在仙境之外焦急的等待著,連最淡定的玉帝都扣緊了座椅扶手。

終於,其中的一個黑洞發生了變化,隻見兩個白色的身影走了出來,是天庭的人!前腳跟著後腳,另一個險境金蟬子也出來了,身上還帶有未撤去的金色佛光。

即使兩邊差不多時間出來,但天蓬和嫦娥要先踏出一步,這一步就足夠證明是天庭勝。

還未來得及高興,當看清楚天蓬和嫦娥的狀況,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兩人渾身是血,素來有潔癖的月神連臉上被濺上了血滴都未察覺,猩紅的血色配上他冰雪般的臉頰,居然有種妖異殘酷的美感。

毫不懷疑,這些血不會是他的。

妖魔的血是黑藍色的,紅色的是誰的呢?眾人又發現月神懷裡居然還抱著一個人,那人正是天蓬元帥!

她月匈前的輕甲碎的不成樣子,隔的如此遠都能看到深深的劍傷。

大家不約而同的看向月神扔在地上的劍……

難道是月神傷的天蓬元帥?要是以前,還有可能,但是……

那張染了血的臉上,一雙寒潭似的雙眼隻望著懷裡的仙子,好似整個天地隻有她有一人,專注的令人心裡發怵。

發現天蓬受傷昏迷,金蟬子暗道,這險境是根據心魔程度來決定厲害,他們都是天庭中人,怎會如此狼狽。

他上前一步道:「施主,不如讓我來替她療傷。」

聽到他人的聲音,嫦娥才如夢初醒,做了一個讓眾仙驚掉下巴的動作。

隻見他緊緊抱起天蓬元帥,身體急速退後數十步,眉宇皺起,黑瞳警惕的望著金蟬子,渾身暗含殺氣,這是個充滿排斥的動作,可他抱著懷裡人的手又分明溫柔極了,好似在抱著整個宇宙洪荒裡最珍貴的東西……

要說嫦娥傷了天蓬他們信,要說嫦娥保護天蓬那斷不可能。

可事實擺在眼前,也不由得他們不信。

在仙境裡麵究竟發生了什麼?

「月神!把天蓬放下!」

一聲嗬斥從上方傳來,是玉帝,他們看不清冕旒後的臉色,但聽語氣便知聲音的主人蘊含的怒氣。玉帝發怒,十年一見,大家的心不由得提起來了。

嫦娥怎麼會聽他號令。

冷漠的看了他一眼,玉帝卻看懂了他的眼神,他在不滿他讓天蓬參加妙壇會,不然她也不會受傷……要不是他,天蓬定躺在神仙堆裡吃著東西看熱鬧,怎麼會活蹦亂跳的進去,臉色慘白的出來。

平靜的心忽然一陣刺痛。

從未有過的陌生感受席卷了他的思緒。

望了懷中人一眼,嫦娥身形一動,抱著她飛了出去,仙台被遠遠的甩在了身後。

*

說實話,劍傷比想象中的疼,特別是她這種貪生怕死怕疼的人。

渾渾噩噩中,她即將被疼醒時,一股暖流匯入了身體,讓她的四肢百骸都變得暖洋洋的,舒服了的朱珠繼續昏睡了下去。

再醒來時,還是被強製叫醒的。

一睜眼被唬了一跳,她的元帥府怎地那麼多人!

坐在她床頭的是慈愛的王母娘娘,再旁邊是玉帝,然後是柳、太白金星,刀圭、連金蟬子都來了,最後是……垂著頭的嫦娥。

其他暫且不說,顏值都好高啊,看著這麼一群大美人什麼痛都飛了好伐!朱珠紅紅火火恍恍惚惚的覺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呸呸呸,是多受幾次傷也願意。

顯然他們跟她想法不同,見她醒了,又是鬆了口氣,又是擔心,更多的是一股詭異的、攝人的氣勢,看得她都慫了。

出於本能,朱珠鑽進了王母娘娘的懷裡,裝虛弱道:「我……有點缺氧,缺光,大家圍在我床邊,好悶……」

王母娘娘柳眉一挑,道:「都聽到了,還不快散開,都杵在小天麵前乾什麼。」

憑借著跟王母娘娘的親子關係,玉帝走後門,身體沒動,其他人心不甘情不願的移開了些。

「小天,你覺得身體怎麼樣?」

朱珠感受了一下,「已無大礙。」

她忽然想起什麼,連忙問道:「妙壇會怎麼樣了?我們那局可是贏了?」如果沒贏,那一劍不就白挨了,她得氣死。

玉帝寬慰道:「贏了。你做的很好。」

金蟬子頷首。

輸的一片坦然。

「哦。」朱珠放鬆的躺在王母娘娘的懷裡,眼神不自覺的放在側著臉的嫦娥身上,暗想,嫦娥居然會來看她,估計是因為傷了她內疚的。

哈哈哈哈,沒想到嫦娥也有今天!

「既然第二局贏了,第一局平,還有第三局,決勝局了,要是你贏了還得弄加時賽。」朱珠笑,「行吧,第三局比什麼?」

其實兩人對一個人,還勝在微末間,第二局他們贏了也有點勝之不武。

聽不下去的刀圭冷聲道:「怎麼,就憑你現在的樣子,你還要繼續參加嗎?我…們可沒有時間給你收屍。」

這句話,看字都十分尖刻,但脫口而出時全都化成了擔心和急切,明顯的引人側目,他自己卻未曾注意。

月老也道:「是啊,就算要比也不是現在。」

玉帝直接拍板,「兩日後再議。」

見時辰差不多了,王母娘娘直接把所有人都轟了出去,又囑咐她好好養傷,留下一大堆天材地寶後才離開。

待所有人走後,朱珠掀開衣服查看自己的傷勢,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她醒來都不怎麼疼,原來她月匈口的傷都愈合了七八分,再過兩天,可能連傷過的痕跡都看不出。

她回憶起那股給她療傷的暖流……究竟是誰,給她渡了大半的仙氣。

第三局比的是道法。

仙台上曾有過她的鮮血,玉帝令人連夜拆了,把妙壇會搬到了祈仙閣。

地方倒是挺好的,風景優美,雲蒸霧繞,就是地方太窄,可容納的人不多,除了幾個一早占好位置的,其餘人隻能在祈仙閣的一百九十九階梯下圍觀,還是看的見,就是聽不清。

不過這並不妨礙眾仙的熱情,經過昨天一役,除了少數頑固派,大多數人對天蓬大為改觀,先是講經論法,跟西方最優秀的弟子打平,一掃往日猥瑣形象;後來更是震撼,渾身是血的天蓬和嫦娥帶來的沖擊不言而喻,現在的天蓬儼然是一個為天庭榮譽浴血奮戰的天神!

待天蓬一走出來,祈仙閣內外便有人高喊元帥。

朱珠表麵矜持,內心早已翹起了尾巴,嘴角止不住的裂開。

金蟬子見狀,像是被感染般,露出一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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